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湘聽了雙手亂搖,道:“不要,不要,我可不要變成小老婆子。”李珠兒不禁莞爾一笑,道:“借給你,又不是送給你,七天的功夫,哪能就老了?”空空兒卻道:“獨孤娘子乃名門之後,只怕內力已然精深,和我的內力未必合拍啊。”燭龍功這門功夫,與天下其他所有武功都不相同,若本門功夫已經習練到一定境界,再將燭龍功的內力注入,可就無益有害了,空空兒只道江朔內力非凡,全是來自獨孤家的絕學,況且獨孤湘的輕功如此了得,料想她的內力也不會太差。

李珠兒道:“咱們這位湘兒妹子啊,可和她的朔哥哥不一樣,她的內力如何,空空兒你一試便知。”空空兒將信將疑地伸手握住獨孤湘的手,道:“得罪了。”獨孤湘道:“空空兒你手下留情……啊喲喲喲……”空空兒才微一用勁,獨孤湘便骨痛欲裂,疼得叫起來,空空兒忙鬆開手,道:“湘兒,我不知道你內力這樣弱……”獨孤湘疼得眼淚汪汪的,撅著嘴道:“我可不像朔哥兒,沒得天授內力。”空空兒搖頭道:“以你的輕功和長索功夫看來,習武的悟性極強,內功絕不至於如此之弱啊。”這下獨孤湘立刻漲紅了臉,李珠兒橫了空空兒一眼道:“湘兒若習武勤勉,你今日可就陷入絕境咯,她疏於修煉內功,豈非天意?”獨孤湘點頭如雞喯碎米,道:“不錯,不錯,都是天意,都是天意……”空空兒見她如此滑稽,也不禁好笑,對李珠兒道:“那倒是可以一試。”說著他再次伸出手,獨孤湘嚇到手往回一縮,空空兒柔聲道:“湘兒你別怕,伸出手來,我把內力傳給你,你別運炁抵禦,只管放鬆就好了。”獨孤湘於是伸出雙手和空空兒雙手相抵,她知道以內力療傷時,會感覺到對方內力源源不斷湧入自己體內,她深深吸一口氣,只待空空兒的內力如潮湧入,但憋了半天沒有一絲動靜。

獨孤湘正自奇怪,空空兒撤手道:“成了。”

“啊……”獨孤湘一愣,以為空空兒和她開玩笑,再細看空空兒的面貌,似乎確實是老了一些,但也絕沒到耄耋老人的程度。

獨孤湘問道:“空空兒你是傳了一半內力麼?我看你還很年輕麼?”空空兒道:“我得到燭龍功不過十幾載,怎能就成了老翁呢?”獨孤湘道:“那在北地松漠時……”李珠兒伸手從空空兒懷中掏出一個軟皮兜子,道:“這還不容易麼?”獨孤湘見李珠兒手中乃是一張蒼老的人臉,皺紋堆壘,鬚眉俱全,半信半疑地道:“但那日他當中變換面目……”李珠兒道:“湘兒妹子,你忘了空空兒原來是做什麼的了麼?”空空兒不滿地道:“珠兒,你老揭我短的做什麼?”嘴上這樣說,手上卻接過人皮面具來,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法,只在臉上一抹,立刻變了一副蒼老的面孔,速度之快,就算獨孤湘看見他手上拿著人皮面具,也仍然有些將信將疑。

因為空空兒太神,而李珠兒太鬼,導致獨孤湘也不知道他們是在據實相告,還是在戲弄她,左左右右轉動眼珠子,輪番看著二人,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道:“不對……珠兒姊姊的人皮面具面色蠟黃,不似活人。”空空兒仍帶著那副蒼老的面具,說道:“她呀,那是故意的,珠兒頗為厭棄自己的容貌,才故意叫我做了這張蠟黃醜陋的臉皮,其實無論美醜俊陋,高矮胖瘦,或老或少,沒什麼臉皮是我做不了的。”獨孤湘睃著眼睛,對空空兒道:“史思明假扮安祿山的面具是不是也是你做的?”空空兒一手捻鬚,一本正經地回道:“史思明的易容偽裝之術甚是高明,我老前輩倒也有些佩服。”他戴上面具,便換了一副蒼老的嗓音,說話時麵皮上的肌肉似乎都跟著一起顫動,其實是他用手假意捻鬚,其實假鬍鬚內藏有細線,拉扯不同的線頭,可以牽動臉皮上的不同部位,讓這張假面皮在他說話時看來栩栩鮮活。

獨孤湘撫掌道:“空空兒,這控制麵皮的功夫太厲害了,這張臉皮簡直讓你演活了,快教教我。”空空兒又一抹臉,卸下面皮,露出本來面貌,這一會兒的功夫,他的樣貌看來又老了一些,最早看來不過二十出頭,方才像是四十上下,此刻則已近甲子了。

空空兒卻不自知,一臉自傲地道:“這操控臉皮的功夫可難得很,需要勤學苦練,堪比學一套高明武功。”他見獨孤湘內力修為如此淺,直道她不夠勤奮,卻不知獨孤湘遇到自己喜歡的功夫,習練起來可賣力了。

李珠兒道:“你二人別再鬥嘴了,湘兒,你何不試試現在的內功如何?”獨孤湘此刻身上仍是全無異樣的感覺,起身向上輕輕一躍,不料腳下如騰雲駕霧一般,一縱一丈多高,獨孤湘的輕功雖好,內力卻淺,之前若不借力,全力縱躍也不過五六尺而已,此刻只輕輕一躍竟到如此高度。

