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胥的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陳堪若有所思的的看著方胥,問道:“練兵?”

“怎麼說?”

方胥走出人群,來到陳堪面前拱手道:“侯爺,末將認為,這一次咱們大明和韃子之間不可能發生大規模的戰事。”

“哦?”

陳堪微微抬頭,示意方胥繼續說下去。

大明不可能大規模征戰草原,韃子也不可能大舉進犯大明,這是陳堪早就算計好的結果,但他可沒有和麾下任何說說過這個事情。

這一次陳堪的算計,唯一的知情人只有南京的朱棣和南洋的鄭和,方胥又是怎麼知道的?

迎著陳堪的目光,方胥走到地圖前面,不卑不亢的說道:“諸位請看,如今朵顏三衛雖然放出話去,願意配合瓦剌部夾擊北元,但始終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屬下認為,北元陳兵土默特川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威脅我大明,世人皆知,朵顏三衛一向唯我大明馬首是瞻,所以屬下有理由相信,北元這是在警告我大明,脅迫陛下下旨令朵顏三衛不得插手草原上的爭端。

如果北元犯邊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麼這場戰爭就打不起來,就算打起來,雙方也只會進行小規模的區域性戰爭。”

方胥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陳堪忍不住贊同的點點頭。

其他人看著方胥的目光也有些詫異。

在場的眾人都知道程風和方胥是陳堪的心腹,但方胥個人武藝一般,不像程風那樣,剛進軍營就將老牌馬戰高手猛哥速罕挑於馬下,所以在軍中一向沒什麼存在感。

倒是沒想到,原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方胥原來是一個智將。

周石忍不住問道:“方將軍,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這和練兵有什麼關係?”

方胥朝周石露出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隨後解釋道:“末將為何說此次咱們的側重點在於練兵,便是篤定韃子不敢大規模犯邊。

諸位都清楚,北元西面如今正在倒淌河邊與脫離出去的瓦剌部交戰,東面又有朵顏三衛的威脅。

韃子本就處於被兩面夾擊的局勢,如果還敢來招惹大明,那就不是腹背受敵,而是圍三闕一了。

屆時,瓦剌部和兀良哈豈能放棄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所以韃子沒有那個能力拉起那麼長的戰線,也不敢大規模犯邊,除非他們想要亡國滅種。”

“說得好!”

陳堪忍不住鼓起掌來,他已經能夠預料得到方胥接下來的打算了。

見陳堪為之鼓掌,方胥有些赧顏。

陳堪面露鼓勵之色:“繼續。”

方胥點頭應道:“基於北元目前的情況,屬下認為咱們應該分兵。”

“分兵?”

眾將忍不住驚撥出聲,隨後詫異的看著方胥。

周石忍不住出聲打斷道:“不行,分兵決計不可,咱們本身就只有五千人,若是再分兵,豈不是給韃子逐個擊破的機會?”

方胥笑吟吟的看著陳堪,並未出聲辯解。

從陳堪笑著點點頭:“本侯同意你的分兵之策。”

“什麼?”

陳堪同一分兵,以周石為首連帶著五個千戶都忍不住面露焦急之色。

周石急忙拱手道:“侯爺不可,不能分兵啊。”

陳堪抬起手製止了周石的話:“不妨聽完方胥的謀劃再出言反對。”

有了陳堪的支援,方胥說話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周將軍,在末將看來,這兵必須分,否則咱們這趟草原就算白來了。”

周石剛想呵斥方胥妖言惑眾,便收到了陳堪警告的眼神。

陳堪瞪了周石一眼,隨後看向方胥:“你繼續說,誰再敢打斷你說話,本侯軍法從事。”

此言一出,周石和五個千戶臉上都露出一抹不忿之色,但終究還是不敢再繼續多嘴。

方胥整理了一下思緒,隨後緩緩說道:“末將的分兵之策很簡單,只需將三千營的將士分成兩部份,一部分弟兄留在宣化幫助宣化的將士守城,另一部份則拋棄輜重與糧草,採取一人雙馬的方式輕裝上陣,深入敵後擄掠牛羊以戰養戰。”

“果然如此!”

