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歐陽和平眼裡,許德陽有不少方面讓他反感,但憑心而言,他對許德陽的本事還是非常佩服的。

在大學裡,許德陽頭兩年差不多是靠本班尤其是同寢室好心的同學接濟才熬過來的。父親過世得早,母親在縣城的小廠裡上班,身體不好,收入微薄,要供應恢復高考後幾乎同時考上大學的兩個孩子的費用,說是含辛茹苦一點兒也不為過。每月從三十多元的工資裡給許德陽和魏美豔兄妹倆分別寄去十元錢。雖說那時在大學裡不用繳學費,但國家給的“口糧”僅夠餓不著,菜金也不多,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花錢,而且,許德陽個頭不小,飯量較大,又喜歡交際和運動,所以,口袋裡常常空空如也的他,肚子裡不時有咕嚕咕嚕的聲音就不足為奇了!

能渡過那段危機式的生活,除了他最愛的媽媽外,他最感激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同胞妹妹魏美豔,一個是發小同學歐陽和平。

妹妹隨媽媽的姓氏。她知道哥哥在錢的方面捉襟見肘,就時常把省下的幾塊錢幾斤糧票給他寄去。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時的幾塊錢幾斤糧票購買力可不差。打個比方吧:當時煮雞蛋一毛錢一個;洗個單間的盆浴三毛錢;一份帶點兒肥肉的青菜五分錢……一斤糧票能換兩個煮雞蛋!妹妹比他少三歲,性情非常溫柔,對他極好。當放假回家許德陽對她省錢物寄給他的事表示感謝時,她說:“哥,你可是我的親哥,謝什麼啊?說句你可能不信的話,就算我餓著,也不能看著你吃不飽……”她是微微笑著說的,似乎是玩笑話。但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許德陽的眼淚就流出來了。他是一個很剛性的男人,極少流淚,可這時忍不住了。他拉著她的手,一邊流淚一邊說:“妹子,我怎麼能不信你的話呢?我想,你不是‘就算餓著’,而是真餓著把錢省給我吃了!妹,等我有本事了,發達了,一定讓媽和你過上好日子!”她陪著他流淚說,“妹妹信你……”後來,他真發達了,但卻沒有讓她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對一個女人來說,物質生活豐富不算幸福,家庭生活美滿才是幸福。她的終身大事,擱置了,成了遠近聞名的老姑娘。這讓他的心裡,什麼時候想起來就覺得對不住她。雖說不是他的事,但非常疼愛他的妹,生活不順,能和他的關心不夠操心不足分得開嗎?

歐陽和平對許德陽的友情,在同學和朋友圈子裡,是獨一無二的,是誰也代替不了的。他倆原來住得很近,是縣城大雜院裡的鄰居,發小。從穿開襠褲起就是朋友。以後的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不但都在一個學校,還全在一個班。大學裡又住一個寢室!這樣的機率,應該說很少。舉個例子說,他們原來的高中,是省級示範性學校,升學率在全國都有名。校長是個很有個性也很會管理的女士。學校不分重點班,但每年都要重新分班,排序是電腦“抓鬮”式的,根據分數的大致均衡完全打亂原來的一套。三十多個班,三年,兩個人竟然都在同一個班裡學習。歐陽和平對許德陽說:“看來,你這小子是離不開我了!”許德陽對歐陽和平說:“看來,你這小子是跟定我了!”大學呢?不管是班級還是住所,也是隨機排序。兩人又在一個班,還住上下鋪!許德陽對歐陽和平說,“你這小子,怎麼就和我粘合在一起呢?”歐陽和平對許德陽說,“你這小子,離了我你就不能活了嗎?”這話還真讓歐陽和平說準了。大學第二學期,許德陽的媽媽魏蘭花病了,班也不能上,收入銳減。寄的錢自然也就更少了。歐陽和平知道後,不僅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不多的錢與許德陽共渡難關,還竭盡全力發動同學獻出愛心以讓許德陽沒有餓著肚皮。錢雖不多,情卻很重,那叫雪中送炭。這樣的事不多時間也不長,但是,許德陽卻銘記在心沒齒難忘。大三時,許德陽因為在戀愛時朝秦暮楚還腳踏多隻船被外系的一個男同學揍得頭破血流,要不是歐陽和平及時趕到送進醫院,真是凶多吉少。人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在許德陽眼裡,歐陽和平的恩已經遠遠超過滴水,是小溪,是大河!是救命之恩!所以,他現在發達了,關照一下歐陽和平,算得了什麼呢?他的關照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一,請他當顧問。在他不願乾的情況下,就常常抓他騙他陪客戶吃飯,給他顧問的待遇。他對歐陽和平說,這是公關當中重要的環節,你能讓客戶吃香了喝足了,就是做了很大的貢獻;其二,給了他一套自己公司蓋的別墅。當時他斷然拒絕。許德陽說,“你雖是公家人,也擔任一定的領導職務,可我和你在生意上八杆子打不著,沒有也不會讓你和我權錢交易。再說了,就算我想和你交易,你那小到芝麻粒一樣副處級別的園林局副局長,也沒有那個能力啊!”在歐陽和平死活不肯接受的情況下,許德陽搬出了老母親。他說,“媽,當初要不是和平,說不定我就到宇宙當中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無聲無息,您也就沒有我這個為咱們家傳宗接代的兒子。您老親自出馬,一定要讓和平接受我的那點兒心意。不就是一套大點兒的房子嗎?這和我每年的進項相比,能提嗎?再說了,和平可是受之無愧。”

