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銜枚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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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隊吐蕃騎士的衣甲,應當是先前那支弓騎兵軍中的斥候,拓跋乞梅悄聲道:“不要輕舉妄動,他們箭壺中是鳴鏑。”
吐蕃斥候們跑到方才江朔等人離開大路的位置,駐馬四下打量了一番。
江朔三人是順著吐蕃馬隊的線路行進的,地上馬蹄印紛亂,吐蕃斥候自然看不出什麼異樣,他們駐馬片刻,便即轉身往回馳騁而去了。
獨孤湘奇道:“拓跋大哥,你的耳音這麼好,怎麼朔哥還沒發現,你就先知道吐蕃騎兵要來了。”
拓跋乞梅笑著解釋道:“我可不是聽到的,這是吐蕃騎兵的慣例,在騎軍前後各十里,左右各三里安排斥候巡邏,以防偷襲。”
江朔嘆了口氣道:“看來吐蕃人也頗通兵法,大唐要徹底打敗吐蕃也殊為不易。”
三人又等了一刻,才重新回到路上,繼續向前走西走,只是壓著馬的速度,不敢再快了。
拓跋乞梅抬頭望了望天色,道:“白天應該不會再有巡哨了,夜間我們把馬藏起來,再去探營。”
三人走在這西海南岸的路上,右側是一望無垠的海水,左側是茫茫蒼山,山水之間離得極近,窄則數里,寬不過三十里,想要躲藏左側山裡有的是地方,倒是不用擔心。
只是前進時又多加了幾分小心,畢竟天色轉暗,吐蕃軍也該紮營了,但又行了多時,看天色已是戌時了,卻仍不見前方有營壘的跡象。
拓跋乞梅在馬上蹙眉,神色甚是疑惑。
江朔不解地問道:“拓跋大哥,有什麼不妥麼?”
拓跋乞梅道:“大股騎兵行軍不可能每一匹馬都是千里馬,更有紮營做飯的時間,一日所行不過行百里而已,這支吐蕃騎兵夜半就已出發,到現在仍在不顧一切地賓士,已跑出二百餘里仍不停歇。不知道他們什麼事情這麼著急。”
正說著,江朔忽道:“就在前面!”
這次輪到拓跋一頭霧水了,在他看來前面不過是黑魆魆的一片罷了,但見江朔已然下馬,他和獨孤湘便也隨著下馬了。
江朔以馬語對乾草玉頂黃說了幾句,黃馬噴了一下響鼻,似乎表示知道了,轉頭對桃花馬和青馬輕聲嘶鳴,三匹馬邊轉頭向著左側的山林裡跑去了。
江朔對拓跋乞梅解釋道:“我讓黃馬帶二馬一起躲到山林裡去,這樣我們就不必自己繞遠了,到時只等我打個呼哨便可喚他們回來。
若在一日前,拓跋乞梅對江朔這種說法只會嗤之以鼻,但有了昨夜今晨的神奇經歷,他此刻對江朔的言語深信不疑。江朔再次挈起他的手,帶著他向西飛奔過去,獨孤湘自己展開身法,隨著江朔一起行動,竟也腳下如飛,絲毫不落下風,拓跋乞梅這才知道這個小女子也身懷絕技,輕功更不在江朔之下。
向前行了裡許,拓跋乞梅才看清前方有一道山樑橫亙在面前,只在海邊留出了一個百步寬的缺口可供通行,三人爬上山樑,見是下面是一塊小丘合抱的平整河灘,地上都是小粒的黑色礫石,在此河灘歇馬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此刻吐蕃人在“造飯”,奇怪的是他們居然不舉火,更沒有砌爐灶,架設鐵鑊,不知他們如何做飯。
想來這些吐蕃弓騎兵出發的匆忙,帳篷食物這些輜重都無法隨軍運到,也沒有帳篷,更沒有熱乎吃食。只見他們圍坐在一起,從腰帶上解下一隻隨身攜帶的束口皮袋,從中掏出一些粉末,放入一隻木碗中抓捏起來。m.
獨孤湘遠遠地看不真切,問道:“他們在做什麼?吃泥巴麼?”
拓跋乞梅輕笑道:“這可不是土,此地有一種特殊的麥子,名叫‘青稞’,吐蕃人將青稞麥曬乾後炒熟、磨細,便成了‘糌粑’,糌粑可以久存不壞,正可以做軍糧。吐蕃軍人人人都攜帶一個名為‘唐古’的皮袋,裡面裝著糌粑,又帶一木碗,倒入少許酥油,將糌粑揉捏成團便可食用。”
江朔點頭道:“吐蕃軍能夠快速移動,這種便捷的軍糧也功不可沒。”
獨孤湘卻道:“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等會兒我們抓‘舌頭’的時候,奪一些來嚐嚐。”
此刻天色已經越來越暗,日輪西墜新月東昇,上千吐蕃軍人在黑暗中默默吃著糌粑,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情景甚是詭異。
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忽然聽到吐蕃軍中窸窸窣窣,似有人在輕聲傳令,軍令傳到哪裡,哪裡的吐蕃武士便霍然站起,整理好衣甲,重新跨上馬背。
這一舉動讓三人都吃了一驚,拓跋乞梅驚道:“他們還要趕夜路?”
吐蕃騎士上下馬之際,竟然沒有一匹馬咴咴鳴叫,江朔眼尖,看到所有的馬口中都銜著枚,江朔道:“人皆禁聲,馬皆銜枚,他們要施展偷襲?”
