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江朔練起這化炁功法卻毫不困難,進展頗速,蓋因常人內息靠自身修煉,須得數十年如一日的勤修,然練成之後心隨意動,只一動念,體內之炁便依所學內功心法自行運轉,要強行停滯更行化去談何容易?還有一節,練了數十年的內力要一朝化去,饒你定力再強,心中終是有一絲不捨,這便犯了經書中“思慮不純”的大忌,已至非但難以精進,更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因此經書中盡是“隱身清齋,虛中吐納”之法,教人壓制心魔,清心純思之法。然而江朔體內二炁本非自己所有,在體內時常發作,實是有害無利,恨不得立時盡數化去,更有一節,世上內力強過江朔的或許還有其人,但內力精湛卻未修煉過上乘武功心法之人,普天之下怕是隻有江朔一人了。

因此江朔用功之時信念之堅,思慮之純怕是也無人能出其右。經書所載守護諸法他均無需修煉,只管化炁,難度自然大大降低,江朔修煉玉訣下篇所載內功突飛猛進,不消旬日就盡都學會了,後面無非勤加修煉而已了。

化炁之法並非是將內力全書耗去,若是那般便成了自殺之法不是真經了,而是所謂以人為鼎以炁為丹,煉丹時丹藥雖化但丹藥不散,仍在鼎爐之中,待其復聚,便成是一轉,如是九轉便成金丹。化炁之法也是如此,所謂煉炁就是將內力聚於體內上中下三丹田之中,但運炁發功莫不需循著經脈而行,收發皆受限制,而化炁則是將炁逼出丹田散於四肢百骸之中,內息隨用隨聚,無需藏納,更不受經脈所侷限,練到最高境界那便收發自如,從心所欲再不受任何限制,因此說大洞真經“復不須金丹之道,讀之萬遍,便仙也。”便是此理,並非說人能肉身飛仙。

《大洞真經》將人體三十九處關索門戶對應上清三十九帝皇,正經三十九章每一章便是修煉一神,但傳世《大洞真經三十九章》多少拜神、祝咒之法,修煉之法甚是隱晦,而玉訣十三篇為大洞真經之開篇總領,詳細述說了每一處關索的修煉之法,內息一旦練成,炁便自然聚於眉心泥丸宮上丹田,胸口膻中中丹田,臍下黃庭下丹田三處,而化炁之法須得衝破三十九道關索,方能使炁散於全身不再反衝回聚三丹田。

江朔一開始勢如破竹,第一天衝破帝一,第二天一日連破三關,其後每日破一關,然而連破九關之後,第十關卻用了三日方破,此後越來越難越來越慢,每破一關少則三五日,多則七日乃至尋月,小半年下來,共破了十九關而已。原來這三十九處關索起於帝一,化為三君,其後五君為一關,共是七重,加上帝一、三君,共是九重,稱九重天,要層層突破直至九重自實非易事。

趙蕤見江朔有些急躁,安慰他道:“常人要練成玉訣前六篇,悟性再高,也得二十年,你得了二龍內丹已經省了二十年的時間咯,且短短几個月來已經衝破十九關到得第五重天,已是極快的了。”

這玉訣後篇的功夫趙蕤只傳了江朔,他自己卻不去練,一是因為中了蛇毒,雖然得白猿獻草救了一命,但終究時間遲了些傷了臟腑;二是他這幾年隨著年紀的增長,對功夫修為看得已頗淡了,不復年輕時的勇猛精進。只練了些前六篇中存神養生的功夫,已覺得受益無窮了。

江朔練到第五重天后,常覺元炁充盈佈滿臍中,如有日月入懷,鬱郁然洞徹內外,體內陰陽二炁每日從氣海中流出的多,回逆的少,已無內息反噬之虞,其實此時他內功修為已然不低,體內陰陽二炁已有部分衝破關索滲入百骸,能為江朔所用了,只是他自己尚不知曉罷了。

二人就這樣在句曲洞中住下來,不著急尋找出路,每日裡趙蕤研讀玉訣,江朔勤奮練功,餓了就吃潭裡的盲魚和洞中樹雞,白猿白天從洞府頂上七曜的孔竅鑽進來,這些孔竅距地百丈,又極窄小,人無法透過,白猿卻得隨意出入,它攙江朔煮的熟食,每日都抱些果子來給二人,有時更有新鮮的蔬菜瓜果,估摸著是白猿從山腳下菜地裡偷來的。

白猿不自覺地練了玉訣中所載的功夫,遠較一般猿猴輕盈迅捷,夜間到田裡偷菜,來去如風,農人也拿他沒辦法,於是洞中二人便常常能得蔬果吃了,江朔擅長烹飪,隨趙蕤學了猴語後居然指揮白猿下山去偷雞偷鴨,拿來給他做菜,好在茅山農人亦多崇通道教,對白猿的偷盜之舉也不為己甚,只是驅離了事。

