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古辛上師的話,都陷入了沉默,如今河西隴右兵禍不斷,可說是吐蕃得九曲地之後尤嫌不足,得寸進尺而致,但若非當年睿宗皇帝將戰略要地舉手與人,又何致今日之亂沉默中,獨孤湘忽然毫無徵兆地感到一陣暈眩,只是眾人都沒察覺,緊接著她但覺渾身燥熱難當,對江朔道:“朔哥……我好熱……”話沒說完便昏了過去,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江朔大吃一驚,忙伸出右手一把攬住她後背,觸手之處但覺灼熱無比,他不知獨孤湘怎麼了,伸左手搭她的脈搏,卻覺一股強勁的內力湧來,江朔的內力雖然不弱,卻也被這股內力將手指彈開。

扶在獨孤湘後背靈臺穴上的右手也感到一陣內力傳來,卻是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的手掌牢牢吸住,江朔體內的陰陽二力立刻感應自生,與獨孤湘體內的內力黏著在了一起。

獨孤湘的體內灼熱,江朔生起的卻是極寒的凜炁,陰陽交加之下,江朔的內力早已化為己用,雖然感應自生,江朔卻尚能控制,獨孤湘的內力卻是空空兒輸入的,得來時日尚短,無法自控,便可功夫已是汗如熱雨,涔涔而下。

兩股內力相撞,若是立刻彈開便無大礙,而互相吸在一起,卻萬分兇險,便如當年荀媼為了救治江朔而被他的內力吸附時一般,朔湘二人陡然間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江朔不敢大意,知道此刻絕不能強行撤掌,立刻一手扶著獨孤湘的後背,和她一起緩緩坐下。

他知道陰陽二炁會吸在一起,忙催動內力,改凜炁為陽炁,想借此推開獨孤湘體內的這股灼熱內力,卻不料她體內的這股內力竟然也隨之改為陰寒內力,又與江朔的內力纏鬥在了一起。

江朔內力再換,獨孤湘的內力也隨之變化,江朔的內力可以自控,而獨孤湘的內力純是自行運轉,才會隨著江朔的內力變化而變換,絲毫沒有遲滯。

此刻江朔的額頭也見了汗了,眼看二人坐在那裡頭頂白氣升騰,空空兒忙起身上前道:“啊呀……湘兒的身子再不能承受此燭龍功了,已經開始反噬了!”看書溂說著盤腿坐下,伸出右手抵住獨孤湘的左手掌心,要將內力引回自己體內。

古辛上師上前道:“空空兒,你七日之期未滿,經脈尚未完全復原,此刻接回內力,自身也會遭到反噬。”空空兒道:“那我也不能看著溯之和湘兒因為燭龍功而遭險。”古辛上師也盤膝坐下,一手挈著空空兒的左手,另一隻手卻拿起江朔的左手,道:“讓老僧來助你一臂之力吧。”空空兒急道:“上師,萬萬不可!你的內力與燭龍功不同,兩股內力聚集在自己體內,大大有損修為啊!”古辛上師笑道:“老僧說助你,倒也不至於以身犯險,來來來,我們將內息運轉起來,只要內炁運轉不停,便人人無損。”江朔沒把握地問道:“上師……這法子可行嗎?我們三人的內功修為各不相同,內息流轉又談何容易?

“古辛道:“這有何難?江小友我教你一個訣竅,可壓住自己的內息,只讓旁的內息借道而過。”說著他緩緩念出了一個口訣,這口訣不甚長,因此古辛上師雖然不厭其煩地向江朔詳細解說一遍,也沒花多少時間。

江朔聽了直覺匪夷所思,此法與中原武術大異其趣,沒想到還可以這樣調動體炁,這時空空兒吸回的內力,已經順著古辛上師的手傳了回來,江朔不及細細想,照古辛上師所授法門,將內力匯入體內,並不輸入三丹田中的任何一個,而是直接跨過任督二脈從左手經脈傳至右手經脈。

人的身體左右對稱,左手有陰陽六脈,右手也有陰陽六脈,六脈多有會穴,內功高手可以讓內力在不同經脈中跳躍,而不需經過任督二脈及上中下三丹田。

但若是左右手的經脈,卻從沒聽說過能互相貫通的。而古辛上師的所授口訣竟然可以將內力從左手經脈傳入右手同名經脈?