拓跋乞梅迷惑道:“西海在吐蕃腹地,沒有敵人,他們夜襲何人?”
江朔忽然激動起來,道:“王忠嗣公用兵如神,會不會是他找到了從北邊進入吐蕃的小道?”
拓跋乞梅搖搖頭表示不信,他在西海吐谷渾故地以採藥狩獵為生,這裡的溝溝坎坎他都到過,卻從未聽過西海之北祁連山與大唐有道路相通的。
他們尚在不得要領的胡猜之際,吐蕃弓騎卻已經開拔,他們在沉默中前行,馬蹄踩在黑色的粗礫石上沙沙作響,真像一支鬼軍一般。
江朔道:“不管如何,追上去再說!”
三人翻下山樑,江朔清嘯一聲,這一聲如鷹似梟,卻不是馬語,這是他和龍驤馬約定的暗號,卻不是馬語,高原多猛禽,這樣呼喚也不會引來吐蕃人的注意。
不多時,乾草玉頂黃便帶著兩匹馬回來了,它還甚是不解,拿頭蹭蹭江朔的身子,咴咴詢問,江朔以馬語咴咴噗噗說了幾句,告訴老馬還得繼續追擊。
乾草玉頂黃是日行千里的龍馬,今日這點腳程對它來說可還沒盡興,聽說還要追居然十分雀躍興奮。另外兩匹馬雖然已有疲態,但他們大半時間沒有披掛馬甲,比之吐蕃騎兵的具裝戰馬可要輕鬆多了,也咴咴表示還能再跑。
拓跋乞梅道:“我去找三條樹枝也做成口銜,免得馬兒發出聲音。”
江朔卻道:“只需一條,不必三條,我和馬兒們說一聲便可。”
他以馬語告訴三匹馬下面要禁聲前進,桃花馬和青馬本就是軍馬,懂得銜枚之意,雖然口中不含木棍也能禁聲,龍驤馬極其聰慧,和江朔有感情篤厚,江朔既叫他不要出聲,它便絕對不會聲。
拓跋乞梅見江朔一番馬語之後,三匹馬竟然一齊對著江朔點頭,果然不再發出任何聲響,不禁心中暗暗稱奇,卻問:“那為何還需要一條樹枝呢?”
江朔斜睨一眼獨孤湘道:“湘兒的話可比馬兒多多了,怕她管不住嘴,找個木棍兒來給她叼住。”
獨孤湘半嗔半笑,那拳頭搥了一下江朔,二人嘻嘻哈哈笑做了一團。
拓跋乞梅自然知道江朔是在開玩笑,無奈搖頭心想二人武功雖高卻畢竟還是孩子,但又想這兩個半大孩子,居然有此俠義心腸,千里追蹤不覺其苦,心中又是暗暗欽佩,
這時距離吐蕃弓騎開拔也過了不少時間了,三人也重新上路,這次他們知道吐蕃軍就在前方不遠,不敢放馬馳騁,只能頻頻勒住馬韁,讓馬兒緩行,引得龍驤馬十分不滿,但它謹記不能發聲,只能噴噴響鼻以示不滿。
吐蕃軍又行了八十里,已經到了西海的西緣。
拓跋乞梅道:“難道他們要去伏俟城過夜?”
獨孤湘被江朔說她話多,故意不再說話,在拓跋乞梅面前一攤手,搖搖頭,意指:伏俟城又是什麼所在?
拓跋乞梅道:“伏俟城在西海之西十三里,務哈曲河之畔,說起來伏俟城原來是吐谷渾的都城,為北朝魏國徵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伏連籌所建,魏興和二年,伏連籌之子誇呂自立為吐谷渾可汗,定都伏俟城。不過吐谷渾人皆遊牧,雖有城廓而不居,如今吐谷渾早已被吐蕃吞併,更是隻空有一個城垣而已。”
江朔道:“看來這領軍的吐蕃將領十分小心,要將軍隊帶到城中再歇馬。”
拓跋乞梅卻心道,他如此小心所為何來?難道真有唐軍從天而降?然而他再一次猜錯了吐蕃人的動向。
務哈曲是西海最大的支流,從祁連山而來直注入西海,馬蹄印順務哈曲河不向西行,卻向東進,到了務哈曲河口忽然中斷不見了。
夏季高原上的河水並不深,三人策馬涉過務哈曲,果然又見到了馬蹄痕跡。
拓跋乞梅道:“奇哉,奇哉……”
獨孤湘仍不說話,一手指蹄印,一手搔頭,那便是詢問拓跋乞梅奇哉何處,她的模樣甚是滑稽,江朔輕聲笑道:“好啦,湘兒,我不說你便是了,你還是說話吧,不然引得我們笑出聲,豈不是傳的更遠?”
獨孤湘卻一插手不理他。
拓跋乞梅道:“我觀吐蕃人是往蛋島方向去了。”
這下獨孤湘再也仍不住,嘖嘖道:“怎麼我們要去蛋島,他們便也去蛋島,好像在前面給我們引路似的。”
拓跋乞梅道:“是啊,你說奇也不奇?”
江朔道:“我們只跟上去,看他們到底搞什麼古怪,反正我們的馬快,見勢不對馬上就撤。”
拓跋乞梅點點頭,道:“不過前面幾里地就是蛋島了,騎馬容易被發現,我們還是把三匹馬留在此處飲水吃草,步行前往探查。”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