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北斗七星正在閃耀。

突然,天空中兩道驚鴻閃現,一前一後,一追一逃。

前面逃命的是個白面書生,細皮嫩肉,溫文爾雅;後面追趕的則是一個光頭男子,目露兇光,一臉橫肉。

“楊元,將偷去的太乙震荒鬥留下,我可饒你轉世輪迴,如若不然,鎮魂釘之下,讓你魂飛魄散。”後面的光頭男子越追越近,已然將七枚鎮魂釘抄在手中。

“太乙震荒鬥本是妖族至寶,本非青木宗所有,我拿了怎麼能算偷,廣真,你也配來管我。”前面的書生冷言嗤笑道,說完一道血霧從其身上浮現,身形則原地瞬間消失。

“血遁大法?你竟然修煉妖族功法。師傅果然沒有說錯,你人修妖法,心已墮入魔道。怪不得你修為增長如此迅猛,竟然是用了妖族邪術,今日萬萬留不得你了。”說完駕馭飛劍瘋狂追去。

白面書生這才反應上來,光頭男子剛才稱呼自己的時候,竟然直呼其名,沒有宗門輩分,不由悲從中來,“廣真,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好極,好極。那就別怪我不顧同門之誼了。”話剛說完,眼見無法脫身,書生從懷中掏出一顆血紅的丹丸,想也沒想,一口吞入腹中。

瞬間,氣勢暴漲,整個人身上靈氣縱橫。

“虛丹境!”光頭男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你已誤入歧途甚遠,這妖族的霸道功法雖然能暫時提升你的修為,只怕你的修為會遭到更加厲害的反噬,想來,就是築基境也是難保。看來,你是不肯回頭了。”

書生冷哼一聲,並不答話,左手掐訣,右手不停地上下翻飛。幾乎同時,一團白熾的火焰自他掌中升騰起來,火焰明亮奪目,將夜空照耀成了白晝。

“三昧真火!”光頭男子搖搖頭,“這金丹境的三昧真火你竟然使出來了。看來你是決意置我於死地了。”

“你自己尋死,怪不得我。”說完,書生將那團白熾的火焰朝著光頭轟了過去。

火焰似慢實快,快不可觀,幾乎瞬發即至。

一個巨大的像是編鐘的法器憑空出現,瞬間將光頭男子罩住,此時三昧真火飛來,擊到編鐘之上,發出轟的一聲。

聲音飄蕩十里之遙,鈡內光頭男子則安然無恙。

“太陰鍾”,書生見到此物,驚駭異常,“師傅竟然給了你這樣的逆天寶物,還說自己不偏心,這個老匹夫!”

越說心中越狠,朝著光頭男子接連不斷的使用三昧真火瘋狂轟擊起來,將太陰鍾撞擊的轟轟作響。

突然,一股劇痛襲來,書生感覺自己的丹田好像碎裂一般,靈力瘋狂的外洩。境界也迅速掉落了下來。

光頭男子敏銳的覺察到了這一點,眼見書生再也施法不出三昧真火,嘴角一撇,輕蔑的一笑,取出了七顆鎮魂釘,就要朝書生打去。只要被這七顆釘子擊中,書生立時便可化為飛灰。

卻不料一個宮裝女子突然飛來,將光頭男子緊緊抱住,一邊大聲哭泣道:“師兄,他也是一時糊塗,你就放過他吧。”

光頭男子被女子纏住,又驚又怒,大聲呵斥道:“他已經墮入魔道,修煉太多妖族功法,更是盜走了宗門的太乙震荒鬥,師傅命我清理門戶,你還執迷不悟麼?還不快快退下!”說完就要激發七枚鎮魂釘。

宮裝女子眼見無法說動光頭男子,羞惱交加,雙手抱住了光頭男子的手臂,銀牙一咬,再也顧不得羞恥,大聲說道:“師兄,我已經是他的人了,求求你,看在師兄妹一場的份上,放過他吧。”說完,跪了下來,朝著光頭男子不停磕起頭來。

光頭男子被女子這一句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愣在當場。

宮裝女子則朝著書生大聲喊道:“你還不走,想要被鎮魂釘弄的魂飛魄散嗎?”

