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前,眾多官員望著遠去的背景,神色略顯陰沉,一個個眼神恨不得活吞了沈獨。

今日之事,說到底,與沈獨有著很大的關係。

若非沈獨蒐集四州罪證,又在宣政殿上演了一齣戲,又何至於會有京察之事。

如今他們有意求和,但沈獨顯然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值得嗎?

眼看東宮已經到了末路,還非得如此,愚蠢行為。

柳承志眉頭緊鎖,心情略顯沉重。

諸多官員心中也不太平靜,不時將目光投向幾位朝中的大佬。

如今京察重啟,必然會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波,不知將要有多少人死在這股浪潮之下。

不過也有一些老臣卻是發出陣陣爽朗的大笑。

朝堂上也不盡全是蠅營狗苟之輩,有不少老臣其實早就看不慣柳承志等人的做派了。

只是這些人勢大,他們勢單力薄,平日裡也只能忍著。

“哈哈!”

“這朝堂的確是該好好的清理一番了,什麼人都能上朝了。”

幾個老臣大笑著踏步離開。

內閣首輔嚴子卿走在最後,眼眸半眯著,給人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嚴大人,留步!”

柳承志眸光閃爍,出聲喊住了嚴子卿,沉聲道:“嚴大人,不知你關於京察一事,有何想法?”

今日嚴子卿這一手弄的他們極為被動。

嚴子卿向來中立,如今太子已然是日落西山,沒道理在這個時刻去支援太子。

所以他們想不明白,嚴子卿為何會支援此事。

不過京察之事,嚴子卿乃是三朝元老,又是內閣首輔,若是他願意出面“壓一壓”沈獨,到時候情況或許能有轉機。

他們需要時間!

以往京察,最快也需要三個月的時間,以太子的身體狀況,恐怕也就是這半年的事。

這也是他的一個試探。

諸多打算離開的官員也紛紛停了下來,駐足望向了這位三朝元老。

聞言,嚴子卿微微睜眼,伸手捋了捋鬍鬚,掃了眼眾人,搖頭道:“京察的規矩諸位也當知曉。”

“這件事不是老夫說了算,而是……”

嚴子卿指了指後方的宮殿,言盡於此。

若是太子願意,自然可以慢慢查,想要查到什麼時候,查到什麼地步,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可若是太子不願意,那此事就是剔骨的刀,每一刀落下,都將是一場腥風血雨,不知要有多少人牽連其中。

嚴子卿笑了笑,雙手攏在袖袍中,邁步離去。

他可以賣個面子,但太子顯然不會,否則也就不會擢升沈獨為御史臺右御史大夫了。

說是與自己共同負責,但說白了,就是為了堵住幽幽眾口,免得有人說沈獨資歷不夠,以及分擔一些朝臣的怒火。

其實想要活命很簡單,只要寫份認罪書,遞交於東宮,或許太子也不會太苛刻,總歸會給一份體面的。

只可惜,道理誰都懂,但卻沒幾人願意去做。

眾人心頭多了一絲失望,顯然聽出了嚴子卿話中的意思。

“柳閣老,當下該如何?”

有人看向柳承志這位次輔,希望其能拿出一個主意。

柳承志眸光中泛起一絲冷光,甩袖邁步走向宮殿外,道:“老夫今夜在府中設宴,若是有想來的,可以來坐一坐。”

眾人聞言,紛紛拱手應下。

待眾人離開後,原本還算熱鬧的宣政殿忽然變得冷清了許多。

……

東宮,祈年殿。

夏璟翊剛一踏入殿內,忽然吐出一口鮮血,身體踉蹌了一下,臉色變得煞白。

丹藥雖能短暫維持他的身體,但一旦藥效消失,副作用也是極為明顯的。

“殿下……”

呂承恩連忙伸手攙扶著夏璟翊,渡入一道真氣。

可很快,呂承恩便發現真氣渡入夏璟翊體內後,眨眼間便消散一空,根本沒有留下多少。

如今夏璟翊的身體,已與一個篩子沒什麼兩樣了。

呂承恩臉色乍變。

夏璟翊輕聲笑了笑,對於自己的身體毫不在意,眼中透露出一絲懷念,平靜道:“剛剛的狀態,孤似乎已經許久未曾有過了。”

“今日孤很高興!”

