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宮中來往的妖族在聽得一聲巨響後,紛紛循聲望來,這是怎麼了?

長恆將要出口的話頓住,他目光掃過一眾賀樓部鮫人,神情若有所思。

方才是誰出的手?他竟沒有察覺到任何靈力動用的痕跡,也是因為如此,成囂才會連躲都來不及。

賀樓部一行中氣息最為強盛的莫過於賀樓潮,但長恆的修為並不比他弱上多少,以賀樓潮的實力,還做不到將靈力運用到如此地步。

周圍經由此過的妖族都望了過來,交頭接耳中,一時竟都不急著離開了。

這樣的熱鬧可是難得一見,怎麼能輕易錯過了。

或高或低的議論聲傳入耳中,成囂整張臉漲得通紅,雙目也在暴怒下不受控制地化作豎瞳。臉側玄黑鱗片冒出,他瞬間化出了原形,魚身蛇尾,自遠處衝將過來。

黑蛟來勢洶洶,長尾一甩,攜千鈞之力落向最前方溯寧所在車輦。

見此,賀樓部不少鮫人不由露出慌亂之色,賀樓潮神情倒是不見有什麼變化,不但沒有讓他們躲開,反而示意族人都向車輦靠近。

車輦前方垂落的薄紗在海水中婆娑搖曳,溯寧張開手,掌心現出禁制紋印。比起鮫人的血脈天賦,於她而言,還是這些禁制術法用起來更為得心應手。

蛟尾將要落下之際,由繁複紋路匯成的禁制浮現在車輦上方,黑蛟長尾落在靈光閃動的禁制紋印上,難以再向下半寸。

兩股力量相抗,在海水中激起數丈狂瀾,圍觀妖族連忙向後退去,以免被餘波殃及。

長恆運轉靈力,化解了自身周拍過的海水,帶著幾分探究的目光落向賀樓部的車輦中。那張臉與他記憶中似乎並無分別,周身卻透著徹骨漠然,與從前沒有任何任何相似之處。

這不該是雲珠能有的力量,至少,不是他識得的那個雲珠。

她是自何處學來的古怪術法?!難以攻破禁制的黑蛟發出一聲憤怒咆哮,大張的獸口中獠牙猙獰,但無論他如何用力,也無法打破溯寧手中結出的禁制。

禁制緩緩轉動,在越來越強盛的力量下,黑蛟終於難以再與之相抗,被震得倒飛了出去,重重撞進了礁石堆中。

還沒等他掙扎起身,周圍海水已經翻騰著化作鎖鏈,將他從頭至尾捆得結結實實,連嘴都被堵上了,只能在地上徒勞地打著滾。

賀樓潮對這一幕絲毫不覺得意外,他心道,看別人捱打果然比自己捱打有意思多了。

“那是誰?”

宮闕以廊橋相連,女子站在廊橋上,衣飾與瀾滄海中妖族大有不同。眼見這一幕,她冷聲開口,向身後跟隨的龍宮侍女問道。

侍女向下方望了一眼,小心答覆道:“回大人,彷彿是賀樓部的鮫人……”

即便只是靈族使者身邊的護衛,他們也需小心侍奉,敬稱一句大人。

女子面色沉凝,不過一介鮫人,如何習得了神族禁制術法?!

此事定要稟告主上,請她定奪!

思及此,女子反身,快步向來的方向迴轉。幾名龍族侍女對視,都覺得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問,只能匆匆跟上前去。

下方,聽到動靜趕來的龍宮守衛厲聲喝道:“是誰敢在瀾滄龍宮作亂?!”

