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承接上部《霜雪照曦言》欲知前情請移步前作。

……

當邵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看到的一切與自己之前暈過去時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的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竹床上,柔軟的被褥,竹編的靠枕,就連自己現在身處的這個房間也都完全是由竹子搭建而成。

床頭的竹桌上正焚著一爐藥香,香爐旁還放著藥罐和藥碗,看來自己是被那山石砸暈了,不知道是什麼人救了自己?

邵曦本想起身,卻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疼痛難忍,低頭看了看,發現此時自己只穿著一件內褂,手上,胳膊上都纏著白布。

伸手摸摸頭上也被人包紮過,回想起那山石滾落的情景,邵曦仍是心有餘悸。

轉頭朝周圍看了看,房間內簡約而整潔,除了幾樣竹製的傢俱就只有自己躺著的這張竹床。

雖然搞不清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邵曦確定自己的確是被人救了。

他只記得在自己昏過去之前,付彪和烏球兒向著自己衝來,再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知道此時的付彪、烏球兒和奈比海都怎麼樣了?

自己被救了,想必他們應該也被救下來了吧?那些馬匹和馬匹上馱的東西呢?

剛想到這裡,邵曦只感到一陣陣的頭痛,無奈又倒在床上,看來無論現在自己想做什麼也都是無能為力的。

這趟前來蜀地原本是想去唐門,想不到半路上竟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也不知道此行還能否如願?

正在邵曦唏噓之時,卻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很輕,聽上去像是女子走路的聲音。

邵曦連忙轉頭朝門口看去,他的確沒猜錯,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女子,看上去十七八歲,衣著樸素整潔。

一身藍色衣褲,頭髮紮成個辮子垂在身後,腳上穿著一雙草鞋,手中提著把柴刀,身後背了個藥簍,看起來是剛剛從山上採藥回來。

這女子樣貌清秀,一張圓臉上兩隻大眼睛看起來明亮而靈動,小小的鼻子和嘴巴看上去如同個娃娃,嘴角輕輕上翹,好像天生自帶笑意。

整個人看上去清純可愛,樸實而靈秀,宛如竹林間一隻可愛的精靈。

“你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肯定餓了吧?我這就去給你弄些吃的。”

“是姑娘救了我?還未請教姑娘芳名,來日必當厚報。”

那女子一聽邵曦這麼說,臉上露出了天真而燦爛的笑容。

“我叫雨竹,我只不過是上山採藥的時候恰巧遇到了你們,跑回寨子送了個信,救你的人可不是我!”

邵曦想想也是,僅憑她一個女子如何能將自己弄回來?想必是叫了幫手。

此時想起與自己同行的另外三人,邵曦又連忙問道:“與我同行的幾人怎樣了?是否也已獲救?”

“你們運氣不錯,幾人都只是受了些傷並無性命之憂,只是你們的馬損失了兩匹,那頭大駱駝也跌到山崖下摔死了,剩下的幾匹也都受了傷。”

邵曦一聽馬匹受傷,頓時緊張了起來。

要知道這一次自己可是騎著赤兔前來蜀地的,自己好不容易從樓蘭國將它弄回來,若是損失在這裡,那之前豈不是白忙活了?

“請問雨竹姑娘,那匹赤紅色的烈馬怎樣啦?是不是也受傷了?”

雨竹覺得眼前這個人挺有意思,自己都傷成這副樣子了,居然還在關心自己的馬。

於是調皮地對邵曦調侃道:“你說它呀?它可比你們機靈多了!我遇到你們的時候它早就躲得老遠了,還在悠閒地吃草,根本就沒有傷到。”

邵曦聞言總算是鬆了口氣。

可轉念一想這畜生真沒義氣,有事的時候居然自己先開溜了,自己都傷成這個樣子了,它居然還有心情吃草?

雨竹似乎看出了邵曦的心思,笑眯眯地繼續說道:“也幸好這匹馬沒有受傷,要不然全靠寨子裡的叔伯們將你們幾個人抬回來還真不容易。

“尤其是那個大胖子,要是沒有這匹馬,都不知道怎麼將他弄回來。”

“雨竹姑娘,其他幾人傷勢如何?現在哪裡?”