陳堪的嘴角噙著笑意,早在方胥提出分兵之策的時候,他便想到了這種可能。

而其餘將領在聽見方胥的計劃之後,便急忙將反駁的話壓在了嗓子裡。

因為他們發現方胥的提議,似乎是真的能夠撈到戰功。

並且還不用與韃子的大部隊正面接觸。

看著眾將聽完方胥的提議後便陷入了沉寂,陳堪笑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說完,便將目光看向周石。

周石被陳堪一瞪,瞬間羞得臉色通紅:“沒...沒意見。”

陳堪又看向五個千戶,五個千戶的表情也和周石差不多,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陳堪滿意的點點頭,看向方胥道:“他們沒問題了,但本侯還有幾個疑惑。”

“侯爺請講。”

經過這番議事,他算是成功的在軍中站穩了腳跟。

所以現在說話也有了點不卑不亢的意思。

陳堪也沒有賣關子,直言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如你所說,咱們分兵兩路,拋棄輜重與糧草深入敵後以戰養戰,你怎麼確定咱們一定能在偌大的草原上找到韃子的部落進行搶掠,再者,若是韃子的大部隊斷了咱們的後路又該怎麼辦?”

聽見陳堪的兩個問題,方胥頓時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隨後笑道:“侯爺的問題,末將早就有過思慮,首先關於咱們如何才能找到韃子的部落進補,這個簡單,咱們根本沒必要去找韃子的部落,只需跟著他們的大軍即可。

在草原上,戰馬,牛羊,乃至於各種馬奶羊奶牛奶都是食物。

韃子的大軍是有一條完整的補給線的,咱們直接去搶就可以,每次不必搶多少,與韃子一觸即走,咱們找不到韃子的部落,難道還找不到韃子的駐軍之地嗎?”

“至於第二個問題,那就更簡單了,草原那麼大,又不是隻有韃子一家獨大,若是後路被斷,大不了咱們繞路瓦剌部。

況且還有宣府大同一代的守軍對韃子虎視眈眈,他們本就陷入了三面作戰的窘境,哪來的人手堵截咱們。

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咱們被韃子追著滿草原亂跑罷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這點風險末將覺得咱們承擔得起。”

陳堪眯起眼睛看向一群以周石為首的一眾將領,問道:“諸位一位呢,這個險該不該冒?”

幾人面面相覷,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們還能說什麼。

於是周石很識趣的拱手道:“末將願受侯爺驅使。”

陳堪頷首道:“既然如此,那便定下分兵之策。”

“謹遵將令。”

陳堪此言,便是做出最終決策了,所以不管眾將是怎麼想的,現在都只能俯身聽令。

陳堪沉思片刻,淡淡的喊道:“方朝榮,宗安良。”

“末將在。”

方朝榮與宗安良兩個千戶出列,他們兩個麾下的兩千人,是這支軍隊裡步卒,既然是去草原,那肯定得是騎兵,所以他們兩人便負責配合宣化守將守城。

陳堪吩咐道:“本侯只需要兩千人,你們兩人負責帶著剩下的三千人守城。”

“得令!”

兩人並無異議,他們也清楚,深入敵後這種事情肯定是沒他們什麼事情的。

兩人領了軍令,陳堪再次喊道:“周石,岑顧,仇漢,錢興虎,程風,方胥!”

“末將在!”

陳堪道:“你們準備一下,挑出兩千精銳隨本侯走一趟的草原。”

“得令!”

陳堪麾下五千人,其中三千騎兵,兩千步卒。

陳堪只帶走兩千人,那麼騎兵之中便要留下一千人在宣化守城。

由漢人組成的騎兵千戶,陳堪肯定是要帶走的,所以留下來的人便只能從剩下的兩個異族人組成的千戶所裡挑。

這個任務,陳堪交給了程風。

程風是天生的騎兵將領,他挑出來的騎兵,陳堪用著也放心。

做完將令部署,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隨便吃了點乾糧,陳堪便爬到了行軍床上和衣躺下。

馬上就要和韃子交戰了,陳堪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

來到大明之後他殺的人也不算少了,並不存在什麼戰後心理創傷之類的後遺症。

但以往那都是在大明國內進行博弈,上戰場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他也不知道戰場是什麼樣子。

躺了半天,陳堪一點睡意都沒有,他發現他竟然罕見的失眠了。

睡不著,陳堪乾脆披上了甲冑走出營門,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營中還有許多值夜的將士在巡邏,遇見陳堪總會恭敬的給他行禮。

對於朝他行禮的將士,陳堪揮手致意他們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後,便繼續觀賞著天上的一輪圓月。

北方的月亮看起來比江南的要亮一些,輪廓也要更清楚,不像江南的月亮,總感覺上面籠罩著一層水霧。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看著眼前綿延的營帳,還有三十里外宣化城高大的城牆,陳堪輕聲念出納蘭容若的的長相思。

這一刻,他有些想念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