書生猶豫了一下,奈何丹田之中靈力潰散的更加快速了,想來那丹丸已開始反噬了。此時再不逃走就真的死路一條。便再次施展那妖族的血遁之法逃離。

光頭男子這時才醒悟過來,急忙將七枚鎮魂釘全部激發,奈何書生早已逃遠,也不知道鎮魂釘有沒有擊中。

剛要再追,身形卻被宮裝女子死死抱住,不讓他動彈分毫。光頭男子掙脫了一會,發現無法擺脫,只得長嘆一聲,任那書生逃遠。

書生不知道逃了多久,終於來到一處高大險峻的山峰,顧不得其他,按下雲頭,來到山峰之上,此時由於接連施展血遁之術,再加上妖法反噬,他的修為已經降到了煉氣七層,書生大恨。但見他掏出一物,像是一個升斗,嘴中恨聲道:“遲早有一天,會有人持此寶卷土重來。”口中唸唸有詞起來,不一會,整個人影便消失在山峰之上。

叫做廣真的光頭男子,只好帶著宮裝女子一起回宗門覆命。兩人穿過宗門的東大門,一直西行,終於來到一處險要所在,此地被一層白濛濛的霧氣籠罩,看不出其中的情形。

兩人跪了下來,隨後便見到霧氣散去,一個青衣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聽到元真稟報太乙震荒鬥沒有追回,都是由宮裝女子在其中作梗,中年男子並沒有過分責備,只是嘆了口氣道:“太乙震荒鬥本是妖族至寶,此次遺失,我只怕天下再起禍端,青木宗也會被累及啊。禍事矣,禍事矣。”

突然,他心中一動。不知想到了什麼,急忙伸出手指掐算起來。

良久之後,他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哈、哈、哈”大笑三聲,“紫氣東來,紫氣東來。青木宗興旺就在東方。好極,妙極。陰陽轉化,禍福相依,當真妙不可言吶。”說完,便踏步進入了白霧之中。

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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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後,華祝國,天柱山。

盛夏時節,蟬鳴正噪。

茂密的林莽之中,一隻牛犢大小的白狼,正警惕的望著四周,鼻尖不斷地輕聲嗅著,似乎想從空氣中探查出潛藏的陰謀與危險。

然而,任憑它無論如何去嗅,去看,去聽,卻沒有發現一點食物的蹤跡。

林莽之中,除了蛇爬過樹葉的沙沙聲,便是老鼠在啃食樹根的聲音,這裡最多的聲音卻是樹稍上鳥雀的啼叫——那東西太小,不夠吃的。而且它也上不了樹,抓不了鳥雀。

沒有發現鹿,更沒有找到羚羊,已經奔逃了幾日的白狼,此時已經飢腸轆轆。林莽間的蟬鳴,不僅讓它煩躁,也更加的飢餓。它來到溪邊,再次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危險,這才低頭喝了兩口水,然後又抬起頭來檢視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又低下頭喝了兩口水。

喝了一肚子水的白狼,走起路來腹中“咕嚕咕嚕”作響。這聲音混雜了四周的燥熱,使它潛行的本事大打折扣。白狼只好降低了速度,壓低了身子,在林莽間緩慢穿行。

突然,一股極為刺激的血腥氣傳入了它的鼻尖,鑽入了它的腹中。片刻之間,它不斷吐出的舌頭,便有滴滴的水珠落下,而腹中則有腸鳴聲大聲的呼喊著。

壓低了身子,再壓低一點,白狼幾乎將身子貼近了地面,緩緩地朝著血腥氣的來源爬去。

一處平緩的地面上,堆滿了枯枝敗葉。在其中有兩個只有手臂粗細的深洞,血腥氣正是由此而來。

白狼臉上竟然露出擬人化的嘲諷之色:這是陷阱!它從空氣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它用前肢輕輕的踩了上去,故意壓斷了幾根枯枝。只聽“啪”地一聲,枯枝折斷的聲音瞬間打亂了蟬鳴的節奏,蟬鳴頓時一滯。

