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面對資源危機和經濟危困的“兩危”林海市的人民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和背水一戰的勇氣,開始實施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主動調減木材產量,同時加快封山育林、資源管護等工作的力度。

這一舉措導致林業局大規模裁員,而號稱林業局關係戶掛職的基建科更是被整體裁減撤銷。

很多關係很硬的基建科職工送禮託門路,想要透過臨時轉換崗位的辦法,儘可能保住手裡的鐵飯碗

結果全都沒有得償所願。

而周政道的嫂子程菲兒不但沒被裁掉,反而進入林業局局機關的財務科當起了科員。

那些被裁員下崗的林業基建科職工,不敢去找局領導鬧,就開始在程菲兒身上做文章。

造謠她搞破鞋,為了保住工作支水門,勾引老公公的某某,某某下屬,各種造謠,各種潑髒水。

支水門是黑話:專指家裡的女性用身體做代價與當權者者交換,以換取自己或親人工作上尋求便利,營造寬鬆的環境。

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以至於後來有些居心懷叵測之人,把這些當成材料寫成檢舉信,直接郵寄到自治區紀檢委辦公室。

在這些被裁員下崗的林業基建科職工裡,張黑瞎子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人就曾是林海市有名的刀槍炮子。

幾年前的冬天應聘合同工進山採伐,因油鋸手違規操作傷了他一隻眼睛,便以生活不能自理為的藉口訛上林業局,要求轉正到基建科上班作為補償。

有一次他故意裝醉,半路截下程菲兒,抱著說明天去找“人云亦云”的某某、某某領導,幫他恢復職務安排工作,否則就他不好過也不會讓她們一家子好過。

當時周政道正好放學回家。

原本這段時間周政道就被這群造謠生事的人,無賴行徑激出一肚子火無處發洩。

此時再遇見程菲兒被人騷擾,還趁機佔便宜。

周政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而且對嫂子有種很特殊的感情,這哪裡忍的下去?

燥怒之下頓覺一股熱血上頭,當即薅著頭髮把張黑瞎子輪倒在地。

隨手抄起一塊板磚就要乾死他這個癟犢子玩意。

但卻被程菲兒哭著連拉帶拽的制止。

張黑瞎子嚇得差點尿褲兜子,爬起來撂下兩句狠話,撒丫子就跑。

那天周政道第一次摟著程菲兒的腰肢,輕拍嫂子的後背,輕聲安慰:“放心,這個家有我在。”

原以為經過這次教訓,張黑瞎子有所顧忌就不敢再輕易找找程菲兒麻煩。

可是沒過兩天,張黑瞎子又在周正道家樓道門前掛上一雙破膠鞋。

還有一張寫著小嫂子吃嫩草勾引小叔子的白布條幅。

因此引的樓上樓下指指點點的圍觀。

這真是熊瞎子上門——熊到家了。

周政道腦瓜子“嗡”的一聲,不管不顧的抄起一把殺豬刀。

騎上二八大槓直奔張黑瞎子家。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他,給他個警告;老周家的人不是誰都能欺負。

可誰知道言語引發了肢體衝突,周政道手上的殺豬刀很邪性的扎進張黑瞎子的大腿,還鬼使神差的挑斷了大隱靜脈,導致血管縮排股裡。

要不是救護車來的及時,張黑瞎子就成死黑瞎子了……

為此周政道因入室重傷害罪鋃鐺入獄,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這一刀讓周家在林海市聲名更大,以訛傳訛說周家有兩虎,周大虎搶國際列槍殺好幾個人,周家二虎持刀入室抹了一家子。

兄弟倆都是喝狼奶長大的狠茬子。

周政道的命運也在這些言過其實的誇大中,潛移默化的被悄悄改變,一步步偏離人生軌跡。

監獄的勞動改造,讓周政道褪去了青澀和稚嫩。

裡面就是個縮小版的江湖,窮兇極惡的江洋大盜、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專做假賬的公門師爺、掏兜噶包的妙手空空、被逼無奈的衝動老實人等等,形形色色的應有盡有。

