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朱瞻基的鬥志
章節報錯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朱瞻基問起,陳堪自然也不會隱瞞他。
師徒二人靜默片刻,朱瞻基重新整理好心情挨著陳堪坐下。
“老師,這件事情,皇爺爺籌劃了多久?”
朱瞻基有此一問,陳堪也不奇怪。
從朱棣力排眾議將朱高煦定為出征的人選之後,大明的許多有識之士便已經有所猜測。
朱瞻基之前所處的環境過於平緩,以至於讓他失去了一定的政治敏銳度。
但現在他能反應過來,也還不算晚。
沉吟片刻,陳堪如實答道:“你要問陛下什麼時候有了這個念頭,那時間就早了,大概在為師謀劃遼東與草原之時,陛下便與為師聊過分封的可能性。”
朱瞻基愕然:“這麼早?”
陳堪點點頭,繼續補充道:“至於是什麼事情讓陛下堅定了重啟分封制度的決心,大概是為師從南洋回來,陛下對於大海真正有了概念之後。”
陳堪這麼一說,朱瞻基便懂了。
大海的概念是什麼,如果讓大明的百姓來回答,一定是財富。
海外有財富,無盡的財富,大明每一支出海的船隊,就沒有聽說過有虧本的。
海外那些小國,多的是黃金象牙瑪瑙香料,大明只需要帶一點麻布,陶器,茶葉之類的出去,就能換回來許多珍寶。
一匹麻布,在海外那些落後的小國,幾乎可以換來同等面積絨毯,茶葉更是與白銀等重。
至於絲綢和瓷器,那得用黃金來換。
海外遍地是財富,這是大明人如今的普遍認知。
但,那是百姓。
對於統治者來說,海外意味著遙遠的距離,意味著一整年才能來回一趟的船隊,也意味著中央中庭想要對海外進行實控是天方夜譚。
距離太遠,不管是派遣官吏,還是遷移百姓,亦或者駐兵,對於中央朝廷來說都是不划算的事情。
朝廷要花費的代價極大,但得到的回報,可能還不如多設幾個市泊司收稅來得多。
但這不是朝廷放棄這些地方的理由,土地這種東西,即便是最頑固的老夫子,也不會嫌多。
直接殖民不划算,那怎麼辦?
那就分封。
就像周朝分封諸侯一樣,中央朝廷給你進行前期的投資,給錢給兵給糧食,但到了地方之後,盈虧自負。
中央朝廷也不需要你回饋母國多少東西,大家就正常的貿易往來。
但名義上你要歸屬我大明統治。
這樣做的好處就在於中央朝廷可以以極小的代價,對非常遙遠的地方進行文化滲透。
海外蠻夷不知道什麼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沒關係,我派人來教你。
漢人,可從來不是一個以血脈為核心凝聚而成的種族。
只要全天下都認同了漢人的文化理念,那這些地方就不可能脫離中原自立。
就算他們有了自立的心思,想的也是如何打回中原重新當家做主,而不是分裂。
只要大明能夠成功建立起漢人文化圈,朱棣分封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朱瞻基很快理清了朱棣和陳堪為何重啟分封制的目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皇爺爺這是要給弟子這一脈設下無數道禁制啊,難怪,難怪......”
朱瞻基感慨了一句,隨即苦笑道:“弟子還疑惑,這一路走來為什麼老師的行為與往日裡大相庭徑,甚至連我大明如今稅法的問題都要透過這種隱晦的方式告訴弟子,甚至連壑弟也不放過,老師,您和父皇還真是,真是用心良苦啊。”
陳堪搖頭笑了笑,淡淡的說道:“也不算禁制,只能說是一種警醒,你這一脈,控制了整個中原核心,麾下有著無數的名臣勇將,更兼國富民強,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被人打回來奪了大位,那為師也只能說是活該。”
朱瞻基點點頭,不由得暗歎口氣。
這個道理,他何嘗不明白。
正如陳堪所說,他這一脈,有著最好的資源,最先進的武器,最勇敢的軍隊,還有最智慧的文臣。
如果說朱棣準備分封出去的皇族宗室手上拿的牌是一支三,他這一脈拿的就是四個二加王炸。
先天立於不敗之地的情況下,還能被其他宗室打回來奪了大位,那真的只能說是活該。
這一點,他相信皇爺爺也是考慮過的。
但皇爺爺是皇帝,不可能將感情作為衡量標準,就算皇爺爺再喜歡他,如果他這一脈不成器,該廢還得廢。
反正他這一脈是姓朱,將來別的一脈打回來這天下同樣姓朱。
只要這天下是姓朱,那就是皇爺爺的血脈後代,宗廟供奉血食也不會少了他一份。
很現實,但這就是讓大明江山萬年最好的法子。
“趁著陛下現在正值壯年,儘快成長起來吧!”