實已不能單以

“匪夷所思”來形容了。江朔只聽獨孤湘和他說過燭龍功可以傳來傳去,極是神奇,卻又覺得實在難以相信。

此刻燭龍功的內力自獨孤湘體內溢位,被空空兒吸入,又轉入古辛上師體內,並再度傳回他的體內,如此在四人體內行出一個大周天,卻不由得他不信。

空空兒大笑道:“今日得遇大師,方知世上還有如此神妙的絕學!這樣內息運轉不停,果然不會有任何一人受損。”古辛上師問道:“空空兒,你還要幾個時辰,才到七日之期?”空空兒略微沉吟後道:“本需十個時辰,但得上師此法滌盪經脈,我看有四個時辰便能納還燭龍功內力,而不會反噬傷及自身了。”江朔依照古辛上師的法子,引導炁息運轉,經過幾個迴圈,便掌握了法門,內力在左右雙臂中流轉自如,再無一絲遲滯,原本被獨孤湘吸過去的自身陰陽二炁也早已抽回,蟄伏於自己的氣海丹田之中。

江朔此前修煉玉訣神功,已能將內力散入四肢百骸,在手足十二脈中隨意跳躍,隨用隨取,全不受經脈循行的限制,但只有一節,內息要跨過任督二脈這條中軸線,卻難比登天,必須納氣入丹田氣海,才能轉去另一邊。

不過以江朔內力之深厚,幾乎不需要將左右兩邊的內力集中到一邊,但若遇到絕頂高手時,便難以將內力集中在單掌之上。

而古辛上師所授的苯教秘術,卻讓身體左右兩邊的內力不再受任督二脈的分割,將左右手足陰陽十二脈完全打通。

想到此處,江朔心中欣喜,飛快地推動體內匯入、輸出的內力,燭龍功的內力真如神龍舞空一般的在四人的體內飛快地運轉起來。

空空兒感到內息突然奔湧變快,忙道:“溯之,慢些運功,湘兒此刻沒有自持力,內息湧動如此迅速,會傷了她的心脈!”江朔聞言一驚,不敢再推動炁息奔湧,這時古辛上師忽然開始吟唱起來。

這吟唱的內容就是他先前授予江朔的內息運轉之法,他先以漢語唸白一遍,又一吐蕃語吟唱一遍,如此三遍之後,他便開始只吟吐蕃語而不再說漢語。

不過江朔記憶力超凡絕倫,只聽了三遍,心中已能將古辛上師所吟的吐蕃語自然轉譯成漢話,內息竟然按照古辛上師所吟詠的節奏而漲落,如江河萬古奔流,不急不緩。

更奇的是,獨孤湘雖然神志不清,內息居然也跟著古辛上師的吟唱而流動起來,原來這種吟唱配合吐蕃語的獨特聲調,就算不通語言,不明其理,也能對人體產生獨特的影響,江朔、獨孤湘與空空兒,彷彿和古辛上師連成了一個整體,體外大周天與體內小周天一樣的順暢。

江朔閉上眼睛,彷彿置身澄澈的星空之中,心中無有一絲雜慮,江朔知道,在古辛上師的吟唱之下,四人一起推動燭龍功在四人體內運轉四個時辰,實是大有裨益。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外面山崖下一人朗聲道:“可是古辛上師在此吟詠?吾等何其有幸,得聞上師玉音。”江朔心中一動,睜開眼睛望著古辛上師,道:“來者是……”古辛上師點頭道:“是大食伊教先知,伊本。”江朔腦袋嗡了一聲,心道不好,此刻他們四人聯手一處,內息必須的執行完四個時辰,方能收功,如此刻收功,則對四人均有大害。

但那伊本似乎對古辛上師仍有些忌憚,聽他說話的聲音來自伏羲神崖之下,想來是他見山崖如此險峻,崖洞外並無迴旋的餘地,不敢貿然上崖。

古辛上師此刻可沒有餘力開口說話,但他仍然十分鎮定,吟誦之聲漸次升高,他藉著燭龍功內力的加持,每次內息行過他體內之時,便將吟誦之聲便響了許多,從崖洞中傳出,更是被放大了數倍。

在崖下伊教眾人聽來,但覺聲震寰宇,天地雖然浩瀚,也為之氣奪。此刻只能寄希望於伊本為古辛上師的吟唱聲所震懾,不敢上崖,只要拖過四個時辰,功行圓滿,空空兒、古辛、江朔均身負神功,絕不怕伊教區區十幾個殺手刺客。

然而,過了不多時,伊本在崖下又朗聲道:“古辛上師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某久聞上師令名,頗為傾慕。還請上師不吝賜教。”此刻若再不大,只恐伊本瞧出端倪,硬闖上崖來可就麻煩了。

江朔心中焦急,一者不知為何塞上神弓拓跋守寂不在,二者埋怨自己,若是給獨孤問等人留下標記、訊號,引他們來伏羲神崖,中原群豪卻也不懼這些大食人。

然而終究沒有一人前來援手,眼看形勢危急,章藏榭邁步走出崖洞,向下朗聲道:“上師正在打坐密修,以苯教之規,中途不能稍有分心,此刻不便見客,還請大先知見諒。”伏羲神崖嵌在群山之中,雖然章藏榭沒有武功,但他說話之聲被山谷自然放大,聽起來也甚是雄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