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慶幸我來不及給鞋尖裝刀片!這隻報了一半的仇,我很快就會來找你算。”

江風眠根本不理會江太傅的暴怒,只是低頭瞪著江聽潮清楚告知。

沒人愛她,她就要更愛自己。

沒人在意她,她就更要在意自己。

從此刻開始,別人給不了她的,她通通加倍補給自己。

為何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呢!

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江聽潮恨得指甲都快掐到掌心肉裡,可她什麼不滿都不敢表現出來。

只能更加委屈怯懦,把刀交到江太傅手裡的道:

“姐姐說得都對,妹妹毫無怨言。”

“江風眠,你還要欺人太甚到何等地步?來人吶!把這荒唐的逆女關到祠堂裡去,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把她放出來。”

女兒家身嬌體弱,在江家就沒有將女子關進祠堂的先例。

可見江太傅真的是失望透頂,完全不顧她額頭那麼大的傷口,發了狠心要給江聽潮報仇。

粗使婆子得令跑進來,也想給柔弱可憐的二小姐出頭,卻根本不敢將嫡小姐怎麼樣。

畢竟嫡小姐的氣勢猶如猛虎,二小姐慘叫的聲音堪比打雷。

誰敢直接在太歲頭上動土?

祠堂是供奉祖先牌位之所,並不陰森恐怖。

但因常年供奉,即便沒有點燃香燭,仍舊滿室揮之不去嗆人的煙味。

婆子以太傅要求大小姐思過為由,不僅將窗戶關閉,更是順走兩個蒲團跑了。

江御史進門的時候,就看到親生女兒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左臉都被鮮血糊滿,脊背卻挺得筆直。

根本就不需要對話,他以為的反省知錯,根本就不存在。

“眠兒,咳咳咳……”

江御史推門進屋,立刻掩鼻猛烈咳嗽起來。

江風眠聞聲抬頭看去,逆著光線的中年男人,身材修長有型,面容儒雅俊俏。

他曾是這世上最好的爹!

可是此刻看著他頭頂,金燦燦的八十五字樣。

江風眠的內心就一片冰冷。

她把自己弄到祠堂來,就是為了給親爹最後的機會。

把上輩子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在生命的最後三天都找到答案。

“爹,我好疼!頭上的傷口疼,膝蓋也疼,這裡好冷啊……”

“……那還不是因為你心生歹念,又死活不認錯?你祖父被你氣得心口疼,我剛把御醫送走。”

江御史激動到連咳嗽都壓下去,邊說邊走過來,滿眼她都是咎由自取的失望和責怪。

“你也是來訓斥我的嗎?”

江風眠順著乾淨的官靴向上,很用力抬起頭,才能看到近在咫尺的眼睛。

可是再好看的眼睛,被厭惡責備渲染,也變得冰冷又毒辣。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我走路遲緩,連娘都急了罵我,只有你會不厭其煩的抱起我,鼓勵我是最棒的,一次次幫我擦乾淨膝蓋上的泥土。五歲那年,我打碎了祖父最愛的硯臺,你怕我捱罵,就跟祖父說是你打碎的……”

“夠了!”

江御史甚至都沒聽她說完,就不耐煩的高聲打斷:

“虧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那你就更應該記得,我對你最基本的教育是善良!”

“我為什麼要對搶走我父母的人善良?”

江風眠激動的站起來,半張臉都是血跡的模樣駭人。

江御史居然被她嚇得後退半步。

“您滿腹經綸才華過人,難道就忘記了什麼是人性嗎?父母對子女的愛,就是偏愛!本來就應該是,全天下都背叛怨恨我的時候,您和娘也要站在我的身後!”

“不!您不是不懂該怎樣為父。而是在我十歲那年,江聽潮用所謂的糯米砂漿發明,幫您官升一級後,您的心就偏了!”

江御史氣得嘴唇都在哆嗦,抬手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落下去的手心上,已粘上半乾粘膩的血液。

“大膽!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自己的父親?正因為我是你的父親,我才要在你犯錯的時候糾正!你就因為我沒縱容你去犯錯陷害妹妹,而怨恨我?覺得我偏心嗎?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哪個男人不在乎仕途呢?

他承認因為這件事而高看養女一眼。

但這不是女兒為此記恨自己的理由。

更不是她惡毒殘害妹妹的藉口。

江風眠腦袋都被他打偏了,半張臉麻木到說話都困難。

可她還是忍不住冷笑起來。

“你又何嘗不讓我失望呢!”

她吃力的直起脖子,頭頂剛剛結痂就再次被撕裂的傷口,鮮血再度蜿蜒流下,恐怖又淒涼的宛若被人隨手丟在街角的破娃娃。

“你真的是教養我長大的人嗎?你不相信我,難道也不相信自己嗎?在你的心裡,我就是惡毒到先毀人清白,再讓她代替我殉葬的混賬?甚至連解釋都不聽一句,就給自己親手養大的親生女兒定罪?”

“我真的是你的女兒嗎?如果我是,你進門時不該先檢視我的傷勢?你會讓御醫看完祖父的傷勢後就離去?”

她用力抓住江御史的右手,將髒兮兮黏糊糊的醜陋橫亙在父女之間。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這份她想要修補兩世的父女情,終究是奢望了!

真的,只要江御史順著她的話問一句,哪怕只是敷衍後再質問她。

她也不會絕望。

“打下去的時候很痛快吧?我猜的出來,你在來祠堂前見過江聽潮,你是在給她報仇,對不對?那你真的打少了!我打了她四巴掌,你該趁我還活著的時候,再補上三巴掌?”

江御史的俊顏都白了兩分。

是被拆穿的本能錯愕,更是被女兒不尊敬,咄咄逼人的態度給氣的。

然而江風眠卻視而不見。

她記得上一世,在她夜晚被逼殉葬時,江御史還跪在皇宮門外懇求皇帝放過她。

雖然最終沒有成功,甚至還被皇帝逼迫,親手拿著聖旨追到封家送她去死。

可那時的她,並不曾怨怪過父親。

甚至覺得能為保全家族去死,是光榮的!

然而這一世,她終究還是回來晚了。

她本以為用滿臉鮮血,和祠堂內淒涼的處境,可以喚回生父的一絲關心。

事實卻是讓她徹底失望。

原來,偏愛的反義詞,竟然是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