面對疾言厲色的龍宮守衛,賀樓潮並不心虛,先挑起事端的可不是他們。

長恆斂下心中諸多思慮,主動上前,向龍宮守衛分說清事情始末。以他和成囂的關係,也沒有理由要為成囂掩飾什麼。

他也並沒有因為從前與雲珠的主僕關係而自矜,遠遠向溯寧深施一禮,溫聲道:“兄長行事無狀,言語冒犯之處,還望賀樓部見諒。”

這位長恒大人,倒是比他兄長有氣度得多,見他這番舉動,周圍不少妖族都在心中暗自感慨。

可惜無論他禮數如何周全,都沒能得到溯寧半分回應。

車輦上垂落的薄紗掩住她的臉,在水中顯得有些模糊,她自車中抬眸,看向了金玉砌就的宮闕殿頂。

賀樓潮見溯寧不語,看了一眼長恆,也不敢對他這番話有什麼表示,這可不是自己說見諒就能見諒的。

既然是成囂先出言不遜,又實力不濟被賀樓部教訓了,那便是他自找的,龍宮守衛顯然沒有為了他為難賀樓部的意思。

賀樓潮示意族中鮫人動身向前,現下當不必擔心再有誰攔路了。

沒得到半句回應的長恆放下手,神色仍是一片坦然,並未因此生出什麼不滿來。

倒是隨行的蛟族侍從為他感到不平:“從前主君待雲珠甚厚,她卻如此不知感恩,見了主君,連起身回禮也不願!”

她生母重病之時,可是主君賜藥,才為那蚌妖又續命數月。後來也是主君安排,她那個天生體弱的妹妹才能得了侍弄花草的輕鬆差使。

長恆抬手止住他的話:“得她取來血珊瑚,我才能保住性命,真要論起來,也該是她對我的恩情更重。”

侍從只能忿忿閉嘴。

車駕從身旁經過,在一眾鮫人中,長恆看到了飛絮的身影。

少女咬著唇,抬手向他一禮,長恆也頷首回應。

或許,她能為自己解幾分疑惑。

急得滿頭大汗也沒能解開成囂周身桎梏的侍從只能求助龍宮護衛,不過便是他們,也不知如何破解溯寧術法,只能拿出槍戟,試試能不能斬斷鎖鏈。

在身上捱了不知多少下後,成囂終於重獲自由,他踉蹌著化為人形,一張臉青紫交加,很是精彩。

也虧他皮糙肉厚,否則現在就不是鼻青臉腫那麼簡單了。

聽著四下隱約傳來的竊笑聲,成囂心中鬱氣難平,他還從來沒有丟過這麼大的臉!

但他就是再蠢,也不會在知道自己不是溯寧對手後,還要衝上去找死。

森寒的目光自賀樓部鮫人身上收回,成囂看向長恆,眼底浮上不加掩飾的惡意。

縱然他從前的婢女成了賀樓部族長的女兒,他也不會讓他從賀樓部得到什麼助益。

成囂今日所為,並不全是因雲珠尋回血珊瑚的不滿,更是一種試探。

儘管當中有了些偏差,但從賀樓部的態度來看,他們並不打算支援長恆。也對,於賀樓部而言,族長的女兒曾在蛟族為婢,傳出去可不算好聽。

而長恆從前的侍女,似乎也不打算承認他這個舊主。

成囂向長恆冷笑一聲,帶著隨行蛟族,拂袖化作一道遁光。

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賀樓潮自是不知,見溯寧一直望著同一個方向,不由也循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卻只看到在海水中光輝熠熠的殿頂。

青年的面目掩在玄黑斗篷下,讓人看不分明,他靠在垂脊上,不知看了多久熱鬧。

但不管是龍宮之內行走的眾多妖族,還是正望向這裡的賀樓潮,都沒能察覺他的存在。

似是察覺了溯寧的注視,青年起身,玄黑斗篷在海水中揚起一角,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原地。

什麼也沒看見的賀樓潮收回目光,茫然地看著溯寧,她在看什麼?

溯寧並沒有向他解釋的意思,在青年的身影消失後,緩緩闔上了眼。

看來,此番前來瀾滄龍宮的不速之客,並不止她。

她的目的是龍冢,那麼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