轉眼見數月過去,洞外已是夏盡秋去,到了的初冬時節了,這一日白猿又進得洞來,卻見它右臂帶傷,鮮血淋漓,把白毛染紅了一大片,江朔見了大吃一驚,急忙打了清水給它清洗上口,又撕了一片衣襟給它包紮,趙蕤以猴語問白猿怎麼受的傷,白猿齜牙咧嘴的表示自己被猴王咬傷了,它每日帶野果給趙蕤江朔二人,少了猴王的供奉,因此惹怒了猴王。

二人均感差異,要知道白猿學過玉訣和金壁上的功夫,雖然只是照圖模仿,不會修習口訣,神功十亭中不學不到一亭,但玉訣神妙,白猿此刻的修為已不遜尋常武師,怎會打不過一個猴子?

趙蕤笑道:“白郎,這猴王再厲害不過是個猢猻,你怎被他所傷啊?”

趙蕤江朔二人和白猿處得久了,已不將它視作畜生,趙蕤叫它白郎,江朔則稱之為白兄。白猿聞言雙手一拍,聳聳肩表示自己不是猴王對手,常被欺負只能逃避,今日躲得慢了才被它咬了一口。

趙蕤大是訝異,問它:“你怎麼不還擊?”

白猿更訝異的望著趙蕤,拿手比劃,表示猴王體型遠較自己巨大,如果能是對手?原來猿猴皆以體型判斷強弱,瘦小的遇著高大的,無需動手便自臣服,任其打罵不敢還手。

趙蕤不禁啞然失笑,道:“白郎,你身負一身絕藝卻不自知,居然為一個扁毛畜生所苦。”

猴語簡樸,無絕藝、武功之說,無法翻譯,因此白猿不懂,只是望著趙蕤,不知他是何意。

趙蕤笑著對江朔說:“朔兒,你玉訣的功夫練到五重天,已不算差了,內力修為須得循序漸進,急躁不得,後面慢慢修煉就是了,我看你也可以開始練這黃金壁上的劍招了,正合著今日白郎遇著這糟心事,我便教你們如何以黃金壁上的劍招制敵,這樣白郎再遇著猴王可就不用怕了。”

江朔三個月來專心用功修習玉訣上的功夫,每日運炁衝關甚覺有趣,因此並不眼饞黃金壁上的劍招,練到第五重天之後難度陡增,最近更是停滯不前正自煩悶,被趙蕤一說學習劍法,頓時撩撥的心癢難耐,然而黃金壁上圖案只有黃昏雙日映壁之時可見,想到還要等半日,一人一猴一般的百爪撓心,坐立不安。

其實此前三個月趙蕤未練玉訣上的功夫,閒來無事不知反反覆覆參研這黃金壁多少回了,早已將壁上的一招一式記得牢了,當即折了一枝樹枝給江朔做劍,卻讓白猿使用那支青銅的鎮紙寶劍,教他們拆招。

趙蕤一生不動兵刃,卻非不懂得劍術,天下功夫其理相通,趙蕤看黃金壁上所刻神樞劍圖形極為簡略,想來這位大宗師功夫已臻化境,能與他對敵的也不莫不是頂尖高手,因此劍招都只點到為止,尋常人看來也只是些平平無奇的招式,但在趙蕤這樣的大行家看來,以此十三招三十九式為總綱,後續招式連綿不絕,實是蘊含著無窮的變化。

正因為這劍招太過高深,因此白猿雖然做比成樣,學了些樣子,臨敵之際卻毫無用處。趙蕤當下將第一招的三式中暗含的變化都詳細地解說了一遍,這三式均是起手式,但這三式是把世上所有的起手招術的應對之法都羅列了一遍,對照壁上經文如能領悟透徹則甫一交手無論敵人如何進攻都能立時搶佔先機,實是妙用無窮,趙蕤只簡略的說了,江朔隨即便能領悟,白猿卻不能理解,於是趙蕤讓江朔遞招,他自教白猿應對之法,再讓一人一猿互相拆招,他再從旁指導糾正。

講完起手式,趙蕤又撿了些縱躍搏擊的招式教江朔和白猿,因他考慮猿猴的性子不可能學那些穩固下盤的端凝招式,因此盡找了些靈動的招式交給白猿。這白猿頗有靈性,但畢竟智慧不能與人想比,從早到晚堪堪學了三招九式,當然只是些皮毛功夫,但對付猴王應是足夠了。

這一晚白猿未出洞,與江朔互練了一個夜,第二日江朔用樹皮為銅劍做了個劍套,又用樹皮搓成繩索系在白猿腰間,白猿挎了劍便歡天喜地的出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