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陳堪一早就知道朝鮮朝大明派出了使節。

只因經過半年多的發酵,遼東現在的局勢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程度。

先是東海女真與建州女真之間的爭鬥,但鬥著鬥著,猛哥兄弟發現了一旁看戲的海西女真。

於是,兩人便打算拉攏海西女真壯大自己的力量。

而海西女真當然不願意捲入人家的家事裡,所以對於雙方的拉攏果斷選擇了拒絕。

猛哥帖木兒和猛哥速罕一看,海西女真竟然同時拒絕了自己,心裡面頓時就不開心了。

於是他們默契的停下了爭鬥,準備先將海西女真這個看大戲的小夥伴滅了再說。

所以本來打著兩不相幫兩邊都不得罪這個主意的海西女真,突然發現自己把兩邊都給得罪了。

投誠是不可能投誠的,打又打不過,怎麼辦呢。

只好發揮祖傳技能,跑唄。

但是跑也不能亂跑啊,東邊是東海女真,西邊是建州女真,北邊是兩部的戰場,往哪裡跑呢?

沒錯,南邊。

半島上的野猴子武力不強,比較好欺負。

於是海西女真開始大規模南移,並輕鬆渡過了鴨綠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被女真人連克數十座城。

這下朝鮮國王李芳遠坐不住了。

於朝鮮首都漢城發兵十萬北上抗敵,但朝鮮的十萬大軍最終不敵海西女真的騎兵,首輪交戰便被殲滅大半。

於是,李芳遠無奈之下,只得派出使節來向大明求救。

朝鮮的求救信早在兩個月前就被陳堪扣下了,是以大明中樞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朝鮮國內發生的變故。

說起來,朝鮮大王李芳遠和朱棣還曾有過一段不錯的交情。

難兄難弟的那種。

洪武年間,各國王室都以至大明國子監學習為榮,當時的李芳遠還不是朝鮮大王,只是一個被當時的王世子打壓得走投無路的王子。

在其兄李芳雨的打壓下,不得已跑到大明避禍,就此與朱棣相識。

後來李芳遠在南京國子監學成歸國時,遭到了時任朝鮮王世子的長兄李芳雨的截殺。

當時恰逢太祖爺朱元璋駕崩,建文帝朱允炆即位。

朱棣感念李芳雨境遇與他相同,便出手庇護於他。

直到後來李氏朝鮮第一任國王確立其子李芳碩為儲君,李芳遠這才得以歸國。

朝鮮太祖七年,李成桂病重彌留之際,朝鮮國內爆發了著名的王子之亂。

李芳遠選擇先下手為強,招募私兵殺入皇宮,先是衝進朝鮮王世子東宮資善堂襲殺了朝鮮世子李芳碩,又在襲殺了支援李芳碩繼位的全程鄭傳道,在血腥之中登上了朝鮮皇位。

緊隨其後,朱棣也成功登上大明的皇位。

於是李芳遠果斷上書朱棣請求老大哥冊封。

兩人的身份相同,境遇相同,彼此之間可謂是惺惺相惜。

於是朱棣果斷冊封了李芳遠為朝鮮大王。

朱棣在位這幾年,朝鮮的年節供奉從未斷絕。

李芳遠更是隔一段時間就給朱棣寫一封肉麻至極的信件,可謂是對大明舔到了極點。

只是現在隨著陳堪的謀劃擺在了朱棣的桌案上,朱棣和李芳遠之間的兄弟情誼也逐漸變了味道。

畢竟,朱棣的目標是要成為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那樣的絕代帝王。

豈能因為區區一點兄弟情誼就放棄掉傾吞半島的計劃?

所以,早在李芳遠的求援文書傳到北京的時候,陳堪便給遼東下了指令,務必不能讓朝鮮國求援的使節踏入大明境內。

不然大明身為宗主國,見小弟有難卻不發兵援助,以後還怎麼讓那些小弟心甘情願跟著大明混?

只是陳堪也沒想到,那朝鮮國使者命竟然這麼硬,那麼大一片敵佔區都讓他走過來了,還成功把國書交在了礙事的雲程手上。

真是讓人惱火!

晾了那朝鮮使節大半天,陳堪還是決定去見一見。

事情總歸是要解決的。

偏廳之中,一個身著粗布麻衣,臉色黢黑,像個乞丐似的青年正在焦急的走來走去。

進來侯府半天了,那位傳說中的侯爺也不露面,朝鮮國土已淪陷三分之一,他是真的急啊。

就在他焦急要不要找個人問問那個少年侯爺究竟在不在家時,一個俊朗的少年帶著和煦的微笑走進了偏廳。

少年自然就是陳堪。

進門先告罪:“有勞使節久侯,委實是本侯軍務繁忙,實在是抽不開身啊。”

面色黢黑的青年一愣,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青年,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可是大明主宗靖海侯當面?”

