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政道的預計的一樣,程菲兒開啟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教育模式。

這種場面在周政道進監獄之前早已司空見慣,別說是他和小喜子,就是當年他哥哥的那火暴脾氣也得受著。

要敢再多嗶嗶兩句。他小嫂子可不管人多不多面子不面子,掄起胳膊大嘴巴子抽你沒商量。

男人想和女人講理,尤其是脾氣不好的女人,還是算了吧!

周政道右手保持抹額頭的姿態,擋著大半個臉,順著指縫打量著小嫂子。

大冷的天,程菲兒穿著米黃色齊膝短裙,兩寸高的高跟鞋把修長筆直的腿襯托的更加修長筆直,上半身穿著水藍色露肩裝……

這身打扮完全顛覆了周政道對嫂子矜持、保守、規行矩步的三觀認知。

周政道雖然心裡有很多疑惑,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是說不敢說,問也不敢問。

過了大概二十幾分鍾。

程菲兒抱著雙臂,像訓兒子似的問:“你倆知道不知道錯了。”

“錯了,錯了,嫂子我再也不剁人了!”小喜子趕緊點頭哈腰的承認錯誤。

“還有你!”小嫂子又看著周政道問:“知道不知道錯。”

“嗯,嗯,”周政道連連點頭,態度誠懇地道:“嫂子,我錯了。”

看了看他倆,程菲兒沒再言語。

轉身離開的時候,漫不經心說一句:“朋友相聚是好事,但是少喝點早些回,別讓各自的家人擔心!”

“哦。”周政道應了一聲說:“知道了!”

天擦黑,逛三角地的人越來越少,路邊的小吃攤也大部分都散了。

周政道和小喜子收完攤,拉著手推車來到一家飯館。

點了殺豬燉菜和油炸花生米,每人手裡拎著瓶悶倒驢邊喝邊聊。

幾口下肚,小喜子的黑臉泛起紅暈。

他傻呵呵的笑道:“情獸,你嫂子真厲害,不愧是在‘紅磨坊’賣酒的女人。”

“紅磨坊賣酒?”周政道眉頭一緊,抿了口白酒道:“紅磨坊是什麼地方,林業局的下屬單位?”

“林業局?”小喜子一愣,將酒瓶子放在桌子上,看著他認真問道:“情獸,你不知道紅磨坊?”

周政道茫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

“紅磨坊你……”話說一半,小喜子拍了下腦門如夢初醒道:“艹,我忘了,三年前你進去的時候,紅磨坊還沒開業呢。”

接著他把關於紅磨坊的來歷大概給周政道講了下。

數年前全國改革開放已經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僻靜偏遠的林海市卻剛開始不久,同時有一群人伴隨著這樣的浪潮先富起來。

當時社會整體環境普遍缺乏娛樂業。於是為了迎合市場,大大小小的歌舞廳出現。

此時一位從臺海省來的人也看到了這個商機。

他在繁華熱鬧的三角地找到一處店面,裝修完後變成了“雪舞銀城”歌舞廳。

而這就是紅磨坊的前身。

很快,新開業的雪舞銀城受到很多年輕人的追捧,生意逐漸火爆了起來。

但這位臺海商人不知道為什麼將這家歌舞廳轉售給本地一個叫張德剛的人。

張德剛與這位臺海商人的經營理念有巨大差異。

他為這家歌舞廳新設了許多私密的房間用來滿足一些商業人士之間的宴請。

張德剛認為,這類人的消費水平要比普通年輕人要高出許多。

作為一個生意人,自然是怎麼賺錢多就怎麼做。

於是隨著這些商業人士的交往,這裡很快被人們熟知,併成為當下林海市最紅的熱門場所。

老百姓背後稱其為“紅磨坊”。

因為能進這裡消費娛樂的都是林海市的風雲人物,而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注重名聲。

所以不管是來這裡遊玩還是在這裡工作,都不允許向外界透露任何資訊,否則後果很嚴重。

曾經有個服務生和朋友聚會,喝多了不小心說漏嘴;“那裡面可花花了。”

僅這一句話不僅使他挨一頓揍,還被拘留了好幾個月。

周政道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嫂子不是林業局機關的會計嗎?怎麼會去紅磨坊上班?

“唉。”小喜子不等我開口問,點了顆煙又繼續說:“你出事那年嫂子就被林業局開除了。”

“開除了?”周政道眉頭一皺,不解道:“都是因為我?”

“嗯。”小喜子點了點頭道,面帶憤慨,講述起了我不知道的那段往事。

原來張黑瞎子出院後又到林業局大院去鬧,說自己全是因為被裁員討公道,才被捅傷差點丟了命,非得讓管事的領導給個說法,否則就準備去上告。

剛開始林業局領導還想保程菲兒,可是誰知道張黑瞎子這犢子太他媽陰險。

折騰了幾個月,甚至寫舉報信郵寄到自治區紀檢委辦公室,但是一直都沒得到回應。

於是,張黑瞎子又糾集好幾個原林業局基建科下崗職員,天天拉橫幅去局機關大院門前搞靜坐絕食。

最後局領導迫於無奈開除了程菲兒平息事態。

程菲兒為了給婆婆看病和賠償張黑瞎子的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等等,不但賤賣了樓房,花光了家裡積蓄,甚至還欠下一筆鉅款。

程菲兒表面看著柔弱嫻雅,但性格卻剛硬倔強,只要能把欠下的饑荒還上,那是什麼賺錢就幹什麼。

她不知道怎麼知曉紅磨坊的酒水推銷員來錢快收入高,就去哪裡入了職。

酒水推銷員是好聽的說法,難聽的就是陪唱、陪聊、陪喝的三陪女郎

故事聽到這裡,周政道喉嚨發乾,心口發悶,小喜子也沒再多說,因為很多內幕並不是他所能瞭解到的……

沉默許久,小喜子苦笑一聲,又悶了口白酒,像是抱怨生活的不滿,又想對自己無能的自怨自艾,“情獸,你說咱們好人咋就活的這麼難呢!”

周政道點燃一顆廉價的喜來煙,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

娛樂街的裡的外放大音箱播放著“舞女淚”:“一步踏錯終身錯,下海伴舞為了生活;舞女也是人,心中的痛苦向誰說;為了生活的逼迫,顆顆淚水往肚吞落,難道這是命,註定一生在那風塵過;伴舞搖呀搖摟摟又抱抱,人格早已酒中泡;夜夜TangoChaCha,RumbaRockandRoll;誰叫我是一個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