阿孃的神色分外猙獰,範小娘子一愣:“阿孃,兒不過是帶她回來做頓飯,這,這……”

範小娘子一直都很天真無邪,是個體貼的女兒。範太太的神色恢復正常,但很快朝著花姨看了一眼,道:“阿花,你去幫幫她們。”

花姨立即出去了,範小娘子窩在範太太的膝下,撒嬌道:“秦娘子烹菜很美味的,連問月郎君都對她讚許有加呢。”

女兒自從見過南宮問月,就一直痴戀他。女兒也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美食和美人。範太太有心管束女兒,讓她在家中縫製衣衫,可女兒一在家中待久了,就蔫蔫的沒有生氣。範太太只得這麼一個女兒,自然也就隨著她去了。

見阿孃彎起嘴角,範小娘子也笑了,又悄悄道:“秦娘子很厲害的,阿孃見到她做的菜,定然胃口大開。”

範太太笑道:“我兒最是孝順。”臉上笑著,心中卻犯愁。她胃口不好,卻不是因為身體的緣故,而是心中沉甸甸的累積了很多事。比如恐懼將來有一日……

範太太心中的愁苦又多了幾分。

但還是強撐著說:“香兒,你請秦娘子回來得花不少錢吧,阿孃取錢給你。”

範小娘子趕緊擺手:“阿孃,女兒還有不少私房錢呢。”她家就得她一個女兒,阿孃從小就替她攢嫁妝。只不過自去歲秋後,她的月錢就更多了。

花姨卻又進來,笑著對範太太道:“太太,外面有一位李老爺,說是之前老爺幫他不少,今日特特備了些禮物來感謝老爺。”

姓李?範太太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問花姨:“那人,生得什麼樣?”

花姨搖頭:“他坐在馬車中,奴婢沒有細看。”

範小娘子卻是很歡喜:“阿孃,是感謝阿爹的人呢,阿爹可真是做了不少好事。花姨,速速將那位李老爺請進來吃茶。對了,正好秦娘子在,就讓她多做幾道菜……”

範太太強顏歡笑:“香兒,你阿爹不在家,我們家中盡是女眷,不方便。還是請那位李老爺先家去,改日再來罷。”

她朝花姨使了個眼神。

花姨奉命出去,範小娘子恍然道:“女兒竟是忘了阿爹上值去了。不過女兒記得,阿爹昨晚便沒有回來,是被公事耽誤了嗎?”實則上是他們搬了新家以來,阿爹並不日日回家。阿爹以前並沒有這般忙的。

範太太笑道:“昨晚你阿爹回來了的,不過時辰太晚了,今日出門又早,你們才沒有碰面。”說完又逗趣般道,“你整日總往外跑,你阿爹便是在家,你也不省得。”

範小娘子便吐吐舌頭:“女兒知錯了,以後女兒定然日日在家中陪著阿孃,不亂跑了。”

範太太的目光看到花姨在外頭猶豫,她笑著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倒也不必鎮日在家拘著,春日和煦,出去遊玩,交些知心的朋友,也是好的。”她就生了範小娘子一個,家中沒有什麼玩伴,女兒天天往外跑,早就養成了待不住的性子。

“去吧,去看看你請來的秦娘子如何了,阿孃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試試她的手藝呢。”範太太笑眯眯的催範小娘子。

她那沒什麼心眼的女兒果然站起來,興奮道:“阿孃且等著,女兒去去就回。”

範小娘子走了,花姨進來,手上還捧著一個錦盒:“太太,那位李老爺非要讓奴婢將這個錦盒拿進來,說是一定要讓老爺過目。”

範太太的唇色白了白,抬手接過錦盒:“你下去罷。”

錦盒是新的,可裡面的東西卻是一本舊帳冊。

範太太的唇色越發的白。她就知道,與虎謀皮,終不得善果。那些謀來的錢財,便是她不用,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她顫著聲叫花姨:“那位李老爺還在外面嗎?”

