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思片刻,隨手取過一張宣紙,提起硃筆刷刷刷的在紙上寫下一段文字。

又隨手取過大印在右下角蓋上,然後像丟垃圾一樣丟給陳堪:“持朕的手書去找鄭和取吧。”

陳堪笑眯眯的伸手接過朱棣的手書,恭恭敬敬的朝他彎腰行了一個大禮,便緩緩倒退出大殿。

朱棣的手書上寫的自然不是讓陳堪去取寶船的憑證。

而是他去北京的任命。

北京留守。

這原本是平安的任命,現在平安跑回南京為朱棣站臺,這個任命自然便落在了陳堪身上。

當然,北京留守只是一個身份,朱棣給陳堪的官職叫做留守指揮同知衛。

這個官職聽起來有些拗口,在後世的影視劇裡似乎也很少聽見這個官職的名字。

但這卻是正兒八經的從三品武官,比陳堪原來的提督五城兵馬司還要高上一個品級。

手握北京城五千禁衛軍,實打實的北京軍方一把手。

這還是平日,若是放在戰時,整個順天府範圍內的明軍都要受到陳堪的節制,妥妥的封疆大吏。

從這個官職就能看得出來,別看朱棣平日裡對待陳堪的態度要多惡劣有多惡劣,但他也是打心底的信任陳堪,看重陳堪。

放眼整個大明,除了朱高煦之外,還有誰在二十歲這個年紀獨領一軍的,唯有陳堪,只有陳堪。

吹著口哨出了皇宮,陳堪又讓方胥調轉馬頭朝城外無名山谷走去。

正所謂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既然手底下有了軍隊,陳堪便打算好好的裝備一下他們。

正好,到了北京還能時不時的帶著軍隊去草原上溜一圈。

根據朱高煦帶回來的訊息,在他五千精兵的幫助下,瓦剌部已經成功脫離了阿魯臺麾下。

現在整個草原呈三足鼎立的狀態,瓦剌部佔據了西邊大片的草場,而韃靼部則是佔據了大明以北,一直到遼東這一片廣闊的領土,而更東邊,是朱棣賞賜給兀良哈三衛的牧馬之地,再東邊就是奴兒干都司和女真人的地盤了。

目前瓦剌部和大明還處於蜜月期。

與宣府大同一帶接壤的韃靼部,恰好可以成為陳堪的試驗物件。

馬車徑直駛進了無名山谷。

帶有靖海侯標識的馬車剛剛進了山谷,便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歡迎。

尤其是寶鈔司的一群工匠,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李適帶著老黑和老謝兩人陪在陳堪身旁,老黑激動道:“侯爺,老朽還以為你已經忘記了我們這群苦哈哈。”

陳堪笑了笑,問道:“寶鈔司現在怎麼樣,有沒有按照本侯定下來的規矩運轉啊?”

李適拱手陪笑道:“託侯爺的洪福,如今寶鈔司又招募了許多匠人進來,咱們寶鈔司後繼有人了啊,戶部那邊也開始核算弟兄們的薪水了,雖然不多,但好歹是個盼頭。”

陳堪點點頭:“是個好兆頭,想來用不了多久,陛下便會徹底廢除匠戶制度,大家再加把勁,製作出更加精美的寶鈔,幫助銀行迅速在大明開啟局面,屆時本侯自當上書朝廷為諸位請功。”

“哎喲。”

老謝忽然誇張的大叫了一聲,成功吸引到陳堪的目光後,笑道:“那都是老朽等人的本分,哪能勞煩侯爺為老朽等人請功啊,傳出去都讓人笑話。”

陳堪搖搖頭,認真的說道:“誰敢說這是個笑話,本侯就剝了他的皮,你們於國有大功,這可是本侯親眼所見的事情,有功就要賞,誰敢笑話,往後這等喪氣話不必再說,你們都是我大明的功臣,不比誰低一等。”

......

狠狠的接了一波地氣,賺足了匠人們的眼淚之後,陳堪才在李適的陪同下朝後山瀑布走去。

路過那座木屋別墅,留守在這裡看家的侯府下人又是上前一陣見禮。

陳堪發現,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都能給他一種親切的感覺。

這是他在京師裡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在京師,人們因為他的身份奉承他,或是忌憚他的手段害怕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

唯有這裡的人,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他,愛戴他。

這種感覺很好,讓陳堪忍不住由內而外的感覺到舒坦。

目送著守家的下人回到別墅,陳堪邁開步子朝瀑布走去。

現在在這裡研發火銃的工匠早已不是陳堪熟悉的那批人,那批人被建文餘孽擄走,待紀綱趕到時,已經變成了屍體。

所以這裡早就換人了,但這並不影響陳堪在他們之間的地位。

匠人,顧名思義,便是靠手藝吃飯。

誰的手藝好,誰就有說話的權利。

陳堪沒有手藝,但陳堪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提議都能讓他們的手藝精進一大截。

所以他們由內而外的尊敬陳堪崇拜陳堪。

這種崇拜,在他們照著陳堪給出的圖紙成功製作出短火銃時達到了巔峰。

一個綠袍官員迎了上來,拱手道:“見過侯爺!”