獨孤湘大喜甫一落地,足尖點地,向前竄出,這一步跨出去也足有一丈,比她之前的步幅可大多了,彷彿身子忽然變輕了,又彷彿是學會了縮地之法,每一次邁步,便似洞內地面縮短了一大截。

獨孤湘心頭大喜,高聲歡呼,繞著洞府內壁疾步快跑起來,穿星步的身法本就神妙,配合上無上的內力,一時間但石洞內人影憧憧,幾人眼中只能見到獨孤湘一抹淡淡的影子,直如鬼魅一般。

她越跑越覺歡暢,內息奔湧似乎永無止境,這內力並非自她下丹田而來,而是從四肢百骸中同時湧出,再匯流到各處筋脈之中,彷彿朝露匯聚成溪,小溪匯流成河,所有的炁都匯聚到任督二脈之中,一同向上循行,二炁相合於口中,獨孤湘不禁張口,縱聲長嘯,腳下奔行愈速。

看書喇見她如此舉動,眾人都心覺有異,空空兒道:“不好,她一時操控不了如此高深的內力,若任由她這樣奔行下去,失了心智,不至力竭絕不會停下。”空空兒的內力已經全數傳到獨孤湘的身上,他此刻還不如一個尋常農夫,李珠兒知道形勢緊急,飛身上前,想要抓住獨孤湘,讓她停下來,然而穿星步本就神妙,再加上燭龍功內力的加持,李珠兒如何追得上?

獨孤湘體內的內力仍在不斷湧起,如錢塘潮起,將她心中狂躁之氣不斷推高,單是奔跑已不能平復她的心湖,獨孤湘於是出掌向著迎面而來的石壁拍去。

“啪”的一聲打得石屑飛濺,李珠兒本想借她拍擊石壁的當口抓住她的臂膊,不料獨孤湘接著拍擊巖壁的反擲之力,高高地彈起,越過李珠兒的頭頂,遠遠地飛了出去。

獨孤湘落地後繼續狂奔,遇到石壁、石柱,便揮手拍擊,再借力彈出,如此一來身法比之前更難判斷,而她拍擊石壁的力量越來越大,整個洞府都跟著搖晃起來,頂上的石筍紛紛墜下。

外面守著的七人聞聲入洞,想要看發生了什麼事,拓跋朝光忙上前擋住眾人,此刻獨孤湘如魔神附體,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若貿然入內被她誤傷,以獨孤湘現在的功力,哪怕被其掌風輕輕一刮,尋常人也難以承受。

眼看獨孤湘越跑越快,神情也越來越瘋魔,拍擊越來越密,如此下去把石洞打塌也不是沒可能,李珠兒邊追邊喊道:“湘兒,快停下來!湘兒,快停下來!”然而此時的獨孤湘已經陷入一種瘋魔的狀態,如何聽得見李珠兒的呼喊?

她忽然身子一轉,這次卻向著空空兒衝了過去,此刻空空兒內力全失,若被獨孤湘打上一掌,那是半分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李珠兒驚急交加,卻無法趕上獨孤湘的步伐,更無法阻止她的瘋狂行徑。

就在此千鈞一髮的時刻,聽得弓弦響動,一支羽箭正中她上腹中脘穴,獨孤湘中箭後竟然絲毫不停,仍向前衝,又有二箭接踵而至,分中兩邊肋下章門穴,獨孤湘衝勢稍緩,第四又至,這次卻是胸口膻中大穴。

獨孤湘身形緩了下來,眾人才剛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見她瞪視著空空兒,目眥盡裂,模樣甚是嚇人,她身形雖緩卻兀自不停,仍向空空兒衝去,再次弓弦響起,這次中箭的地方分別是雙腿上的陽陵泉和雙腕上的太淵穴,更有一箭竟然落在了她後背大杼穴上。

這幾箭射中的都是獨孤湘肝、膽、肺、氣、血、髓的會穴,身中這麼多箭之後,獨孤湘終於停了下來,而她身上的一把箭桿

“嘩啦啦”都掉在地上,原來這些箭都被折去了金屬箭頭,只是靠木頭箭桿點穴,讓她的神志恢復清明。

射箭之人自然就是

“塞上神弓”拓跋守寂。拓跋守寂不愧人稱

“弓神”,他的弓術果然神妙,別人連獨孤湘的身法都看不清時,他連珠射出的折去了鋼鐵箭簇的箭桿卻能連續射中獨孤湘,拓跋守寂的箭桿即快且準,點了獨孤湘身上各脈的會穴,令其氣息稍滯,這才阻擋住了獨孤湘的前衝勢頭。”獨孤湘中箭之後,倏然倒地,空空兒敢忙上前,他可不敢面對獨孤湘,而繞到她身後,以雙手按住獨孤湘後背穴道。

空空兒此刻已無內力,卻能緩緩帶動獨孤湘體內燭龍功的內力運轉,助她行了幾個周天,獨孤湘體內剛才還如野馬般賓士的內息,此刻熟悉了獨孤湘體內的執行軌道,才最終慢慢平復下來。

委頓良久,獨孤湘長長吁出一口氣,開口道:“乖乖……方才可太嚇人,我只覺神思中似乎還有一絲清明,所作所為,自己盡都感覺得到,卻就是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