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著回到家,陳堪抬起頭看了一眼,府門上陳府的匾額已經換成了靖海侯府四個鎏金的大字。

陳堪的宅邸本就是原來的普定侯府,不需要大張旗鼓的改造。

只需換個匾額,便成了新的侯府。

感慨了一句工部的官員辦事情真夠快的,陳堪便在門房敬仰的眼神之中大步踏進了家門。

剛走進大門,禮部的官員便隨之而來。

“聖旨到!”

陳堪歪頭一看,卻是新任禮部尚書宋禮親自前來。

陳堪一愣,趕忙吩咐雲程大開中門。

府中的下人再度忙碌起來。

待府中準備好香案等物,陳堪這才出了大門朝宋禮迎了上去。

“有勞宋大人親自前來,請進!”

兩人互相施了一禮,把臂走進陳府。

大眼睛萌妹也被前院的動靜驚動,一路小跑出遠門。

送禮見狀,只得先朝朱月瀾施了一禮:“參見公主殿下。”

“免禮。”

朱月瀾的小臉之上是掩蓋不住興奮。

就算她是公主,也逃不過在兄弟姐妹間互相攀比的桎梏。

陳堪封侯,她將來在一眾京師貴婦人之間,也能多出一份談資。

更何況陳堪是靠自身的功勞實打實的封侯的,和袁容李讓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

宋禮直起身子,中氣十足的大喝道:“提督五城兵馬司陳堪何在?”

陳堪躬身行禮:“臣在。”

“跪接聖旨。”

陳堪帶著陳府一眾下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提督五城兵馬司陳堪,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著即冊封為靖海侯,享朝廷供奉,欽哉!”

“臣陳堪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在皇宮之中朱棣已經親口允諾,但是現在拿到了聖旨,陳堪這個爵位才算是真正的塵埃落定了。

陳堪接過聖旨,將聖旨遞給雲程,讓他放到香火之上供奉起來,這才起身對著宋禮拱手道:“宋大人辛苦,府中已經率備薄酒,還請宋大人務必賞光啊。”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本官今日可是為陳大人你送喜而來,吃你一頓飯不過分吧?”

宋禮一陣大笑,陳堪也跟著笑。

兩人把臂朝禮堂而去。

依仗的交接以及將封侯的訊息傳遞到與陳府交好的各家府上,自然會有大眼睛萌妹和雲程去操心。

“來人!”

“準備請帖,三日後靖海侯府大宴賓客......”

朱月瀾在關鍵時候,表露出來的鋒芒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一眾下人被她指揮得團團轉。

管家雲程則是全程跟在公主殿下身旁,用心記下朱月瀾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名字。

廣平侯、隆平侯、富陽侯、武陽侯、曹國公、忠誠伯.......

六部尚書,侍郎,各司郎中...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或官職從朱月瀾口中吐出,短短時間,京師有名有姓的官員或將軍已經被涵蓋了一個遍。

陳堪的身份比較特殊,照理說,他的老師是文官之首,他封侯這麼大的事情,應該也是邀請的文官一系。

但偏偏陳堪出身將門,父親陳桓更是淮西二十四將之一,這就導致他與勳貴集團便多了些理不清的關係。

於是第三天,新晉靖海侯府之中就出現了文官武將大眼瞪小眼的情況。

永樂元年四月初八,這一日,整個京師都陷入了歡騰的海洋。

靖海侯爺大宴全城的賓客,在烏衣巷裡擺下了流水席,前來祝賀的百姓,不管你送的禮儀是什麼東西,一個雞蛋也好,一隻鴨子也好,都能在侯府門前坐下來大吃一頓。

流水席的菜式沒有那麼多講究,肉管飽,酒管夠。

其聲勢之浩大,絲毫不吝於陳堪與公主殿下大婚那一日。

靖海侯府,陳堪站在二進院子的大門處,廣迎八方來客。

能進入侯府之中就坐的,最次也是五品以上的官員。

而最大的禮堂之中,每一位皆是朝堂大佬。

文官以吏部尚書方孝孺為首,勳貴以曹國公李景隆為首。

“廣平侯攜永安公主到......”