“不必多禮。”

綠袍官員是兵部派來軍器監的負責人,陳堪只知道他姓王,別的一概不知。

陳堪的語氣恰到好處的帶著一點疏離。

而綠袍官員在聽出陳堪的語氣時,便知道陳堪不想與他產生過多的交集。

所以他很識趣的見完禮後便恭敬的退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一個工匠迎上來,陳堪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老吳,許久不見。”

那吳姓工匠上前一步,臉上露出一個幽怨的表情:“是啊,老朽還以為侯爺不管軍器監這檔子事情了呢。”

吳姓匠人正是陳堪後來從朱棣那要來研究火銃的匠人首領。

家中祖上八代都是和火藥打交道的,若非是他造出了短火銃,陳堪也不可能有勇氣去劉福通那個老怪物面前浪。

二人早已熟識,說話間便少了些距離感。

陳堪直言道:“老吳,本侯也不瞞你,本侯過幾日便要啟程去北京,京師這灘子水太混,本侯暫時先去北京躲躲風頭,這一次來軍器監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了。”

老吳頓時驚撥出聲:“發生了什麼,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呀?”

陳堪苦笑了一下:“朝堂的事情和你也說不明白,總之本侯這次來,就是來以權謀私的,這是陛下的手書,你檢查一下,若是沒什麼問題,你這裡的存貨我就帶去北京了。”

老吳皺眉道:“侯爺,朝堂的事情老朽不懂,但您說這話就見外了,軍器監火器局都是您一手創立的,老朽相信您,這些東西您儘可帶走。”

陳堪搖搖頭:“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

說完,不由分說的將朱棣的手書塞到老吳手裡。

別看兵部派出了官員負責這裡,但這裡真正做主的還是這位老吳,他不點頭,陳堪帶不走這裡的任何一支火銃。

手書已經在手裡,老吳只好無奈的搖搖頭,隨後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

片刻後,老吳將手書還給陳堪,拱手道:“恭喜侯爺高升,年紀輕輕便能獨領一軍,裂土封王指日可待啊。”

漂亮話誰都愛聽,陳堪也不例外。

但聽聽也就算了,千萬別當真。

陳堪不再廢話,朝老吳笑道:“借你吉言,現在這裡的短銃和遂發火銃有多少存貨?”

老吳道:“短銃兩百一十四支,火銃六千七百三十二支,子彈五萬發,侯爺要全部帶走嗎?”

“全部。”

陳堪肯定道,但凡猶豫一刻鐘都是對這些火銃的不尊重。

老吳也沒有多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便拱手道:“行,老朽這就叫人裝起來。”

“晚一點會有人來取。”

事情辦完,陳堪也沒有在無名山谷多停留。

他還得去找鄭和取寶船。

回到城裡,陳堪便將馬車換成了戰馬。

鄭和造船的地方在劉家港,距離京師不遠,但距離出海口更近,陳堪想要儘快搬家,就只能自己去把船開回京師。

讓鄭和派人送來肯定是不現實的。

好在陳堪的親衛都是江南人,讓他們騎馬打仗他們不一定行,但讓他們操弄船隻卻很簡單。

不管多難的船,只要見過別人操弄一遍,他們就能迅速上手。

“駕~”

馬鞭的破空聲和陳堪催動戰馬的聲音同時響起。

就算陳堪已經將麾下的大青馬催到極限,待陳堪一行人到達劉家港時,天色還是暗了下來。

“籲~”

遠遠地看見一片燈火通明堆滿了各種粗壯木材的空地,陳堪放緩了馬速。

但戰馬狂奔弄出來的動靜瞞得過造船的工匠,又豈能瞞得過多年來一直跟隨朱棣征戰沙場的鄭和。

很快,船塢裡便駛出一隊鐵騎,直奔陳堪所在而來。

“來人止步,前方乃是鄭和將軍船塢所在,本將不管你們是哪位將軍麾下,還請速速離去。”

來將操著一口濃厚的關中腔,身材不算高大,卻異常魁梧,全不似江南人該有的身材。

“好一員驍將。”

陳堪眼中毫不掩飾的讚賞之色。

眼前之人,一看便是那種戲文裡常說的萬人敵猛將,豹頭環眼,虎背熊腰。

手上一杆在大明軍中近乎絕跡的馬槊在他手上宛如一根木棍,端的是威猛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