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變了,你再也不是那個鐵骨錚錚的方孝孺了。”

在心裡腹誹了一句,陳堪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麼煞風景的話。

朱棣今日明顯就是跑來刷存在感的,不把他哄高興了,侯府今日的宴席肯定是沒辦法繼續進行下去的。

但...陳堪還能記得的詩詞,每一首似乎用在這裡都不應景。

難道要臨場發揮?

關鍵是揮不出來......

臉上扯出一個假笑,陳堪忽然想到一句足以將逼格拉到閃瞎朱棣的狗眼的句子。

但一想到這句話的原作者,陳堪又有些糾結。

抄襲別人的詩詞,陳堪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這個人不同,他叫戚繼光!

朱棣看著陳堪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裡很好奇他究竟會如何應對自己出的難題。

他今日特意跑來這裡,當然不是單純的為了祝賀陳堪封侯。

爵位就是他封出去的,在別人看來封侯或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但他是皇帝,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太尋常了。

至於臨時刁難陳堪,只不過是他的一個惡趣味罷了。

因為他發現每次他想為難一下陳堪的時候,這小混球總是能輕易的化解。

陳堪化解的越容易,他的好勝心就越強。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對這個少年帶有如此特殊的情感。

難道是因為他娶走了他的掌上明珠?

“怎麼,朕在這裡,影響你發揮嗎?”

皇帝朱棣下線,陰陽人朱棣上線。

面對著朱棣醜陋的嘴臉,陳堪也豁出去了。

大不了自己找個機會把倭國變成櫻花省,就當補償他老人家了。

想到這裡,陳堪臉上的表情逐漸被自信代替。

他看著朱棣,笑著應道:“陛下說的哪裡話,陛下今日能來,小婿受寵若驚,陋室更是蓬蓽生輝,小婿方才只是在思考,什麼樣的詩詞才能應今天的景。”

“哦?”

“那想出來了嗎?”

怎麼應對陰陽人朱棣,陳堪已經很有經驗了。

他笑道:“想出來半句。”

“半句?”

“以你的詩才都只能想出半句?”

“那定然不凡!”

“快速速道來。”

陳堪的鬼話成功引起了朱棣的興趣,他看著陳堪,就像在看什麼絕世珍寶一般。

他知道,陳堪一般不做詩詞,但一旦出口,必然都是足以流傳後世的千古絕句。

別看詩詞之道只是小道。

但一位帝王治下是否有足夠多的文章詩詞流傳於後世,卻是評判一位帝王文治水平的重要標準。

陳堪不再賣關子,清了清嗓子後念道:“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十個字,就像巨石一般重重的砸在了朱棣的心頭,每一個字都讓他的呼吸粗壯了幾分。

“只有這一句嗎,上半闕呢?”

茹瑺和宋禮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了四人身旁。

顯然,大多數人都在關注著這邊的情況。

當陛下要陳堪以詩詞來表露內心的感受之時,他們心中便忍不住騷癢起來。

誰都知道陳堪有詩才,他的每一首作品,放在士林之中都是標杆一樣的存在。

現在又見陳堪的詩作,卻是隻有半闕,頓時讓他們的心情難受得像是小貓抓撓似的,又癢又痛。

朱棣回神,他雖然早有預料陳堪能給他一個驚喜,卻是沒想到是這樣的驚喜。

他陡然起身,用質疑的眼光看著陳堪:“只有這半句,沒有多的?”

陳堪很無辜的點點頭:“陛下,臣確實只想到這半句。”

“你......”

“如此千古絕句,你竟然只想出來半句,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快給朕想。”

朱棣忽然就激動起來。

百官被這邊動靜吸引,當他們從茹瑺和宋禮口中聽到那句“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頓時忍不住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就算只有半句,光憑這半句詩,就能鼎定陳堪如今在詩壇的地位。

但隨後他們的心情也變得和朱棣一樣。

這樣的千古絕句,竟然只有半句,簡直讓人鬱悶得想要吐血。

就好像一個不舉的人突然硬了起來,正想提槍上陣,卻發現對面是個男人。

那種心情,簡直比嗶了狗還要嗶了狗。

“陳大人,此詩當真只有半句?”

許多大臣不死心,顧不得朱棣還在場,紅著眼珠子便開始質問陳堪。

陳堪苦笑著點點頭:“這位大人,請恕本官才疏學淺,確實只想出來半句。”

“你......”

圍在陳堪身旁的官員越來越多,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能寫出這樣的千古絕句還說自己才疏學淺,那他們這些自幼苦讀詩書卻連一首能夠流傳後世的詩詞都做不出來的官員是不是該一頭撞死?

朱棣一頭黑線的問道:“陳小子,當真只有半句?”