這些人裡有個特殊存在。

八十年代初靠三百塊起家創立億萬商業帝國,五百車皮罐頭換了毛熊國四架飛機,比鷹國的拉庫斯早三十年提出行鏈計劃,豪言在邊境城市建造出第二個香江經濟特區,炸開世界最高峰開墾魚米之鄉……

他的事蹟舉不勝數,周政道稱他為刑大爺。

刑大爺因遭人誣陷投機倒把罪判刑,雖然很快被平反放了出去,但短暫的相處卻影響了他的一生。

監獄的生活並沒有使周政道自暴自棄的頹廢。

那時的他堅信,只要好好改造,未來一定可期……

周政道站在高牆鐵門前閉上眼,深吸一口沁入脾胃的寒氣。幾秒鐘後慢慢揚起頭,緩緩吐出在頭頂上出現一團淡淡的白霧,漸漸升高,漸漸散去。

“8062,出去以後要像你的名字一樣走正道,做個遵紀守法的人。勞改隊的大門雖然一直開著,但不歡迎你再來。”

年約五十、身穿棉警服、腳穿大頭皮鞋的監獄管教邊說邊走過來,踩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周政道睜開眼睛,再次深呼吸這自由的空氣,剛想轉身……

“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

監獄管教把一個軍綠色的拎包塞進周政道手裡,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見,李管教。謝謝您這三年來對我的照顧。”

周政道沒有轉身,舉起右手在空中擺動了幾下,嘴角露出久違的笑意,算是離去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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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勁,天地間逐漸變的混沌。

在周政回家的迷濛雪路上,遇見前來接他回家的小嫂子程菲兒。

她悄立在風雪中,就像當初承諾的那樣:“放心,不管什麼時候嫂子都會在!。”

重歸自由,程菲兒先帶周政道去一個大型洗浴中心,讓周政道洗洗澡沖沖晦氣。

然後帶周政道去逛百貨大樓,買了一些日用品和幾套換洗的衣服。

三年的時間外面變化很大,讓周政道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晚上吃飯的時候見到個身材高瘦,文質彬彬的陌生男人。

這時周政道才知道嫂子談了個男朋友。

這個人叫林沫冉,是林海市地方上的一個小領導。

本來他準備和程菲兒一起去監獄接周政道,但是因為臨時有個會議走不開。

不知道因為什麼,聽到小嫂子談男朋友,周政道心裡很不爽。

覺得他文質彬彬的外表下隱藏著虛偽的人格,不拘形跡的言談全是裝腔作勢,怎麼瞅他怎麼不順眼得。

這大概也許是因為嫉妒而心生醋意,純屬個人戴著有色眼鏡的偏見!

飯店的包間裡。

林沫冉話裡話外無不透露著對周政道的鄙視和不屑。

程菲兒坐在中間很是尷尬,不停的陪著笑臉說好話。

周政道沒有當場發作掉臉子,只是自顧自的吃著飯菜。

畢竟她是嫂子的物件,不看僧面看佛面。

席間,虛以為蛇虛與委蛇(周政道是這麼認為),不斷眉目含笑頻頻對其誇讚敬酒,想讓林沫冉幫她這個小叔子找個事兒做。

可林沫冉不但不假思索的斷然回絕,甚至還放屁裡摻沙子——連諷刺帶打擊:“菲兒,不是我不想幫這個忙,現在身家清白的安排個工作都難,監獄出來的勞改犯就更不用說了。我雖然身有公職,但也不能以權謀私,這讓別人怎麼看我?”

這幾句話讓周政道感到很羞恥,猶如一根燒紅的細鐵釺,狠狠戳進心窩。

那一刻他暗暗發誓,必須混出個人樣,不為別的,就為了報答嫂子這麼多年,為他們周家的默默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