“嘖~”

聽見主宗兩個字,陳堪便忍不住一陣膩歪。

難怪李氏朝鮮能添得朱棣心情舒暢,就這說話的藝術,不得甩南陽那些野猴子幾條街啊。

陳堪頷首:“正是本侯。”

似乎是詫異於陳堪的年輕,那青年眼神中明顯露出了驚訝的聲色。

片刻後,那青年忽然朝著陳堪俯身下拜行了個大禮:“下臣朝鮮王世子李瑈見過侯爺,還請侯爺速速發兵,救我朝鮮百姓於水火之中,李瑈拜謝。”

好嘛,見人先行大禮,陳堪頓時大驚:“哎呀,原來是王世子當面,本侯失禮了,還請世子見諒,世子請起,快快請起啊。”

李瑈不為所動,帶著哭腔哀求道:“侯爺,那女真野人犯我國境,半年之內連克三十二城,我朝鮮小宗實無抵抗之力啊,還望侯爺垂憐。”

這話聽得陳堪渾身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還垂憐,真是肉麻得緊。

但陳堪選擇過來,就是來陪他演戲的。

當即一臉露出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大聲道:“什麼,女真野人攻進了朝鮮,什麼時候的事情?”

李瑈苦著臉道:“回侯爺,女真野人荼毒我朝鮮子民已有半年之久,若非我朝鮮小國寡民沒有抵抗之力,大王也不會遣下臣叨擾上宗大明,還請侯爺為我朝鮮做主啊。”

陳堪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一把扶起李瑈,痛心疾首道:“哎呀,朝鮮與我大明世代比鄰一衣帶水,朝鮮一向以大明為主宗,大王又與我大明陛下私交甚篤,朝鮮國內出了這種事情,緣何現在才派世子前來求援,大王,糊塗啊!”

眼見陳堪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比自己還要焦急,李瑈瞬間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看來,這個靖海侯府是來對了。

“唉,侯爺,實不相瞞,我朝鮮也是不願事事麻煩主宗,這一次若非實在是被女真野人荼毒得沒了辦法,下臣的父王也拉不下臉來求援。”

李瑈順勢起身,露出一臉頹然之色坐到客位上。

陳堪頷首表示理解,隨後朗聲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如今世子既然到了大明,大明定然不會坐視不管,還請世子莫急,先於府中修養幾日,待本侯向陛下請旨一封,便提大軍北上解朝鮮子民與倒懸之間。”

陳堪的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面上更是露出了同仇敵愾之色。

但李瑈聽到陳堪還要向南京請旨,卻是大驚道:“侯爺,我朝鮮子民等不了啊,還請侯爺即刻發兵啊。”

此言一出,陳堪臉上頓時露出為難之色:“還請世子見諒,本侯也想即刻發兵,可本侯只是北京守備,沒有發兵的權力啊。”

一聽這話,李瑈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隨後起身拱手道:“侯爺,事急從權,還請侯爺體諒體諒我可憐的子民,大皇帝陛下那邊,我父王自會上書替侯爺分說,還請侯爺垂憐啊。”

陳堪臉上的為難之色更甚:“世子殿下,真不是我陳堪不願發兵救援朝鮮,而是本侯手上現在無兵可用啊,本侯之所以要上書南京,便是在向陛下要兵。”

“無兵可用?”

李瑈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下一秒,他忽然瞅見了陳堪臉上的不滿,心裡頓時一驚,趕忙拱手道:“下臣失禮了,還請侯爺勿怪。”

陳堪面色稍霽:“無妨,世子殿下憂心家國百姓,本侯能夠理解,但還請世子殿下相信本侯,本侯手上現在確實沒有可以調動的軍隊。”

李瑈急了,忙問道:“可下臣聽說,北京城內便有五千大明精銳鎮守,宣府,大同一帶更是有近十萬大軍駐守,侯爺怎會無兵可用呢?”

陳堪詫異的看了李瑈一眼,倒是沒料到李瑈竟然會把大明邊防的力量打探得如此清楚。

不過這些事情要解釋起來也簡單,於是陳堪趕忙安撫李瑈的情緒:“世子稍安勿躁,且聽本侯細細道來。”

李瑈臉皮一抽,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理智,你讓我怎麼理智?

陳堪卻不去管他什麼表情,沉聲道:“世子有所不知,北京城內雖說有五千大軍鎮守,可這五千人卻是用來防備韃子南下的,想必世子也清楚近些日子草原上的爭端,所以這五千大軍本侯是萬萬不敢動的。

至於宣府大同一帶,確實有近十萬大軍駐守,但他們的任務與北京這五千守軍的任務相同,皆是為了防備草原韃子南下,所以根本抽不出人手,更何況本侯也沒有調動他們的權力。”

陳堪的一番話說完,李瑈的臉色頓時肉眼可見的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