“他們傷得要比你重些,不過上了藥之後也都並無大礙,此時正在隔壁的房間中休息,公子不必擔心。”

邵曦強忍著身上的疼痛,抬起雙手對雨竹拱了拱手。

“此次路遇險境,多虧雨竹姑娘相救,在此謝過了!”

雨竹一邊將竹桌上的藥罐和藥碗收入竹簍之中,一邊對著邵曦擺了擺手。

“我都說過了,我只是路過時遇到你們,下山回寨子裡報了個信,雖然為你上藥包紮的人是我,可救你的人卻不是我。”

“請問姑娘?我們是被何人所救?如此大恩在下必要報答。”

雨竹眨著一雙大眼睛,一臉詫異的表情。

有些不明所以地對邵曦問道:“救你的那位姑娘不是與你們一起的?我見她在救你的時候人都急哭了。

“裙子也刮破了,手指扒石頭都扒爛了,若不是她的呼救聲,我又怎麼會發現你們?難道公子不認識她嗎?”

“姑娘?”

邵曦聽完雨竹的話,一臉的懵逼。

這趟前來蜀地,自己只是帶著付彪烏球兒和奈比海,都是大老爺們,哪裡來的姑娘?

雨竹看著邵曦此時的表情,頓時也是一臉的不解。

“你們真不是一起的呀?可我看那姑娘救你的時候就像是不要命了一樣,完全不像是在救陌生人,不過說起來她長得倒是挺漂亮的!”

邵曦是越聽越糊塗,這一路行來自己並未認識過哪個女子,若說在這蜀地談得上認識的就只有唐門的唐月和唐瓊了。

可此地離唐門尚有一段路程,她們又豈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就算是她們其中一人,為了救自己也不至於如此誇張吧?

聽雨竹所言,這姑娘在救自己的時候,完全不顧及那山上還有石頭滾落的危險,而且扒石頭扒得手指爛掉,還哭得挺傷心。

想想自己和唐月、唐瓊恐怕還沒有這麼深的交情吧?那又會是誰呢?

“敢問雨竹姑娘,你口中說的這位女子現在何處?”

雨竹抬手朝窗外不遠處的一棟竹樓指了指。

“因為她也是個姑娘,與你們住在一起不太方便,所以和我一同住在隔壁的竹樓。

“除了雙手傷得不輕之外,因為山上滾落的石頭腿也被砸傷了,現在同你一樣正躺在床上休養。”

邵曦連忙追問道:“你可知道她叫什麼?”

雨竹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臉無奈地道:“我倒是問過她,可那姑娘什麼都不肯說,只是一直地搖頭。

“我見她傷得那麼重也不好多問,還是等公子的傷好一些以後,自己去問她吧!”

邵曦有些洩氣地靠在竹床上,合著問了半天等於白問。

雨竹這小丫頭跟人家住在一起,居然還不知道叫什麼,看來也只有等自己去問了。

二人正說話間,聽到這竹樓之下傳來呼喚之聲,那聲音聽起來甚是蒼老。

雨竹聽到呼喚,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轉身奔向竹廊,順著樓梯跑了下去,隨後便聽到交談之聲和二人上樓時的腳步聲。

片刻之後,雨竹扶著一位身體有些佝僂,手中拄著竹杖的老者出現在邵曦的面前。

這位老者身材矮小瘦弱,鬚髮皆是雪白,滿頭的白髮只是簡單地挽了一個髮髻,用一根布條綁著,一身青色的布袍,腳上是一雙青色布鞋。

這老者看起來身體似乎不太好,步履有些蹣跚,若不是有雨竹扶著,走路全靠那根竹杖相輔。

不過看起來慈眉善目,精神倒還不錯。

雨竹扶著老者來到邵曦的床前,跑去搬了個竹凳過來給老者坐下。

趕忙向邵曦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寨子裡輩分最高的老祖,特地過來看望公子的。”

邵曦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那老者伸手攔住。

“公子有傷在身,就不必客套了,咱們這個寨子名叫竹寨,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就是因為此地盛產竹材。

“我看公子不像是蜀地中人,又帶著許多物品,不知是來經商還是探親訪友?”

