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如亮點頭道:「金剛伏魔陣中反擊的招數具是大巧不工的招數,若是內力深厚之人使來自然是別有一番氣象,現下諸位小師傅使來,雖看似也有雷霆萬鈞之力,卻易於破解……」說著他不禁搖了搖頭。

智通心中有所動搖,嘴上卻怎能承認,立掌道:「閣下於武術確實頗有見地,只是卻何必假手少年說將出來?」

葛如亮如今還不到五十,比智通略年長一些,說話有別有一份威嚴,智通對他說話可就稍微客氣一些了。

葛如亮仍是搖頭道:「若論武功,我比江少主可差的遠了,幾年不見他的眼界、閱歷突飛猛進,比之當年可謂是魚龍變化了。」說著自顧嘆了口氣,他這些話發自肺腑,智通聽來卻不知所謂,只道他是故弄玄虛來羞辱自己。

智通愈發相信他是少林南宗弟子了,畢竟那人不是說「頓令其心直入法界」,聽說南宗門下多有年少成名的,但頓宗畢竟是旁門左道,一味偃苗助長,修煉五十年、六十年之後終將遜於漸宗正道。眼前這個少年雖然剛剛展露了一手了不得的功夫,卻未必有多少見識,恐怕眼前這個仙風道骨的中年人才是真正的首領,他既然有意掩飾,智通便決定激一激這個少年。

智通不禁冷笑著對江朔道:「這位小友高名大姓?聽你侃侃而談,莫不是已有破陣之法?我倒要看看你們南宗有沒有真實本領。」

江朔叉手道:「智通師傅,我名江朔表字溯之,我們的確和南宗沒有關係,不過我也的確想了個破陣的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葛如亮道:「江少主,你現在說什麼群僧都聽不進去,不如先破了陣,入了山門再說吧。」

葛如亮這樣說彷彿他對江朔能破伏魔陣全無半點懷疑,智通怒道:「不錯!不破此陣,誰也別想進山門。」

江朔道一聲「好」,當即下定了決心也不再怕出手得罪了少林眾僧,向一棍僧衝去,那僧人自然依照陣法閃開,兩側僧人揮棒掄擊江朔後背,想把他也單獨隔離開來。

按兩僧的想法,江朔此刻能做的無非是向前跳躍閃開,或者反身攻擊,如他向前閃開,那正好陷入陣中,如他反身攻擊,二僧立即撤開,等於回到原點,白費力氣。

不料江朔一不閃躲,二不轉身,運炁於背,「嘭」地一聲響,二棍同時打上了江朔的後背。

見江朔竟然硬接了這兩棍,獨孤湘嚇的一激靈,道:「朔哥,你怎不躲!」

然而二僧兩條棍打上江朔的身子如中敗革,聲響雖大,手上卻無打實的感覺,二人心中驚奇,再想抽回棍子,卻發現棍子竟然黏在江朔背上,抽不回來了,原來江朔早看出群僧內力都只平平,出招有都是實在招式,指哪打哪兒,絕無虛招,於是他凝力於背生生接了二僧兩棍。

江朔有神功護體,這兩棍純是外家功夫自然傷他不得,而他暗運黏字訣的內功,背部肌肉夾緊,反而牢牢吸住了兩根長棍。

金剛伏魔陣講究的是如水進退,一棍擊下,無論是擊中與否,都要快速撤招移動,做下一輪攻守,此刻長棍擊中江朔卻抽不回來,卻是從未有過之事。

群僧登時一愣,大陣流轉立刻滯住了,智通見狀,怒道:「繼續打,我倒不信了這少年小小年紀還能練成金剛護體神功不成?」

話音剛落,又有二僧揮棒當頭砸下,江朔背後黏著二棍,如果躲閃,那背後二僧便能脫身,如他不避,則要當頭再受兩棒,饒是他神功護體,也不能用天靈蓋硬接兩棍吧?

然而二僧再次陷入了自以為是的誤區,眼看二棍當頭打到,江朔忽然舉起雙手,一左一右抓住了兩棍的梢頭,一雙手如同兩把鋼鉗,牢牢地鉗住了二棍,二僧察覺中計,再想抽回棍子,卻如撼山嶽,如何抽的回?

又有更多的僧人一齊揮棒或掃、或砸、或戳,打向江朔的周身上下,他只有兩隻手,這次總無論如何不可能接住所有的棍棒了吧。

江朔出手再一次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他雙手抓住棒子向下急拽,同時扭轉身子,將背後粘著的兩棍轉而夾到自己肘腋之間。那四名棍僧拽不動棍子,不代表江朔拽不動,他夾著四條長棍毫不費力地轉動起來。

這一轉動身子,帶著四名棍僧一同旋轉起來,猶如裝了四張布帆的大風車,湧上來的僧人被這四人撞上,登時被攪作了一團,哪裡還有餘力去打江朔?