夏璟翊掙脫了呂承恩的攙扶,邁步走向殿內一側的黃花椅,沉聲道:“孤監國二十幾載,無法為我大燕開疆拓土,愧對祖宗,更愧對大燕百姓。”

“如今只願以我殘軀,能夠完成此事。”

“此事無憾矣。”

呂承恩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咬牙道:“殿下,此事真要徹查下去嗎?”

“怕是會牽扯到諸位國公侯爺,就連幾位六部大員亦會被牽扯進去。”

這京中可是有不少皇親國戚,達官顯貴。

京察最先便是從京中官員開始,這些人無可避免要被牽連其中。

夏璟翊輕笑一聲,搖頭道:“孤知道。”

“但孤必須得這麼做,所有的一切,終究該有一個結果。”

夏璟翊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談,嘆了一聲,起身走向偏廳的床榻。

“孤累了。”

“孤想歇歇……”

……

沈獨離了皇宮,很快回到了京畿總舵。

一回總舵便召集了一眾人。

“諸位,接下來有事做了。”

眾人紛紛一愣,詫異的看著沈獨。

沈獨端起桌上的茶淺嘗了一口,微笑道:“今日朝會,殿下已宣佈重啟京察,徹查大燕官場。”

“而此事將由內閣首輔嚴大人與本官共同負責。”

“京察?!”

程振雷頓時面露驚色,發出一聲驚呼。

他是六扇門的老人了,又久居京中,自然清楚“京察”二字的份量。

這訊息流傳出去,足以令整個大燕的官場轟動。

至於其餘眾人,多數其實連京察是什麼都不知曉。

見狀,程振雷主動開口向眾人解釋了一番。

聽完程振雷所說,眾人心中轟然一震,終於意識到了“京察”二字的份量。

徐衝咧嘴笑道:“大人,這是不是代表我們又可以抄家了?”

他天生是個粗人,才不會想那麼多。

反正此事是大人,就算查,也不可能查到他們頭上。

自從來到京城,好久都沒抄家了,手都生疏了。

眾人略顯無奈的看了徐衝一眼。

徐衝是頭腦簡單,不清楚此事究竟代表著什麼,但他們很清楚。

此事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差事。

那些在京的官員,國公侯爺,又有哪一個是好相與的。

聽見徐衝開口,沈獨忽然想到了空聞一事,問道:“少林那邊是不是出手了?”

“是!”徐衝點了點頭,一臉心有餘悸道:“少林那邊來了一位叫什麼空智的神僧。”

“那老和尚還是一位法象強者,若非崔大人他們出面,可能真就一掌拍死我了。”

沈獨微微皺眉。

法象強者……

他原以為少林那邊出面的最多隻是圓通。

如今竟然冒出了一位法象強者。

空聞,空智……

沈獨冷冷一笑,沉聲道:“還真是捨得下血本。”

顯然,這位空智應該是與空聞一起來到燕國的,只是空聞半途去了銀州劫殺自己。

就在此時,外面一名六扇門捕快前來稟報,九皇子來訪。

沈獨擺了擺道,示意眾人暫時離開。

“讓他進來吧。”

換做其他人,聽見九皇子前來,理應前去迎接,只是沈獨顯然懶得去。

何況登門求見的是九皇子,又不是他。

九皇子的目的是什麼,他心中大致也能猜到。

片刻後,九皇子夏熙誠自院外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名宦官,手中提著一些禮物。

“沈大人。”

夏熙誠笑著拱了拱手,道:“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些許薄禮,還望沈大人不要嫌棄。”

話雖這麼說,但能被夏璟翊帶來的,顯然不會是什麼簡單禮物。

沈獨笑著還了一禮,搖頭道:“九殿下客氣了。”

“無功不受祿,這禮物我可不敢收。”

“不知九殿下今日突然登門,可是有何要事?”

夏熙誠雖然也給人一種禮賢下士的感覺,可這種感覺在沈獨看來,卻是太假。

或許也是太年輕了,他的身上倒是隱隱有幾分太子的影子。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或許這位九皇子其實一直在模仿太子。

可是太子身上的那股天生的氣度,卻是模仿不來的。

夏熙誠臉色明顯一僵,沈獨如此直接,他一時都難以開口了。

夏熙誠故作為難的嘆了一聲,輕聲道:“既然沈大人都如此說了,那本宮也就不瞞了。”

“沈大人,你也知道,少林的諸位高僧是本宮請來的,本官與諸位高僧還算有些交情,城門外空聞大師的屍首不知是否可以……”

“不行!”