“富陽侯攜永平公主到......”

“漢王殿下,趙王殿下到......”

門外的雲程每唱一次名,陳堪便得走上去相迎。

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陳堪只覺得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到已經邁不出步子。

臉上的笑容也是僵硬無比,隱隱有要抽筋的趨勢。

本來陳堪並沒有大操大辦的意思,他只打算請親近的人,如方孝孺陳洽茹瑺等人來家中吃個飯也就過去了。

奈何大眼睛萌妹不同意,陳堪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

封個侯,竟然比他在蜀中和雲南鑽林子還累,這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

“大姐,二姐,二哥,三哥......”

幾個人都算是陳堪的親戚,這個時候,也就沒有必要稱呼身份或者官職的必要。

怎麼親切就怎麼來。

或許是因為受到老朱的影響,在私下裡,老朱家的人更喜歡用親戚的關係來稱呼彼此,而不是皇家那一套。

就像陳堪口中喊出一句二哥,明顯能看見臭著一張臉的朱高煦臉上瞬間變得溫和起來。

朱高燧拍了拍陳堪的肩膀,對著陳堪點了點頭,便與朱高煦負手走進了大禮堂。

至於兩位公主殿下,朱月瀾老早早的便將他們引進了女眷所在的禮堂之中。

只剩下袁容和李讓兩人,陳堪沒有叫他們,他們也沒有多看陳堪一眼。

陳堪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他們,但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兩個人就對他抱著很大的敵意。

陳堪也懶得慣著他們。

若非是都娶了公主的緣故,陳堪和他們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交集。

今天心情好,陳堪也懶得和他們鬥嘴。

兩位王爺的身份最為貴重,所以他們基本上就是今日的壓軸嘉賓。

他們倆一到,也就不會有什麼賓客再來。

當了一整天吉祥物,陳堪覺得自己的臉都變不回來了。

他使勁的在臉上揉了一把,便準備進門開始糊弄今日的賓客。

但他還未有所動作,便聽見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呼號。

“陛下駕到。”

“陛下怎麼來了?”

這道尖銳的聲音,不僅是陳堪聽見了,禮堂之中的百官也都聽見了。

方孝孺帶著一大票文官呼啦啦的便湧出禮堂,臉上還帶著若有所思之色。

吊兒郎當的李景隆帶著勳貴,站在院子的另一側,文官與武將之間,頗有一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朱棣來得很霸道,眨眼之間,偌大的靖海侯府便被錦衣衛控制了,就連陳府的下人,也被錦衣衛控制起來。

片刻之後,整個侯府便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陳堪有些疑惑,朱棣來幹什麼?

來蹭飯嗎?

百官同樣疑惑,陳堪封侯固然是喜事,但也還沒有到陛下親臨來祝賀的程度吧?

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陳堪在朱棣心中的位置很有可能已經高到了一個他們難以想象的程度。

一隊錦衣校尉連陳堪家大門的門檻都給拆了下來。

陳堪心中氣急,卻又不太好發作,只得乾笑著看著大門之外。

朱棣的鑾駕在水洩不通的護衛之下直直的進了侯府。

隨侍的小黃門將朱棣從鑾駕上扶了下來。

院子之中的百官便整整齊齊的跪了下去。

“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的聲音響起,朱棣的風頭已經完全蓋過了今日的主角陳堪。

朱棣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百官,整個人宛如神明一般。

他輕笑道:“諸卿,免禮。”

“朕今日所來,只為祝賀陳小子,諸卿一切照舊即可,不必拘謹。”

陳堪率先站起身來,小跑到朱棣面前,拱手道:“陛下今日怎麼有時間來小婿府上?”

朱棣笑問道:“怎麼,半個京師的官員都來了,朕不能來嗎?”

“呃...”

陳堪翻了個白眼,小聲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陛下日理萬機,為了這種小事跑出皇宮......”

“別廢話,為朕帶路。”

朱棣沒好氣的踹了陳堪的屁股一腳。

親暱的舉動頓時又讓百官心裡為之一振。

他們發現,他們還是低估了陳堪在朱棣心裡的位置。

朱棣何曾對臣子這麼親暱過?