陳堪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隨後起身拍了拍屁股,轉身朝大帳走去。
朱瞻基在信江邊上枯坐了好一會,臉上忽然露出堅毅之色。
他本身也不是什麼意志薄弱的人,陳堪和朱棣的安排反而激起了他心裡的鬥志。
太祖爺鼎定大明,他的皇爺爺開拓大明。
不出意外的話,大明未來的疆域將會大到一個誇張的地步,甚至比前元更加誇張。
他的父親眼看也是個有能力的。
他也得努力才行啊。
不說強爺勝祖,至少也要有能力守得住祖宗留下來的江山才行,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皇爺爺和老師的期待?
堅定了心中的信念之後,朱瞻基心頭瞬間清明無比。
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長吸一口氣,昂首挺胸的回了營帳。
......
翌日,陳堪依舊是早早的啟程離開了龍虎山,只是隊伍裡多了兩個愁眉苦臉的小道士。
陳堪依舊是騎馬,只要不下雨的時候,陳堪都比較喜歡騎馬。
主要是大明的官道硬化工程還沒有輻射到兩京之外的大多數地區。
儘管侯府出產的水泥現在已經賣得全世界都是,但各省除了聯通治下主城的道路,基本上也不會在道路硬化上下功夫。
當然,倒不是不想,而是大明的財政情況抵不住。
又要打仗,又要發展民生,還要研究各種新式武器,再多的錢也經不起這麼造,那就只能先緊著軍國大事。
偏偏這一次陳堪選擇的道路都不是主道路,就算道路寬闊,但也免不了有些小窪小坑。
所以整支隊伍,除了兩個女眷帶著一個小女孩隨時待在馬車裡,就連朱瞻壑在不下雨的時候也不會選擇坐馬車。
隊伍緩慢前進,中午時分,陳堪下令停下生火做飯。
大張小張兩個道士推推搡搡的,似是有話想說,但兩人都不願和陳堪接觸。
所以推搡半天,小道士張本初果斷找到了正在和朱瞻壑密謀的什麼事情的朱瞻基。
“道長何事?”
朱瞻基和朱瞻壑默契的停止了話頭,將好奇的目光看向有些拘謹的小道士。
張本初對著兩人一禮,撓撓後腦勺,期期艾艾道:“二位殿下,那什麼,小道與師叔打算脫離隊伍先去雲南,不知二位殿下可否轉告侯爺一聲?”
此言一出,朱瞻基和朱瞻壑頓時面面相覷,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經過昨夜和陳堪談心,朱瞻基大概也猜到了龍虎山要這兩個道士跟著他們的目的。
無非就是交易。
皇爺爺拿走了道門實際的利益,總要給點補償的,利益上的補償不可能,那就只有名義上的補償了。
所以這兩個道士實際上是去京師接受封賞的,而在接受封賞之前,他們需要出去滿世界的溜達一圈,說是顯示一下存在感也好,說是到民間積累聲望也好,這個過程肯定是免不了的。
朱瞻基和朱瞻壑一個營帳,這些事情朱瞻基知道了,朱瞻壑也就知道了。
但現在,這兩個道士竟然要放棄這個機會。
這就讓他們很想不通了。
想了想,朱瞻基朝張本初行了一禮,問道:“道長,可是吾等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
小道士搖搖頭,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隨即小聲道:“殿下與侯爺待人和善,小道是感激的,但小道與師叔下山了,自當去紅塵之中歷練一番,否則豈不是失了離開山門之意?”
“哦!”
朱瞻基朱瞻壑哦了一聲,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張本初再次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可否代為轉告?”