魏蘭花非常贊同兒子的做法。她很快擇日把歐陽和平叫到家裡來,對他說:“你和德陽從小就在一起,處得像親兄弟。德陽的爸爸走得早,你的媽媽也走得早,我早就有個想法,認你做兒子,乾兒子。你看怎麼樣?”歐陽和平說:“既然您老人家能這樣說,我還能不依?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跪下就磕頭,張口就“乾媽”!魏蘭花舒心地笑了甜甜地答應了。她叫出房裡的許德陽,讓兩個人一起跪在她面前說,“我雖然文化不高,卻知道有難同當的人,一定要有福同享。真情是在患難之中形成的。你們倆早就是共過患難的兄弟了,現在德陽把生意搞起來了,他幫你點兒,又算得了什麼呢?”

歐陽和平無言以對,只有接受許德陽的“幫助”住進了兩層帶院子三百多平米的別墅。十年過去,房價飆升,當時價值數百萬現在不少於千萬了!

許德陽在創業方面有眼光更有膽量。

大學畢業後,許德陽和歐陽和平一起在市裡的政府部門工作。幾年後,都有了科級職務擔任了部門負責人。那年月,下海之風極盛,有的人一夜之間就富了!許德陽看出了那是賣方市場的黃金時代,只要有貨,就能發財。過厭了苦日子的他,兩眼放光,躍躍欲試。他找歐陽和平商量,想和他一起跳進市場經濟的海洋裡,擊風斬浪。但他沒有如願以償。歐陽和平的性格里,求穩比冒險的成分多了那麼一點點兒。也就是這一點點兒,決定了兩人走了不同的路徑。有了懸殊的人生結局。

許德陽下海僅半年,就發了!發得盆滿缽溢。

這個城市是以煤炭為龍頭的重工業城市。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這兒的煤炭產量很高,質量極好,卻嚴重滯銷。四五月份,這種情況尤為突出。數十家煤礦旁邊,堆成小山似的烏金看得人眼睛打晃。許德陽卻瞅著了巨大的商機。他想方設法籌集資金,下海成立了一家經濟開發公司,同市裡一位有權力的領導悄然聯手,以幫助企業解困的幌子承攬了數以百萬噸的煤炭銷售。

基本上是空手套白狼。不多的資金都用在了牽線搭橋方面。許德陽清楚,由於宏觀經濟形勢發展很快,資源型的物資迅速吃香,煤炭價格日日升漲,而他已經簽訂過了合約。後來,歐陽和平給許德陽算過一筆帳:僅發往東北的數十萬噸煤炭,就讓他賺了近千萬!而那時他們的工資,每月才一百多元!