夏熙誠話還未說話,便直接被沈獨無情打斷。

夏熙誠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臉色不善。

他今日上門,已是迫不得已,如今被沈獨拒絕,面子上自然掛不住。

他都親自上門了,禮數可謂是做足了。

他也是堂堂皇子,換做其他人,又怎麼會如此麻煩。

其實此事少林並未求到他頭上,但此次少林可是來了一位法象強者,夏熙誠自然動心了。

雖然一位法象強者並不一定就能改變局面,但在關鍵時刻,卻能發揮出巨大的力量。

夏熙誠不死心的問道:“沈大人,左右也不過是一顆頭顱,不如本宮做個和事佬,如何?”

“哈哈!”

沈獨大笑出聲,似笑非笑道:“九殿下,怕是本官願意,少林也不會願意!”

他敢保證,少林絕對沒有求到夏熙誠頭上。

夏熙誠不過是見少林來了一位法象強者,這才想要順勢送個人情。

少林是天下正道,注重名聲,到時候無論如何,都得承夏熙誠這個人情。

這世上最難的還的債,便是人情債。

不過想讓他們雙方講和,這種屁話聽聽就好。

夏熙誠雖是九皇子,但還沒那麼大的面子,就算他出面,也改變不了什麼。

若是真的如此簡單,那少林也就不是少林了。

夏熙誠臉色有些難看。

沈獨搖了搖頭,淡淡道:“九殿下,不妨告訴你一件事。”

“當初在銀州劫殺本官的可不止空聞,還有金鳳樓的二樓主,白源君。”

“九殿下若是不知的話,可以派人打聽一下他的身份。”

沈獨饒有深意的看了夏熙誠一眼,幽幽道:“不知少林的人是否告知過九殿下此事?”

“或者說,少林劫殺本官,是九殿下暗中授意?”

“絕無此事!”

沈獨話音剛落,夏熙誠臉色微變,立即出聲否決。

“本宮從未有過此等想法。”

就算他真有想法,那也得少林支援才行。

何況他連沈獨的蹤跡都不知道。

夏熙誠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沈獨輕聲笑了笑,淡淡道:“九殿下,伱把少林當朋友,可是少林不見得就將你當朋友。”

夏熙誠不是傻子,自然知曉沈獨此話究竟是何意。

兩位法象強者,他的面子真的有這麼大嗎?

即便他再自負,也不會如此覺得。

少林什麼時候又與金風樓扯上關係了?

而且還跑去劫殺沈獨,更是不惜出動一位法象強者。

他可不覺得這一切是為了他。

就連少林空智入京,若非在城門口與崔京生交手,暴露身份,他至今都被矇在鼓裡。

很顯然,少林在揹著他搞事。

夏熙誠神色陰沉,起身拱手道:“沈大人,此次打擾了。”

“是本宮冒昧了。”

沈獨放下茶杯,淡笑道:“殿下慢走!”

“本官尚有公務在身,就不遠送了。”

夏熙誠沒有接話,而是起身離開了庭院。

夏熙誠臉色陰沉的走出大門,冷聲道:“走,去內城別院!”

他討厭被人利用!

眾人天夏熙誠的臉色陰沉,心中微驚,不敢有絲毫猶豫,連忙駕起那車,趕往內城的別院。

……

在夏熙誠離開不久,崔京生便來到了京畿總舵。

如今朝堂之上關於京察的事,已經徹底流傳了出去。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也就是聽個樂子,期盼一下,菜市場過幾日又會有多少官老爺被砍頭,可對於官場上的人而言,則無異於是天翻地覆。

許多官員已是人心惶惶,許多人更是求上了幾位皇子的府邸。

身處官場,是很難獨善其身的,尤其是在這京中。

六扇門同樣得知了此事。

京察一事,六扇門同樣無法例外。

崔京生跨入院中,凝神看向沈獨,心中暗驚。

這氣息……

原本他對於沈獨斬殺空聞一事還不怎麼相信,如今親眼見到沈獨,他倒是相信了幾分。

沈獨眉頭微挑,起身拱手道:“崔大人。”

崔京生眉頭微皺。

他隱隱從沈獨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疏遠之意。

怎麼回事?