朱瞻基面露沉吟之色,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張本初臉上滿是期待之色,但見朱瞻基遲遲不開口,不由得有些焦急。
“可以是可以!”
半晌之後,朱瞻基開口了,張本初一喜,正欲開口。
朱瞻基便又繼續說道:“但是,道長要想清楚,天師大真人讓二位道長下山,乃是為了提高道門的聲望,兩位道長若是就此離去,將來天師大真人那邊......”
“無妨,無妨!”
張本初急吼吼的打斷了朱瞻基的擔憂,稽手道:“殿下,小道知曉其中輕重,小道與師叔歷練完畢,會先至雲南等候侯爺與殿下,屆時與侯爺和殿下一道回京,誤不了事。”
朱瞻基咂摸了一下嘴,頷首道:“行吧,既然道長明白,我等自無阻攔之意。”
聞言,張本初頓時大喜。
朱瞻基搖搖頭,對著不遠處的雲程招招手,吩咐道:“給二位道長一人支應百貫寶鈔。”
張本初愕然道:“殿下,不用和侯爺說一聲嗎?”
“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主的。”
朱瞻基笑了笑,從雲程手中接過兩沓寶鈔塞進張本初手裡。
張本初急忙拒絕:“殿下,小道乃是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也要吃飯,從江西到雲南,足有數千裡之遙,沒有錢財寸步難行,區區兩百貫,就當兩位道長昨日替我等領路的謝意,道長莫要再推辭了。”
朱瞻基不容置疑的將兩沓寶鈔塞進張本初的袖子裡。
張本初本想拒絕,但想到此去路途遙遠,他們下山的時候也沒有攜帶什麼財物,再說了,脫離陳堪的隊伍,可就沒人給他們管飯了。
正糾結間,張元初已經上前一步,朝著朱瞻基行禮道:“如此,小道便謝過殿下的饋贈了。”
此言一出,張本初頓時瞪大了眼睛。
張元初對上他難以置信的眼神,淡然道:“還不謝過殿下。”
“呃...”
“謝殿下饋贈,小道便就此告辭了。”
朱瞻基無所謂的擺擺手,問道:“二位道長不用過飯再走嗎,飯菜馬上就好了?”
“不了,多謝殿下。”
兩個小道士異口同聲的搖頭拒絕。
見狀,朱瞻基也沒有繼續挽留。
兩個小道士一邊走,一邊嘀咕。
“師叔,您幹嘛要收殿下的錢?”
“你糊塗啊,沒有錢咱們這一路上吃什麼,怎麼去紅塵裡歷練?”
“可咱們是道士。”
“道士怎麼了,道士也有七情六慾。”
“......”
兩個小道士嘀咕著嘀咕著,便閃進了一條小道。
“師叔,看我梯雲縱。”
“我也會......”
朱瞻基目送兩個小道士消失在道路盡頭,不由得聳了聳肩。
朱瞻壑一臉擔憂的問道:“大兄,這兩個小道士似乎不太靠譜的樣子,就這麼把他們放走,萬一他們在外面出了事情,皇爺爺追究起來怎麼辦?”
朱瞻基嘴角抽搐片刻,搖搖頭道:“小壑兒,你就是太單純了,又不是咱們趕他們走的,再說了,腿長在人家身上,他們要走咱們也攔不住啊,還不如大方一點結個善緣。”
朱瞻壑仍舊有些憂心,回道:“要不然,還是和老師說一聲他們走了?”
“說唄!”
朱瞻基聳聳肩,便率先朝陳堪所在的地方走去。
朱瞻壑急忙跟上。
師兄弟二人來到陳堪面前,陳堪正坐在車轅上聚精會神的看著一封信件,發覺大朱小朱到來,也沒有搭理。
“老師,那兩個道士走了。”
朱瞻基滿不在乎的說道。
陳堪點點頭,視線依舊沒有從手中的信紙上移開。
朱瞻壑看看朱瞻基,又看看淡定的陳堪,還是忍不住問道:“老師,您就不怕他們在外面出什麼事情嗎?”
陳堪收起信紙,隨口道:“出事就出事唄,龍虎山那麼多道士,他們出事了,大不了叫張天師再送兩個人去京城。”
聞言,朱瞻壑瞠目結舌,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這話,也太不負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