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倖幸懷裡揣著小香爐,被何舒然帶到前院。

剛踏進房門,就聞見濃郁到化不開的藥味。

偷偷瞄一眼。

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應該就是景止戈——她的便宜夫君。

唇色慘白,雙頰燒紅,憔悴得沒個人樣。

在原身的記憶裡,她跟景止戈只匆匆見過一次,就是新婚當夜。少年將軍,意氣風發,氣勢十分張揚,一眼就能攝人心魄。

現在嘛……

對不起,江倖幸完全看不出來。

“祖母,我將六弟妹帶來了。”

病床邊,將軍府的老太君正守著孫子。

頭髮花白,眉宇間威嚴盡顯。南疆之戰,痛失四個孫兒,滿門只剩老弱婦孺,但她硬是一滴眼淚沒流,強撐起將軍府門楣。

何舒然將江倖幸往前一推,眼底泛著寒意。

“當初那道士可是說,六弟妹命格奇特,能讓六弟避開死劫,庇佑整個將軍府。”

“我現在不巴望這賤婦能有助於景家,只希望她真有那能力,讓六弟死裡逃生,平安醒來!”

以前以為江家女是個安分守己的。

她們幾個妯娌心疼她新婚當夜就跟夫君分離,平日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特意想著她。

萬沒想到,六弟還生死難料,她竟想著紅杏出牆!

如果不是有位算命極靈的道長說六弟命中有劫,需娶她為妻,方能化解。區區戶部侍郎之女,也配嫁入一品定安將軍府?

“大嫂說話真是刻薄,以前親親熱熱叫人家六弟妹,現在當面罵得這麼難聽。”

江倖幸捂著心口,做出一副傷心姿態,茶裡茶氣的。

媽耶!

幸好捂住了,本來心口位置只有個小香爐,結果就在剛才……

突然多出了幾個紙盒子,硌得慌。

該不會是她媽投餵的消炎藥吧?

得虧大兆國衣裳寬大,層層疊疊,憑空塞了些東西進去,不打眼。

“自己做出不知廉恥的事,就別怪別人說話難聽了。”何舒然憤然將袖子一甩。

江倖幸平日裡的牙尖嘴利,那是跟湘城首富江芸女士練出來的。

當即就反問:“什麼不知廉恥的事?”

“你跟你的前未婚夫……”何舒然難以啟齒。

“怎麼不繼續說了?不過是他舊情難忘,糾纏我,我當面跟他說清楚罷了。誰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竟然還倒打一耙。幸好當初沒有與他修成正果,而是嫁給了我夫君這樣的英雄豪傑!”

江倖幸含情脈脈看向昏迷不醒的景止戈,眼眶微紅:

“可惜夫君為國征戰,重傷昏迷,否則何至於讓我受這樣的誤會和委屈。”

老太君晦暗的眼神不著痕跡落在江倖幸身上,眼底多出一抹審視。

她這個孫媳婦,有些不一樣了。

“不過幸好祖先垂憐,我被關在祠堂這兩日,得祖先託夢,說我確實是景家的福星,只要有我在身邊陪著,夫君這次定能化險為夷!”

空蕩蕩的祠堂,又黑又冷,她是不想待了。

正愁沒借口出來,沒想到原身嫁給景止戈還有算命道士的功勞。

這就好辦了!

神神鬼鬼的事,誰說得清?

別人能瞎說,她也能胡謅。

等沒人的時候,再給景止戈喂點消炎藥,幫他把高燒退下去,她就是妥妥的恩人了。

何舒然厲聲質問:“你在胡說什麼?”她分明在信口雌黃!

“大嫂是不是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景家的祖先呀?”

“我不信你!”

江倖幸眨了眨眼,滿臉無辜:“可是景家的先祖都信我呢。”

“你……”

這還是頭一回,被當成當家主母培養的將軍大少夫人滿臉失態,憤怒羞惱。

“好了,舒然,你先去房外等候。”

人老成精,老太君一眼就看出,論嘴皮子功夫,舒然根本比不過六孫媳。

何舒然離開後,老太君起身。

一個踉蹌,江倖幸趕緊箭步上前,將人扶住。

“祖母,身體要緊,您得多休息啊。”

兒子死絕了,孫子只剩一根獨苗,重孫都還小。偌大將軍府,全靠花甲之年的老太太撐門面,真是可憐。

老太君抓住江倖幸的手:“倖幸,祖母只問你一句,先祖說止戈此次定能化險為夷,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祖母。”

在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沒有當場斃命,而是拖了這麼多天,可見傷到的不是要害。硬是因為傷口多,反覆感染,高燒退不下去,所以才險象環生。

她現在懷裡揣著消炎藥,根本不帶怕的!

“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次的事定然是有誤會。只要止戈能好,你們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江倖幸很機智的沒有去問老太君,如果景止戈不能好咋辦?

反正這老太君話裡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

只要景止戈能好,一切一筆勾銷,日子還能過下去。

得了這保命的承諾,江倖幸迫不及待扶著老太君出門。

“祖母,您年事已高,總不能為了孫子熬壞了自己身子。由我來守著夫君吧,不會有問題的。說不準您一覺醒來,明日一早,夫君就去給您請早安了。”

走吧,走吧,別妨礙她偷摸做手腳。

雖然沒在古代生活過,但江倖幸漂亮話說得極好,一張嘴全是人情世故。

何舒然並沒走,就守在房門口。

她攙扶著老太君離開,臨走前,還瞪了江倖幸一眼。

“祖母,她分明就是說謊!如果只是跟前未婚夫把話說清楚,又何必帶著行李,收拾金銀細軟?”

何舒然低聲道:“您別被她矇騙了。”

老太君只是輕輕拍了拍她手背:“舒然,現在其它事都不重要,只要止戈能活下來。”

不管是江倖幸命格好,能給止戈帶來好運氣。

還是先祖真的託夢給她……

只要她能讓止戈化險為夷,那就是將軍府的恩人。

**

房裡沒外人,江倖幸趕緊從懷裡往外掏——

消炎藥,感冒藥。

內服的,外敷的,甚至還有注射的!

江倖幸對這些並不陌生。

她們江家其實也是孤女寡母,雖然有錢,但外公死後,家裡連個男人都沒有。無數狂蜂浪蝶,不管是衝她媽去的,還是衝她來的,都是抱著吃絕戶的念頭。

所以她跟她媽特意進修了醫學,以免在不知不覺中被人下藥坑死。

藥品沒多少,包裝盒不小。

江倖幸把藥拆出來,包裝盒放油燈下點燃,氣味太刺鼻,她又開窗通風。

“遇上我,算你運氣好。”

江倖幸走到床邊,決定先看看景止戈身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