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英雄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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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朔之所以能準確接住射來的羽箭,包括破解連珠二箭,全憑得是玉訣神功中的觀炁之法,而樓下那弓手則全憑的是射術精良,尤其是江朔以同樣的連珠二箭反擊,第二支箭原是射向那弓箭手肩頭的,他可沒有江朔這樣高的內力,本當不及閃避,但電光石火之間,他竟然想到用長弓接箭。
長弓是多層桑柘木壓制而成的,鐵矢射中木弓,受到層層木片的阻擋,勁力消減殆盡,最後只是折斷了長弓,而未能再傷他,這一擋心思巧妙還在其次,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更令人欽佩。
若不比內力,只以射術論,此弓手只怕還在南霽雲之上,江朔不禁起了英雄相惜之情,向樓下喊道:「樓下那弓手,你是何人?射術端的厲害。」
那青年人哈哈大笑道:「我乃濮陽王棲曜,樓上的小子,你的功夫可也挺俊啊,你又是何人?」
渾惟明在一邊喝道:「王棲曜!漕幫幫主在此,你小子還不跪下磕頭!」
王棲曜大吃一驚,手搭涼棚向樓上觀瞧,道:「說話的是渾二叔麼?你帶怎講,這少年便是江朔江少主麼?」
渾惟明道:「不錯,正是你渾二叔,你倒說說,普天之下能接你連珠二箭絕技的青年才俊,還能有誰?」
那青年一想不錯,竟然真的依渾惟明之言,一撩袴褶,跪倒在地,叉手道:「漕幫王棲曜拜見江少主。」
江朔大奇,轉頭問渾惟明道:「渾二哥,這是怎麼回事?這位神箭手也是我漕幫兄弟麼?」
渾惟明得意洋洋地道:「非但是漕幫的,還是我南幫子弟,王棲曜之父王崇術是我南幫蒲州堂的堂主。」
江朔大喜道:「如此才俊竟是我幫弟兄。」他心中一喜,竟然徑直翻過雉口,向樓下跳去,此處距地高逾十丈,渾惟明雖知江朔武藝高強,但見他一躍而下仍不免驚呼,樓下王棲曜更為驚訝,還道江朔是不小心從樓上翻下來了,忙起身飛奔過來想要接住墜下樓來的江朔。
不想江朔下落之時先在二樓、一樓的屋簷上依次一踏,落地前在一樓牆垣上點了一下,最終如飄臨而降,穩穩地落在地上。
王棲曜已舉著雙手跑到樓下,才發現毫無託舉的必要,一時間頗覺尷尬,江朔卻伸出雙手合抱住了他的雙臂,王棲曜不禁由衷讚歎道:「久聞江少主大名,今日一見,俊逸風流更勝傳言。」
江朔忙道:「王大哥說的哪裡話來,我這功夫有一半是天賜的,不像王大哥的箭術是全憑自己勤學苦練來的真功夫。」
渾惟明可沒有從十丈高樓上躍下來的本事,只能順著樓梯下到地面,此刻方到,笑道:「好啦,二位青年才俊就不要互相吹捧咯,鬧的我這樣沒本事的老傢伙都不好意思咯。」
經他一插科打諢,江朔和王棲曜都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渾惟明問道:「王世侄,你怎會到這裡來為這姓鄭的張目?」
王棲曜道:「渾二叔有所不知,我阿孃田氏乃夏州司馬田藝之女,鄭延祚與我外祖父田藝相交深厚。他說他兄弟三人為小人所害丟了官職,心中氣不過,才廣邀河洛間的好漢幫他出氣,家父自然也收到了英雄帖,這才命我前來助拳。」
渾惟明道:「世侄你糊塗啊!鄭延祚被罷官可是咎由自取,全因他自己不守孝道,可怨不得別人。」
王棲曜疑惑道:「二叔,侄兒素知鄭大人的為人,他爺孃早已離世,又怎能不孝?會不會是你們受到了矇蔽?」
渾惟明罵道:「放屁!鄭延祚母喪而不下葬也是不孝!況且你道你剛才射的是誰?乃是雒陽名儒顏真卿顏大人!顏大人會誣賴人麼?」
這時顏真卿也在菏澤、茅山兩派僧、道的簇擁下走下樓來,向王棲曜道:「小英雄,鄭延祚母親停
靈三十載而不下葬是顏某親自查實無誤的,還請小英雄明查。」
顏真卿雖然只做過一些八九品的小官,但為官清廉,政務通達,頗有令名,更兼他是書法大家,在都畿可謂無人不識。王棲曜雖是江湖兒女,自幼習武,但也上過幾年鄉學,稱得上文武全才,自然識得顏真卿,方才顏真卿在城樓上自報名號,王棲曜還沒想到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顏真卿,此刻方知險些犯下大錯,忙跪道磕頭道:「啊呀,棲曜無知,衝撞了顏大人,若非江少主,今日險些鑄成大錯!」
顏真卿忙伸手相攙,道:「不知者無罪。小兄弟快快請起。」他已知王棲曜是漕幫的少年英雄,誤信人言才會來襲擊自己。」
這時又有眾多江湖豪俠前來見禮,原來今日圍城的上百人中,竟然有一多半是漕幫的,除了大部分是渾惟明南幫的成員,更有東、西、北各幫的豪傑。這些人就算不認得江朔,也認得渾惟明,更有人認得神會、韋景昭兩位武林宗師級別的人物,已知今日不可能再動手了,紛紛上來和眾人見禮,倒把邀請他們來的鄭延祚晾在了一邊。.