哪怕是人群之中的漢王殿下與趙王殿下也沒有這份殊榮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滿臉複雜的看著朱棣和陳堪有說有笑的進了禮堂,心中忍不住有些挫敗。

百官沒有猜錯,他們確實沒有這種待遇。

從他們記事以來,朱棣一直在他們心中扮演的是嚴父的角色。

唯有在母親身上,他們才會感受到長輩對晚輩的那種親暱。

而人群之中袁容和李讓,更是滿眼的嫉妒之色。

同樣都是女婿,為何差別這麼大?

朱棣對待他們,不是打就是罵,對待陳堪卻是一副完全對待自己人的態度。

論功勞,論能力,論人品,他們究竟哪裡不如陳堪?

百官現在是什麼想法,陳堪並不關心,也沒時間關心。

陳堪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想方設法伺候好朱棣這尊大神。

還好靖海侯府的禮堂足夠大,就算是朱棣這條真龍盤踞,也還勉強能夠容納得下百官。

文官之首的方孝孺與勳貴之首的李景隆和陳堪這個主人陪座。

不等陳堪開口,朱棣從宮中帶來的廚子和內侍便接替了陳堪的下人,兩個小太監將桌子上的美食撤下去。

宮中的御廚便直接佔據了院子,擺好灶臺取出食材開始操弄起來。

其他人對這一幕已經很熟悉了,唯有陳堪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臉皮抽動了幾下。

朱棣的被迫害妄想症顯然已經深入骨髓,沒救了。

朱棣穩穩當當的坐在上首打量著禮堂之中的百官,隨手從桌子上取過酒壺放在鼻尖上聞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你就用米酒待客?”

看著朱棣臉上毫不掩飾的嫌棄之意,陳堪神色木然的點點頭。

米酒怎麼了,甜絲絲的多好喝。

侍候的宮人會意,當著陳堪的面將裝滿米酒的酒壺扔到了門外的大垃圾桶裡,從鑾駕上抱下來兩罈子御酒。

先是給朱棣滿上一杯,又為桌子上的三人一人倒了一小杯,然後便抱著酒罈子像石像一般屹立在朱棣身後一動不動。

來別人家赴宴,不吃別人家的飯菜也就算了,連酒都不喝別人家的。

要不是朱棣皇帝的身份擺在那裡,換成另外一個人這麼做,哪怕對方是個王爺,陳堪也早就提著掃把將他掃地出門了。

偏偏朱棣是皇上,陳堪不僅不能驅趕,還得好言好語的哄著。

一時間,禮堂裡的文官武將也不知道朱棣究竟是來給陳堪祝賀的,還是閒的沒事來找存在感的。

最明顯的表現便是,原本熱鬧不已的禮堂,此時鴉雀無聲。

御廚手下的美食被一道一道的端上了桌子,朱棣抿了一小口杯中美酒,提起筷子開始吃菜。

還不忘招呼一下眾官員。

“都吃菜,別拘束。”

朱棣話是這麼說,但百官還不至於將他的話當真。

小口小口的吃著菜,禮堂的氛圍忽然間變得有些高雅起來。

朱棣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

陳堪味同嚼蠟的吃了幾口菜,又陪著朱棣喝了幾杯酒便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方孝孺和李景隆終究是經歷過大場面的,與陳堪如坐針氈的樣子相比,他們的表現就要可圈可點得多。

不僅吃得香喝得歡,時不時的還能和朱棣小聲的談論幾句。

待朱棣吃飽了肚子,宮人給他遞上一張結拜的絲絹。

擦了擦嘴,朱棣開口了,他看著陳堪笑道:“陳小子,封侯了,有什麼感受?”

“感受?”

陳堪扯了扯嘴角,朝朱棣拱了拱手,乾巴巴地道:“多謝陛下栽培,微臣一定不負眾望,為大明再立新功。”

朱棣咂摸了一下嘴,摸著下巴斜眼道:“沒了?”

陳堪搖搖頭:“沒了!”

朱棣忽然似笑非笑道:“怎麼說也是封侯,你不是素有詩才嗎,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陳堪剛想搖頭,便對上了方孝孺那雙充滿了煞氣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