端鐵飯碗吃飯,穩當,但缺少起伏和變化;用泥飯碗吃飯,易碎,卻容易換種吃法。

許德陽敢於吃螃蟹,贏了。他很快成立了新的更大的公司。沒過多久,他就把縣城的媽媽和在另一座城市的妹妹都接到身邊,住進了富麗堂皇讓人羨慕的別墅。

哲人云:溫飽思淫慾;俗話說:錢多易放縱。一直對年輕漂亮的女人情有獨鍾的許德陽,有了大把的錢之後,就陷進女人的旋渦裡,出不來了……

一個男人,要真正讓女人喜歡,有很多因素。最主要的應該是三個方面:長相好;有能力;腰包鼓。這些因素,許德陽佔全了!當年上大學期間,別看他只是一個吃了上頓下頓還不知能不能吃的傢伙,穿著也是沒辦法講究,說樸素也行,說窮困也對。可他就是有女人緣。何也?有一副讓女人割捨不掉的皮囊。一般女人只要見了他,不看第二眼的不多。他是要個頭有個頭,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要氣質有氣質。特別是身邊的女人,見他久了,發現他的優長之處除了“皮囊”還有不少:學習的事兒,他用的時間不多,但每次考試的名次都能排在前面;運動的事兒,他有游泳籃球乒乓球三個長項;交友的事兒,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圍著他轉的人多……說話的事兒: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的本事,能把沒氣的人說得蹦起來,能讓淚水嘩嘩的人很快就笑容滿面……

大學四年裡,窮學生一個的許德陽,竟然和那麼多的女人有過肌膚之親!這讓他身邊的男生,嫉妒得要死,難受得要命!連鐵哥們歐陽和平也想狂揍他一頓出出心裡的不平之氣。

當然,“肌膚之親”內涵豐富。不完全是熱情擁抱深情親吻等,拉著手也是,挎個臂也算。這就不簡單了!有的男生,四年裡,連女人的眼也沒對上或沒有被女人對上眼的,多了去了!

許德陽對自己也是對別人說:“這就是本事!”

剛拿到大學畢業證書時,歐陽和平問過許德陽:“這幾年你和多少女人有過實質上的事?”許德陽說:“記不清。”過一會兒他又自嘲似地說,“三五個……而已。”歐陽和平不信,“不會吧?你那花花綠綠的情事層出不窮,怎麼能只三五個呢?”許德陽說,“那只是表象。你以為那些女人對我笑笑,說說,逛逛,就樂意進一步?心眼兒多著呢!就這幾個,還是我軟硬兼施絞盡腦汁的結果。”歐陽和平說,“臭小子,你要總這麼亂來,有你難受的時候!”許德陽說,“葡萄是酸的還是甜的?”歐陽和平說,“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

工作以後,許德陽老實了幾年。一則他剛娶了個嬌妻孫清雅;二則他整天要忙於工作上的繁雜瑣事;三則他身邊也沒有能讓他喜歡的美麗女人;四則他總是囊中羞澀,心有餘而力不足!

當孫清雅生了一雙兒女對男女之事沒有多少興致後,許德陽又蠢蠢欲動了。尤其是他下海後發了大財,他那雄姿英發的男人氣勢,空前地顯露了出來。

花花腸子多怎麼了?這才是大男人!男人喜歡女人,天經地義,無可厚非;女人喜歡男人,非常自然,不必驚詫;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從來愛英雄,誰讓咱是英雄呢?

只有許德陽最清楚細節,他的妻子孫清雅,是他在極偶然的情況下從別的男人手裡“搶”來的!要不是他花花腸子多,他和孫清雅怎麼能有婚姻之緣?

剛參加工作不久,許德陽很努力。他知道,一個男人要想站住腳跟,該認真的時候一定不能馬虎。那時,科室的雜活兒不少,他常常加班幹。一個陰雲密佈的夜晚,他徒步回不遠的集體宿舍。在路邊荊棘叢生之處,聽到有女人的笑聲。他知道這兒常常有戀人相聚。就沒當回事兒往前走去。可笑聲還未消散,卻傳來了哭泣的聲音。好像是那笑聲的餘音。他停住了腳步,但沒有轉頭,只支起耳朵細聽。片刻,響起了痛哭聲。他前後左右地看了看,路上少有人影。往那哭聲之處看去,昏黃的路燈下,站著一個女子。她是剛從路邊的荊棘叢裡跑出來的。她哭得很悲。站不住了似地蹲下來還哭。離許德陽很近,只有幾步遠。他問她:“怎麼了?”她一驚,抬起頭來看了下他,惱火地說:“你還跟著我幹什麼,滾遠點兒!”許德陽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沒有生氣又問了一句,“我怎麼跟著你了?我剛看到你。”女子站起來,停了哭聲,抹了下眼淚吃驚地說,“你……你……你是誰?”許德陽笑了說,“我是剛走到這兒的路人。聽你哭得厲害,所以停下了。你沒事吧?”他剛想邁步離開她,定睛一看,這女子還真美!他的腳在這一停一看之間,動不了了!女子也愣了。她往他跟前邁了半步,細看了下他的臉他的身,驚慌失措地說,“你是……鬼吧?”他突然笑起來,想逗逗她,更想離她這個很美的女子再近一點兒。他做了下鬼臉說,“我當然是鬼。不過是個男鬼,很喜歡你這個女子的男性魔鬼!”她一聽,嚇得拔腿就跑,可只跑了幾步,就摔倒在地,昏過去了。他到跟前一看,也嚇了一跳。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卻又被她的美貌拽住了雙腿。他用手指貼著她的鼻孔測了一下,氣息正常。他鬆了口氣想,我和她是有緣呢還是上帝把這漂亮的女人送到了我的身邊?他扶起她。她能站起來,卻沒睜開眼睛。這時風大了雨點也下來了。他叫她,“醒醒醒醒醒醒……”她就是不醒。他不扶著她,她就會摔倒在地。年輕美麗女人身上的香氣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孔裡鑽。一段不短的時間他沒有和女人有過親密接觸了。突然之間,他身上的荷爾蒙從沉靜中變得狂嘯起來。他背起她往不遠的一家小旅館奔去……不到半個小時,在簡陋的房間裡的窄小的床上,他已經從氣喘吁吁變為平靜。當她睜開眼睛發現她和他的形象之後,痛哭失聲……