花姨進來,搖搖頭:“他將錦盒交給奴婢便走了。”

範太太說:“你速速讓阿風去尋老爺,就說,就說我身體不舒服,讓他回來一趟。”

“是。”

花姨走了,範太太將錦盒合上,不敢看那賬本。

她心慌意亂地想著事情,哪裡還記得女兒特地為她請來的廚娘。

秦想想已經做好了大半的菜式。

範小娘子進門時,聽得蘭姨誇秦娘子:“秦娘子看著年紀不大,但手藝卻是極好的。”

“昨日若是我等做評判,指不定贏的是秦娘子呢。”範小娘子很高興蘭姨能認可秦想想。

秦想想笑道:“範小娘子莫要如此說,樊樓小東家的廚藝,的確更勝我一籌。”

開什麼玩笑,若是她贏了,怕是連腳店都賠了還不夠。

還有兩道菜,秦想想正要做,忽地聽得範小娘子咦了一聲:“蘭姨,往日我們都是用銀盤的,今兒怎地全用木盤了?”

蘭姨的笑容有些尷尬:“香娘子,太太才吩咐過,不能用銀盤了。”香娘子什麼都好,就是大大咧咧的沒有心眼。也不知道這秦娘子是什麼來頭,有沒有將香娘子的話放在心上。

蘭姨看了一眼秦想想,秦想想正在專心致志地挖魚圓,彷彿沒有聽到她和小娘子的對話。

最後一道油灼魚片完成,秦想想將魚片撈在木盤裡,撒上芫荽和切碎的川椒。

範小娘子極度捧場:“秦娘子可真是太厲害了。”

秦想想笑道:“都已經做好了,那我便回去了。”

範小娘子有些意外,但還是命自己的小丫鬟取錢給秦想想:“那以後若是我還想請秦娘子來家做飯……”

秦想想很爽快:“只要價錢合適,我又有空,自然是可以的。”

範小娘子很高興,吩咐讓蘭姨將菜餚送到阿孃的院子去,又安排小丫鬟送秦想想出門。她雖然很喜歡秦想想,但還沒有到讓秦想想留下來一起用飯的地步。

秦想想在小丫鬟的帶領下,剛繞過影壁,有人匆匆闖進來,看到小丫鬟便急問:“太太何在?”

小丫鬟唬了一跳,下意識道:“在正院準備用飯呢。”

那人是個年輕的男子,聞言跺了跺腳:“這頓飯怕是吃不下了!你趕緊的,讓人都出來,咱們老爺,沒了!”

小丫鬟糊里糊塗:“你這是什麼意思?”小丫鬟憨憨的,和範小娘子很像。

“老爺死了,死了!懂了沒!咱們范家的天,塌了!”年輕男子忽地吼道。

範鹽官,竟死了?秦想想分外詫異。

范家亂成一團,範小娘子哭成了淚人兒出來的時候,都沒注意到秦想想還站在一旁。

聽說範太太已經暈厥過去了,範鹽官的屍身到家門口時,範太太還沒醒。是範小娘子親自認的屍。

範小娘子哭到最後,聲音都啞了,臉也腫了一圈。

她年紀還小,範太太還暈著,是蘭姨花姨作的主,差人去買棺木,又搭靈堂什麼的。

范家亂成一團,範小娘子花了十貫錢請秦想想做的全魚宴,怕是早就涼透了。

秦想想好不容易窺了個空,抬腳要跨過門檻時,有人叫了她一聲:“秦大娘子?”

秦想想抬頭,看到廖浩海穿著官府,正疑惑地看著她。

她朝廖浩海笑了笑,解釋道:“妾身是來做菜的。”

“秦大娘子,你怎麼在這裡?”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竟是馬司直。

大理寺的兩位初判司直與評事,竟雙雙都來范家了,可見這範鹽官的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