老頭鄭延祚嚇得不輕,一看自己找來助拳的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武林豪客,竟然對著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年又跪又拜的,而這少年居然身負奇術,空手接箭空手擲箭不說,居然還能從十丈高樓上飛躍而下,直如神人下凡一般。而今這些人紛紛倒向顏真卿這邊,只怕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了,想到此處,腿肚子轉筋,想跑也邁不開步子了。
王棲曜畢竟年輕,他比江朔大不了幾歲,是個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脾氣極衝,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一把捉住鄭延祚的袖子,道:「鄭大人,這是怎麼回事?你說你是遭小人陷害才丟的官,現在看來可不是這麼回事啊。」
鄭延祚一看反正也走不脫了,反倒不怕了,把心一橫,氣咻咻地道:「不錯!顏御使說的都是事實,我只是氣不過,我瞞著母喪不報,在夏州做這個窮縣令可不是為了貪贓枉法,而是為了守護一方安寧,結果為國戍邊三十年,卻換來了不孝之名傳遍天下……」
這時漕幫西幫一年長者在一旁道:「是啊,小人不是替鄭大人開脫,三十年前的開元四年秋,突厥默啜在出徵拔野古的歸途中為遊騎所殺,突厥陷入內亂,突厥人相繼來降,這些降戶多居於河曲,然而他們只是暫時避禍於夏、宥二州,新可汗即位後再度舉兵入寇河曲,這些突厥降戶便都成了內應,一時間二州兵禍連年,鄭大人也是放心不下邊郡百姓,才隱瞞母喪留任縣令,他在朔方縣為官三十載,兵事頻仍,可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啊。」
葉清杳道:「從來只聽東西二軍連年和契丹、突厥、吐蕃征戰,以為戰事都發生在東西邊疆,沒想到關內道的夏州朔方縣就有連年兵禍。」
那年長者道:「這位小娘子說的不錯,唐人只知東西兩邊開疆拓土,斬首多少、拓地多少,皆為朝野熱議,而河曲腹地遭突厥流寇侵擾可就沒人關心咯,世人皆道大唐強盛,突厥流寇斷無不勝之理,因此勝了無功,敗了有罪,鄭大人這些年守土頗為艱難,或勝或敗,或獎或懲,故而三十年了也不得升遷。」
江朔聞言唏噓道:「沒想到鄭大人也有此等苦衷。」
那年長者向江朔叉手道:「幫主明查。」就退下不再說話了。
眾人聞言都是沉默許久,顏真卿向著鄭延祚一揖到地,道:「鄭大人三十年耐得寂寞,守土安民,令人欽佩,受應方一拜。」
這鄭延祚也是吃硬不吃軟的人,見顏真卿如此,反倒不再憤懣,也向著顏真卿一揖道:「老朽所做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顏大人謬讚了。」
顏真卿叉手捧心道:「然而儒者以孝為本,應方也不後悔彈劾大人,若天下官員人人效法大人,不孝親守節,綱紀廢弛,
亦國之大患,應方的苦衷還請大人諒解。」
話說到此,鄭延祚反而看的開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十步之澤,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現在想來難道少了鄭某一個糟老頭,朔方縣就無人可守了麼?我今日觀江少主、曜郎這些青年才俊年紀輕輕便如此了得,想來我大唐人才眾多,定然會有更好的人選來守朔方。」
韋景昭道:「景昭剛從北地歸來,聽聞王忠嗣將軍聯合回紇、葛邏祿徹底滅了突厥,此後河曲百姓應該是能安享太平了。」
鄭延祚笑道:「是囉,老朽也是時候回家頤養天年咯,顏御使你放心,我回去就把老母親風光大葬,我兄弟三人虧欠阿孃的可太多了。」
顏真卿激動地握住鄭延祚的手,輕聲道:「鄭大人,你回鄉後卻不該休息,河曲雖然無礙了,東北邊卻不太平。」
鄭延祚一驚,道:「你說范陽……」
顏真卿道:「正是!我阿兄杲卿在范陽傳來訊息,安賊早晚必反,我輩忠義之士當早做準備才是。」
鄭延祚原本將話說開之後,鬥爭之心已熄,不再怨恨顏真卿,卻也覺心灰意懶,此刻聽顏真卿這樣說,眼中重新煥發出光彩,狠狠一捏顏真卿的手道:「好!我們鄭家雖比不得聞喜裴家,卻也不缺忠義之士,我回鄉後便召集鄉里青壯團練,以備不測。」
二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剛才還勢同水火,此刻卻成了莫逆之交,見此情形,江朔心中也頗感欣然,今日不僅護了顏大人的周全,二人化解了仇恨更有了共同的目標,而他結識了神射手王棲曜這樣的青年駿才,亦是快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