金剛伏魔陣原是要如激流開合,如漩渦旋轉,才能顯出威力,此刻被江朔一攪,登時成了一個大泥潭,群僧各個如陷入淤泥之中,腳下虛浮站立不穩,互相擠壓堆疊在一起。而江朔帶著十幾人旋轉居然看來仍然輕鬆自如。

獨孤湘見群僧被江朔牽動如大風車般轉動如飛,不禁拍手大笑道:「咦,這金剛伏魔陣怎麼成了金剛風車陣啦?」

眼見伏魔陣被攪得大亂,無法為繼,智通大怒,暴喝一聲,高高躍起,飛過一片混亂的僧人頭頂,揮棒向著江朔猛擊下來,這一下他毫無保留地使足了十成十的功力,直有開碑裂石的威力。見他如此猛惡,獨孤湘不禁擔心喊道:「朔哥,小心頭頂!」

江朔縱聲長嘯,忽然一撒手,鬆開了所有棍棒,舉起右手,將無名指扣在拇指中,對準棍梢猛地一彈,智通但覺一股巨力湧來,手中齊眉棍再也拿捏不住,脫手飛出,他自己也被震的臨空飛出,在空中連著折幾個跟頭,才重新頭上腳下落回地面上。而被江朔夾持著轉動的眾僧,一旦脫離,立刻東倒西歪地摔倒在地。

這時智通才懂得了江朔為什麼說如果此陣由達摩祖師使來便是無敵陣法,而群僧使來卻有重大破綻。若是達摩祖師這樣的絕頂高手打來,江朔怎敢不避?而此陣只要陣中之人或閃避或反擊都能牽動大陣繼續轉動,最終困死對手。只是達摩祖師無論如何想不到竟然還有人會「不動」!不動便如同激流漩渦中的砥柱,便是鬥破陣法的鎖匙!

智通落地之後,看著地上摔的七葷八素的群僧,忽覺心中魔魘散去,立在原地,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今日方知「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心坐不動,除妄不起心」之理。」

他這番話江朔可聽不懂,「一行三昧」出自《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是少林禪宗修行的根本法門,「一行」就是行住坐臥,「三昧」又稱正定,乃智慧、解脫之本。惠能曾批評北宗重「一行三昧」的形式,徒有其形,不得達摩祖師「體悟自性不住,一切法也無所住」的精髓。

如今江朔破金剛伏魔陣,正是十年苦練,不如一朝頓悟,究其根本,還是眾僧迷於形式,反而忘了「一切佛法,自心本有」,演練伏魔陣十年,不過是做了十年有口無心的愚僧。

這番禪機江朔雖聽不懂,智光和其餘棍僧卻聽得懂,少林僧修禪重於武術,他們見江朔所行,聽智通所言,已心生同感,立在原地,橫棍當胸擔在臂上,雙手合十一齊稱頌佛號,竟然一齊都停手不打了。

魯炅等人見群僧忽然停手唸佛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再向江朔這邊看,他身邊倒在地上的僧人也不起身,都在原地盤坐,直接念起經來了,這才知道是江朔鬥敗了這個奇陣,群僧才罷鬥了。

獨孤湘見群僧忽然停手一齊念起經來,急道:「哎……各位大和尚小和尚,你們先別做功課,把我們帶進寺中再念不遲啊……」

葛如亮喝止她道:「此刻是他們修禪定的緊要關頭,千萬不要打擾。」

獨孤湘頗懼耶耶,這才住口不言了。

等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智光、智通先後回過神來,智通對江朔深施一禮,道:「多謝

小檀越,令我等今日修禪大有精進!江小友福澤深厚,渡人渡己,日後定然福報無窮。」他此刻只覺內心充滿光明,明心見性,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至於陣法為江朔所破,自己長棍被江朔彈飛這樣的「小事」反而全不放在心上了。

江朔彈飛智通手中長棍原本又些後悔,擔心他更加氣憤暴躁,沒想到智通竟然換了個人似的對自己頗為客氣,他不懂得這些修禪悟道的事情,但覺智通言語間甚為真誠,雖然不明其理,也立刻對智通叉手施禮道:「師傅無需多禮,不知今日寺廟中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們真的是誤入少林寺,絕不是有意潛入的。」

智光笑道:「想來定是智通誤會諸位了,不過若非如此,又怎能遭此當頭棒喝,有此精進呢?看來小檀越與我少林佛緣深厚啊。」

獨孤湘撇撇嘴道:「兩位師傅,你們說的話實在是令人費解,還是說點我們聽得懂的吧。」

智光合十道:「今日,南宗的菏澤神會來作偈鬥法,此刻正在寺中,山下卻來了無數宵小鼠輩,為他助陣幫兇,因此方丈大師讓我等二代弟子在廟外擋住外人,免得擾了他們清靜,大部分人都被擋在山腳甬路之上,但也有人從兩側山中滲透,今夜已捉了不少,因此智通師弟才會以為各位也是和神會一夥的。」

江朔和獨孤湘對望一眼,轉頭對智光道:「我雖非南少林門人,但也見過神會大師,我覺得他就算與北宗見解不同,也不至於找武林人士來圍攻少林啊?」

智通道:「然而事實就是他帶了魔教做幫手,現在正在寺內。」

江朔大奇,神會大和尚和魔教在一起?這怎麼可能,忙向智通叉手道:「我想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師傅能否帶朔兒進寺,一辨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