“回陛下,小婿怎敢欺君,確實只有半句。”

陳堪一句話說出來,就見方孝孺將筷子狠狠的擲在桌子上,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百官一跳。

方孝孺先是朝朱棣告了聲罪,隨後壓低聲音道:“小混球,另外半句呢,別給老夫藏著掖著,否則老夫抽不死你。”

方孝孺是百官之中公認的大學問家。

堪稱古往今來所有學問的集大成者。

更何況陳堪本就是他一手養大的,他太瞭解陳堪的本性。

這小混球肯定是在藏拙,另外半句他肯定是做出來了的。

他就是要百官和陛下難受。

見陳堪遭到了方孝孺的逼問,百官臉上頓時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就連朱棣也是一副如飲瓊漿的樣子。

陳堪也沒想到方孝孺會突然朝他發難。

看著方孝孺那雙看透了一切的眼睛,陳堪沒由來的有些心虛。

戚繼光這首《韜鈐深處》全文他確實背得全,關鍵是前面那幾句放在這個場景下面確實不適合。

所以,陳堪還是決定裝傻。

主要是不裝傻也不行,要是讓朱棣知道自己在騙他,他還不得把自己給剝皮抽筋啊?

他搖搖頭:“老師,學生確實只想出來這一句。”

陳堪再三否認沒有全詩,百官和朱棣就算恨得牙癢癢也只能就此作罷。

畢竟腦子和嘴長在陳堪身上,他們也不可能掰開陳堪的腦子看看究竟有沒有全詩吧。

朱棣冷著一張臭臉坐了回去。

百官一臉便秘的回到原位之上。

只剩下方孝孺,那眼神就像要把陳堪吃掉。

朱棣也沒想到,只是一時興起刁難一下陳堪,最後反而弄得自己的心情陰鬱。

這個宴席他是吃不下去了。

冷著臉看著陳堪,冷冷的說道:“你若有時間,可去寶鈔司轉轉。”

說完,也不管百官作何反應,冷哼道:“回宮!”

“起駕,回宮。”

隨侍朱棣身旁的內侍一聲呼號,整個儀仗隊頓時忙碌起來。

“恭送陛下!”

百官起身相送。

待朱棣上了鑾駕,護衛朱棣安全的錦衣衛也像潮水一般呼啦啦的湧出侯府。

頃刻之間,侯府便空蕩蕩的。

侯府大禮堂之中,官員們面面相覷。

朱棣今日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是莫名其妙。

但他對陳堪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被百官聽進了耳朵裡。

有時間去寶鈔司轉轉?

這意思,總不能是讓陳堪去寶鈔司領俸祿吧?

莫名其妙!

陳堪倒是若有所思。

他就知道,朱棣今日此來絕對不會是簡單的祝賀他封侯那麼簡單。

早在派鄭和出使倭國之前,朱棣就和陳堪談論過取締寶鈔的事情。

當時說的是如果有足夠的白銀流入大明。

現在既然確定了倭國當真存在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銀山,那取締寶鈔的事情被提上日程倒也不奇怪,陳堪對此,早就有心理準備。

陳堪自己也認為,經手這件事情非他不可。

但朱棣會這麼急,甚至為了這件事情直接跑上門來交代,這有點出乎陳堪的預料之外。

看起來,對於寶鈔濫發的危害,朱棣的認知比陳堪想象中的要深。

不愧是要成為千古一帝的男人。

陳堪知道濫發爆炒的危害,是因為他身為穿越者,早就見識過了各種經濟危機貨幣危機。

但朱棣能如此清醒的認識到寶鈔濫發的危害,靠的純碎就是他比絕大多數人要聰明的頭腦了。

像洪武爺,就沒有這方面的認知。

沉思了一會兒,陳堪回過神來。

見禮堂之中再次恢復了朱棣來之前的那副喧鬧景象,不由得又在心裡吐槽了幾句。

是龍你就好好的在天上飛,別老是下凡給人添麻煩不行嗎?

朱棣那一關過了,百官們沒有那麼厚的臉皮湊上來追問陳堪。

但眼前還有一個難題。

目光灼灼的方孝孺。

方孝孺就這麼用懷疑的眼光在陳堪身上打量。

陳堪只好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問道:“老師,還有什麼事嗎?”

“呵!”

方孝孺忽然冷哼一聲,看著陳堪陰惻惻的問道:“小混蛋,你出息了啊,竟敢欺君。”

“啊?”

“老師何處此言?”

陳堪大驚,這種話是能夠隨意亂說的嗎?

而且,身為老師,這麼汙衊學生真的好嗎?

全程一言不發的李景隆這會兒也忽然冷笑道:“賢弟,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