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白臨風果然拉下了臉來。

白臨風開口道:“今日錦錦的確做錯了,拿了音音的帖子,錦錦從前知書達理,從未有過如此錯處,偏到了你膝下教導後才如此,的確是你這個姨娘教導無方。

“今日之事本就讓外頭非議頗多,往後你便別在音音跟前自稱一句母親了,沒得讓人閒話,說我堂堂相府之中尊卑顛倒。”

曲氏自然未曾想到白臨風會開口斥責她,不由盯著白桑榆恨恨一咬牙。

這蹄子自幼是她教導,最是笨嘴拙舌,如今倒像是轉了性兒,變得牙尖嘴利起來了!

當真是條會咬人的狗!

她一時被噎,正不知所措之際,忽聽一女聲銀鈴似的響了個清脆。

“父親這是怎麼了?動了這麼大的氣?父親跟錦錦說說,錦錦替父親出氣。”

話說的討喜又俏皮。

聞聲,白桑榆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卻又幾乎在瞬間鬆開,本能地朝著門外看去。

一個白裙少女嬌嬈踏門而來。

正是引得曲氏在此吵鬧,自己卻遲遲未露面的白錦錦。

她一身清冷的雪白留仙裙,打著油傘踏雨而來,單薄的身姿盈盈如水,好似秋霜一縷,彷彿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進門來,她乖巧地福了福身,起了身來才好似剛剛看到白桑榆姐妹兩人一般,輕聲“呀”了一聲,嬌聲道:“妹妹眼拙,未看到三姐姐和五妹妹。”

她親熱地上前將曲氏和白臨風扶到桌邊坐下,一邊吩咐侍女撂下手中的茶碗,一邊嗔道:“姐姐你也真是的,這麼晚了,秋雨霜寒,你怎麼竟也不知道給父親倒杯茶呢?”

一句話,便幾乎坐實了白桑榆不懂事的事實。

白桑榆也不惱,只靜靜地望著她這張臉。

這張刻在記憶中的臉。

前世她唯唯諾諾,對曲氏母女的刁難亦是忍氣吞聲,更是在白錦錦在太史府中受盡白眼時在白臨風的命令下跟她換了名字。

原以為白錦錦所求所要便止步於此,誰知等到涉及出嫁之事時,白錦錦卻還是將她這個姐姐率先推了出去。

原本與白桑榆定親的人是左都御史家出了名俊美有才的長子李文昭。

若只是嫁給李文昭也罷了,偏白錦錦又在李文昭入仕後,與他勾搭成奸,翻雲覆雨。

最終在成婚當日又狸貓換太子地故技重施,將兩人的喜轎調換,將白桑榆嫁給了原本與她定了親事的定南侯府世子。

而白錦錦自己卻嫁給了李文昭,成了御史府中的少夫人。

定南侯府本已破敗,白錦錦換親自然是一心等著看她的笑話,誰知定南侯府的小侯爺卻為江山出戰大勝而回,被陛下盛讚封賞,定南侯府再回風光後,白錦錦卻忽然做小伏低下帖請昔日嫡姐回府一聚。

原本白桑榆還以為白錦錦轉了性準備與她不計前嫌做一對好姐妹,誰知白錦錦卻趁她不備將她餵了啞藥後硬生生剜去了她的雙目,將她關在地牢之中,日日折磨。

甚至還誣陷她同小廝苟且私奔,在她身上潑盡了髒水!

她短暫的十八載年華草草收場,皆是拜白錦錦所賜。

她如何不恨?

前世的一切在眼前驟然劃過,面上卻再未起半分波瀾。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不鹹不淡地道:“妹妹一向懂事,體恤父親的心思,但妹妹既然惦念著父親,為何不親自泡茶端來,反而吩咐侍女動手?”

白錦錦依舊從容自若:“錦錦只是隨口一言罷了,若姐姐不肯泡茶直說便是,父親定然不會為難姐姐,又何必對妹妹所言揪住不放呢?讓下人們聽到了若以為是姐姐小心眼兒可怎麼好?”

白桑榆伸手攔住正要為她出頭的白非晚,抿唇一笑。

她笑道:“妹妹說的是,那想來妹妹定然會親自泡一杯茶給父親,為今日拋頭露面,在外丟盡了父親和府中的臉面請罪。”

白錦錦聞言臉色一變。

她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正要說什麼,白桑榆便又及時地補了一句:“若妹妹不肯泡茶直說便是,萬不可再讓侍女動手,想來也沒得讓人覺得妹妹做錯了事卻不知悔改,也只是嘴上說的好聽,全然未曾將父親真心放在心上。”

白非晚看著白錦錦臉上青一塊白一塊,險些笑出聲來。

她偷偷給白桑榆遞了個大拇指。

以牙還牙,實在是高!

白錦錦在父親跟前一向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懂事模樣,如今經白桑榆如此說,哪還有了不下跪認錯的理由。

只怕沒有比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人下的套,當著面卻還不得不往裡鑽更能添堵的了。

白錦錦死死咬著下唇,掀起眼皮看了白臨風一眼。

卻見白臨風冷著臉全然沒有替自己說話的意思。

她心中暗道父親只怕也受了這賤人的蠱惑,眼珠一轉,眼眶已滲出了淚珠來。

她便就這樣掛著一汪眼淚,從侍女手中接過茶來,頗為屈辱地跪下,高高舉過頭頂遞給父親,口中道:“今日之事女兒已知錯,還請父親原諒。”

她此刻的模樣自然落在了白臨風的眼中。

若是平常白臨風自然會心疼這個一向疼愛的女兒,可此刻面對著白錦錦如此模樣,白桑榆的話卻不自覺在腦中回想。

平日白錦錦這個小女兒一向懂事,今日假冒嫡姐出府赴宴之事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

相府身居高位,更是岌岌可危。

莫說太史府的千金同浮塵公主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姐妹,還不知公主知道了此事會作何感想。

更何況太史令一柄筆桿子走天下,旁的文官都要禮讓三分。

若他的千金將白錦錦冒領請帖赴宴之事宣揚出去,人人都以為相府的女兒不知規矩爭風吃醋上不得檯面,豈不要變成全京的笑柄?

然而這個懂事的女兒不但對此事無動於衷,生母還為此哭鬧不說,音音不過是勸阻她來奉茶道歉,偏生錦錦還苦著臉,也是一副被逼迫的模樣。

竟是個不懂事的。

反倒是音音看透了利弊,全然未因為異母姐妹的緣故生出嫌隙反而出言教導。

這姐妹兩人果真是大不相同的。

然而當著白非晚這個侄女跟前,他也不好太拂了白錦錦的面子,便接了茶來,緩和了語氣道:“罷了,你先起來吧。”

白錦錦卻不肯起身。

她鄭重地行了個禮,道:“今日之事的確是女兒的錯,自從母親逝世後,錦錦這一年來便一直為母親戴孝,原是見姐姐衣著鮮豔,若旁人見到只怕以為姐姐不敬親孃,這才自作主張前往。”

她叩首在地,“一切都是錦錦的錯,還請父親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