白狼借勢猛地向外一跳。

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它有些疑惑了。他再次輕嗅了空氣中的味道:血腥氣,好像是山雞的血腥氣,蛇鼠的腥臭氣,枯枝敗葉腐爛的味道,都沒有逃過它銳利的鼻子。

狼族的謹慎與耐心,促使它退到一旁十幾丈遠的地方,潛伏起來。並且時刻注意著這裡的一絲一毫的異動。

一個多時辰後,血腥氣中開始散發出一種食物腐敗的臭味。

白狼再也忍耐不住,它也清楚,再不過去將食物掏出來,鮮肉就會變成臭肉,根本無法食用了。

於是它來到洞口,鼻子再次深深吸了一大口。確認沒有危險,便伸出一隻爪子進去,想將裡面的食物掏出。

然而洞口雖然很窄,洞裡卻很大,一隻爪子根本無法將山雞取出。幸虧一旁的另外一個洞口離得很近,白狼便伸出另一隻爪子進入洞中,幫著將山雞抓出來。

一切都很順利,山雞慢慢被抓到了洞口。

突然,一雙大手如同鐵鉗一般,將白狼深入洞中的兩隻爪子緊緊抓住,死不鬆開。

白狼大驚,使勁踢蹬著後腿,想將自己的雙爪掙脫出來。

就在這時,只見白狼身子向上一竄,一堆“枯枝敗葉”猛得升到空中,隨後散落一地。

枯葉散盡,一塊長約半丈,寬約三尺的厚實木板浮現而出。

木板此刻被背在一個高個子的少年身上,此時正是此人雙手緊握白狼前爪,一臉地猙獰之色。

兩隻大手雖然有些瘦弱,但是青筋暴起,死死地將兩隻前爪向前抽,將白狼的頭顱頂到了木板上,讓白狼根本無法咬人。

此時,隔著厚實的木板,白狼已經被高瘦少年背在身上,只有兩隻後爪正在拼命的刨著木板,然而木板厚實,一時間無法抓破。高瘦少年揹著木板與白狼,急匆匆的向山下走去。

一陣陣眩暈感襲來,讓揹著白狼的年輕男子身形不由地踉蹌了幾下,隨後再次強行站穩,一步一步的向下挨。

眩暈感並不可怕,這種因為飢餓和疲憊的眩暈感他自小已經習慣,只要咬一下舌頭便可以清醒過來。

他此刻害怕的是另一個東西,這東西在他很小的東西便在他體內了。

那便是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心神離體。

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去到玩伴家中,正好遇到長輩在打鐵,叮叮噹噹的聲音頗有韻律之感,再加上火星四濺,風箱呼嘯,他竟然呆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一個多時辰。

起初玩伴還以為他是覺得好玩兒,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就讓其他玩伴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看到流水會發呆,看到草木枯榮會愣神,有時看著遠處的天柱峰都能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上半天。

隨著他慢慢長大,這種情形愈發嚴重。

春、夏、秋、冬四季變幻,風、雨、雪、霜、雷電這些很尋常的東西,都能讓他失神。而且,一旦陷入到這種狀態,周圍的人無論是喊是叫,是打是罵,他盡皆感受不到。

發呆、愣神的次數多了,傻子的外號便被人叫了出來。

幸好楊老學究出面為他正名,說他是村裡最聰慧的孩子,將來最有出息的也是他,這才止住了這股嘲笑之風。

而讀過書之後,他的心神似乎開始穩固起來,這種心神離體發作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了。只是會偶爾發生。

他此刻最怕地就是這個。

因此一邊走,高瘦男子一邊在心中祈禱,祈禱體內那股奇怪的感覺千萬不要來。畢竟在洞中埋伏的三天之中,這感覺已經來了一次,萬幸的是,在最終、最關鍵的時刻,他醒了過來,並一把抓住了白狼的兩隻爪子。

咬了咬舌頭,感覺到了上面傳出的劇痛,高瘦少年似乎清醒了一些,儘管已經三日水米未進,但他不敢停留,趁著天色還亮,快步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