或許是錯覺。

崔京生也沒有多想,而是問道:“空聞真的是你殺的?”

沈獨笑著點了點頭,道:“算是吧,不過此事還要多虧了呂公公。”

崔京生嘆了一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心情略顯複雜。

本以為沈獨至少還要數年才能走到這一步,沒想到卻是遠遠地超出了他的預料。

如此年紀,實乃罕見!

都是時勢造英雄,可卻不知,英雄造時勢。

崔京生沉聲道:“空聞一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京中傳言,是空聞在銀州襲殺,此是可是真的?”

雖然訊息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但他還是想親自求證一番。

沈獨看了崔京生一眼,平靜道:“那訊息就是我放出去的。”

沈獨也沒隱瞞,將銀州的事向崔京生講述了一遍。

崔京生臉上的神情從淡然漸漸轉變為了震驚。

“金風樓二樓主?”

本以為只是空聞一人,沒想到連金風樓都插手其中了。

沈獨雖然一直在講述銀州的事,但目光卻時不時的暼向崔京生,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

有些事他不願多想,可也不得不想。

聽完沈獨所述,崔京生一時沉默下來。

請動金風樓的二樓主,少林兩位法象,這恐怕已經不是某一位皇子能辦到了。

至少九皇子沒這個本事。

顯然,這背後有一條大魚。

諸位皇子的確身份尊貴,可他們畢竟年輕,看似投靠的人很多,可也不見得就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對了。”

“如今京中盛傳,說太子想要重啟京察,此事莫非與你當初離京有關?”

沈獨笑著點了點頭:“沒錯。”

崔京生瞬間恍然大悟,如此說來,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若是沈獨死在了回京途中,那自然也就不會有京察之事。

崔京生嘆道:“不過此事其中的兇險可不小。”

他沒想到太子竟會將如此重任交於沈獨。

若是以前,這必然是一步登天,但現在……

這可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

沈獨輕笑一聲,毫不在意道:“放馬過來便是!”

“莫非前方路途有蟲狼虎豹,就不往前走了?或者遠遠地避開?”

“提刀殺的他們膽寒,讓他們自己主動避退,方是正理!”

今時不同往日,何況這裡是燕京城,他又何須畏首畏尾。

天底下的法象強者就那麼多,他們若是真的有殺入燕京城的本事,也就不會請動少林了。

崔京生微微一愣,很快眼中浮現讚賞之色。

“迎難而上”這四個字,說來簡單,可真正做起來,卻是極難。

沈獨望著院外天空,心頭升起一絲莫名的期待與冷冽,冷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我這顆頭顱,究竟哪位有本事摘去。”

……

內城別院,

九皇子夏熙誠的馬車剛剛停下,夏熙誠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神色陰沉的推門而入。

“阿彌陀佛!”

院中正在的修行的濟安見到夏熙誠,面露笑意,快步迎了上來。

“九殿下。”

夏熙誠卻理也不理,直接向著院內的房間走去。

不多時,得到訊息的圓通快步走了出來,雙手合十,躬身道:“九殿下。”

夏熙誠冷笑道:“圓通大師,你們倒是隱瞞的挺好啊。”

圓通微微皺眉,沉聲道:“不知九殿下此話是何意?”

“何意?”

夏熙誠冷冷的看著圓通,冷聲道:“你少林什麼時候與金風樓有關係了?”

“空聞大師與金風樓二樓主在銀州劫殺沈獨,空智大師入京,倒是隱瞞的夠好的。”

“若非別人談及此事,是不是本宮永遠都不會知道?”

“恐怕諸位入京,也不是前來幫本宮的吧?”

“既是如此,那我們的合作看來也沒有必要了。”

他是需要少林,可也不是非得少林不可。

就在此時,院中突然多了一道身影,極具壓迫感的氣息籠罩整座別院。

在場眾人皆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之感。

夏熙誠目光望去,入眼的是一張陰沉的蒼老面孔,眼中更是帶著濃烈的殺意。

那股殺意令夏熙誠心中頓時一驚。

“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可是那沈獨告知你的?”

雖是九皇子,但空智言語間卻是不曾有半分客氣。

夏熙誠雖未回答,但空智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空智面色泛起一絲冷冽,周身似裹起了一道狂風,攜帶著濃烈的駭人氣勢踏步離開別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