馬曉麗從省城與許德陽一起來到舒秀市後,住在一家中等條件的賓館裡。按許德陽的話說,不能張揚。在此之前,除了公司裡的女秘書李美豔,他還真沒有和哪個女人長時間的親近。他既想常換口味,又要後院穩定。要不是馬曉麗魅力太大,他不會留下她,更不會從數百公里外的省城把她帶回來。多數情況下,他是由一個女人傳遞式地到另一個女人。這樣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時間,超過一週的很少。他還不讓她們瞭解他的身份。馬曉麗也是如此。她只知道他是一個有錢的老闆,並不知道他的具體狀況。現在的公司多如牛毛,只要自己不想把自己曬到太陽底下,一般的女人,是很難搞清楚男人的底細的。清楚還是不清楚,差別太大了!

許德陽對馬曉麗說的三個條件是:住賓館,時間一個月;他不點頭,她不能出現在賓館之外所有的地方;每週給她的卡上輸入一筆錢。

三天過去了。許德陽沒有一點兒資訊。馬曉麗難以忍受。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郁,青春的軀體在燃燒。在省城的三天三夜,她被他點燃起來,想掐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然,她願意跟他來到這兒,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的老闆給她佈置了任務。其中之一,要讓她改變他的習慣,同她長時間好下去。要在同一個明裡暗裡有競爭的生意夥伴的磨合中取得最大收益,不瞭解夥伴的情況兩眼一抹黑怎麼能行呢?

第四天晚上,許德陽來了。他在養精蓄銳。偶爾透支,不足為奇,長期如此,必有後患。他雖對年輕漂亮的女人有著極大的熱情卻能夠收放自如。該出手時才出手才是聰明能幹之人。

在許德陽眼裡,馬曉麗的魅力,除了她和他在一起之前是處女,就是她那非同尋常的主動。她多嫩哪,才十八歲!她多俊啊,真是比花花羞,比月月閉!她能竭盡全力讓他滿足,是他以前的女人所不具備的很明顯的優點。他第三次離開她的時候,她含情默默地送他到門口時,竟然掉下了眼淚,讓他的心感到溫溫的,暖暖的……哪怕她是演戲,也沒有關係。生活就是戲劇化了的生活;戲劇也是生活化了的戲劇。如果直截了當地對他說:“你這男人,要不是看上了你的錢,我才不會跟你好呢!”還有意思嗎?

李美豔是個特殊的女人。她是學有所成的專業女姓,對公司裡的業務非常熟悉。她時常對許德陽說:“我對你的好,不像別的女人,既不是為了你的錢,也不是為了你的身,而是對你能力的傾慕!”當兩個人變成一個人的時候,她又會說,“對你有發自心底深處的愛情!”

她還解釋,我對你的愛,是愛情的愛;我對你的情,是愛情的情;有愛才有情,有情才會愛。長久的愛才有情,真心的情才會愛。

由於工作上的關係,許德陽常常和李美豔面對面坐在一起好長時間。事情結束了,工作告一段落了,兩個人會互相對視一會兒。他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的真情。裝是裝不出來的。她對他說:“想為你生個孩子,讓愛有結晶,讓情更長久!”他不想,並警告她,這可不是小事,如果她一意孤行,他就會離開她,或讓她離開他。她笑了,可眼裡有淚光,“聽你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