邵曦見老者問話,便連忙答話道:“晚輩邵曦,晨曦的曦,此次入蜀是想前往西蜀唐門探望友人,不想途經此地發生意外,幸得貴寨相救,實在是感激不盡!”

那老者呵呵一笑,擺了擺手說道:“路遇危難出手相幫乃是為人的本分,公子無需客氣,在此安心養傷即可。

“咱們這竹寨中都是些老弱婦孺,並無青壯男子,能幫到公子的不多,不過是盡些綿薄之力罷了。”

邵曦聞言,不免感到有些詫異,忍不住開口問道:“前輩說這寨子中都是老弱婦孺,那些青壯男子都去了哪裡?可是都外出謀生了?”

老者原本看上去想要開口說什麼,可隨即又忍了回去,只是對著邵曦擺了擺手,那意思不說也罷。

站在一旁的雨竹卻是心思單純,心直口快。

“若真是外出謀生就好了,寨子裡的青壯男子都被強徵去修堤壩了,寨子裡的老弱婦孺只能靠上山採藥和製作一些竹器勉強維生。”

“雨竹!”

老者示意雨竹不要再說下去了,看來心中似是有著某種忌憚。

雨竹撇了撇嘴站在一旁不說話了,但看得出心有不忿。

邵曦對此有些感到不解,這蜀地修造堤壩之事由來已久,一直都是由當地的官府調撥銀子,再從當地百姓中徵召勞工。

但這一切都是要按照朝廷規制來進行,調撥多少銀錢,徵召多少勞工,勞工按照不同的分工應該發放多少工錢,這一切都是有標準和規定的。

任何地方官員都不得僭越法度,肆意挪用、貪墨朝廷調撥的銀子,更是不得剋扣與拖欠勞工的工錢。

邵曦記得其中有一項,就是不得因徵召勞工而使被徵召者家中喪失勞力,導致勞工家眷無法維持生計。

像修造堤壩這種大規模的工程,就算是徵召的勞工再多,也必須保證百姓的家中留有至少一個青壯勞力,以確保維持生計。

可眼下竹寨之中所有的青壯年都被徵召去修建堤壩了,只留下一群老弱婦孺艱難生存。

而且雨竹也說了,這些青壯年皆是被強徵走的,這本身就違反了朝廷的法度。

難道當地的官員竟如此大膽,就這麼公開地肆意妄為嗎?

“前輩,據晚輩所知,徵召勞工朝廷是有規制的,每家每戶至少要留有一個青壯勞力。

“為何竹寨的青壯男子都被強行徵召走了?難道當地的官員竟如此大膽,敢違反朝廷法度?”

老者重重地嘆了口氣,依舊是搖了搖頭,對邵曦說道:“公子初來乍到,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待公子傷好之後便繼續趕路吧!

“這裡的事情不是一年兩年了,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也沒人能弄得明白,不提也罷!”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雨竹卻急了。

“怎麼就說不清楚,弄不明白了?不就是官府與惡霸勾結魚肉我們當地百姓嗎?

“他們為惡這麼多年,總有一天會被朝廷知道派人前來整治他們,我就不相信這天底下沒有講道理的地方。”

老者回頭瞪了雨竹一眼,低聲訓斥道:“你這丫頭懂什麼?不要口無遮攔惹禍上身,蜀地遠離中原京都,何時見過有官員前來督查這修造堤壩之事?”

邵曦在一旁聽著二人的對話,雖然都只是些隻言片語,卻也聽出了一個大概。

看起來這蜀地是山高皇帝遠,當地官員與當地的惡勢力勾結,強徵百姓修建堤壩。

俗話說無利不起早,他們這麼做一定是有利可圖,那麼這其中必定會涉及到剋扣勞工的工錢和挪用、貪墨銀資之事。

只是更具體的情況邵曦並不瞭解,所以要弄清楚這件事,邵曦就必須得打破砂鍋問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