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位於華祝國東方,其東西縱橫五百里,南北三百餘里。因其有一峰如柱子般直插天際,且峰上孤零零有一崖,上面刻有“天柱崖”三個大字,故曰天柱山。

說起這三個字,便有故事。

這三個字每字各有十丈大小,蒼勁有力,其上用了硃砂塗抹,絢爛異常。只是不知是誰、何年何月刻於崖上。

天柱崖險之又險,未曾聽說有人能攀登而上。就是採藥或打獵的壯年漢子也無法上得去,於是,人們便盛傳是神仙所畫,是神仙清修之所。更因山中常年霧氣籠罩,氤氳蒸騰,好似一派仙境,所以尋常百姓有事無事便來燒香祭拜,使這天柱山更添幾分出塵之氣與神秘之感。

這方圓千里的天柱山並不獨有天柱峰一峰,其他各峰如天嶗峰,天浮峰,天珠峰,天澤峰等也是高大險峻,怪石嶙峋。只是沒有天柱峰這麼出名罷了。除此之外,天柱山還有很多小山,眾山如巨人般摩肩擦踵,層層疊疊,住於附近的人們更喜歡叫它十萬大山。

這可是誇張的說法了。外地人每每聽到此話,總會嗤之以鼻。特別是那些走過南,闖過北的行商更是如此。試想,若真有十萬大山,這天柱山別說方圓千里,就是萬里也有了。方圓萬里,就是傳說中的方丈山也不過如此吧。可是每每有人來到天柱山後,便會改變這想法。

其實,人們叫它做十萬大山,也並不是因為它有多大。而是人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山裡面到底有多大。

原來,這天柱山十分古怪,只有天柱峰一峰可以進的去出的來。其他各峰人們只能在外圍打轉,再想往裡深走,因其終年霧氣繚繞,不見陽光,進去的人便會迷路。

有人不小心轉進去,走了很多天發現自己竟然又轉回了原地。

也有好事者不信邪,帶了奴僕、雜役、斧子、錘頭進去,沿途做了記號,可最終還是迷路,最後竟然無人走出。這事以後,便使得天柱山更符合百姓心中山中有神仙的說法了,都說是好事者惹惱了神靈,被神靈收去了。

有老者也曾聽自己的祖先講過,說是三百年前這山裡住進了一個神仙,所以這山才有這麼多古怪。樸實的百姓便對這山更加敬畏了。

也幸虧這天柱峰方圓也有百里,裡面多蟲鳥野獸,有河流經過,使附近的百姓得了實在,摘些瓜果,獵些虎豹,倒也過得安樂,便不再去其他峰探尋什麼神秘了,卻也使其更添幾分神秘與威嚴。

天柱峰下三十里處有一山村,名曰徐家窪,卻並無一戶姓徐,半數姓李,其餘趙錢孫李都有,具體何因已不可考。村裡一百七八十戶人家。

常言道“靠山吃山”,因此,村裡大多人家是獵戶,懂得操槍使棒,搭弓射箭,鋪設陷阱,常得些獵物皮毛販賣,日子倒也過得去。

這徐家窪村東頭有一獵戶人家,當家的喚做李擒虎,因其排行老三,村裡人便喚作他李老三。

李老三四十有三,身體硬朗,只是腿有些瘸,是前幾年獵熊時被黑熊一巴掌拍斷的。因為腿腳不利落,於是李老三不能和村裡的青壯一起狩獵,只好在偏僻處設定陷阱,捉些山雞、野兔,雖偶有收穫卻不夠嚼用,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這一日,卻見李老三背了一隻山雞從山上下來,和村裡人熱情的打著招呼,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裡。

剛走到村中,村正李泉水便見到李老三背上地山雞,笑著道:“老三,今日收成不錯啊。”

李老三見是村正,忙道:“村正,不過是獵了一隻山雞......唉,自從我這腿廢了後,我家秋兒便沒吃什麼好東西,今天總算弄到這隻山雞,回去給他補補身子。”

村正點點頭道:“不錯,秋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且等等”,說完便閃身進了屋子,不一會拿了一袋子米出來了,大約十幾斤重,“這是別人捎給我的,你也知道,我家裡富裕得很,家裡吃不完,你且拿著”。

李老三忙感謝道:“村正,這實在是……”,他嘴笨,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泉水不等他再說些什麼,將米塞到他的懷裡,然後揮揮手走了。李老三眼角有些溼,向村正的背影微微恭了一下身子,這才大踏步去了,只是步子踉踉蹌蹌,看著有些悲涼。

村正媳婦從裡屋出來,正看到李老三身上揹著自家的米,埋怨道:“他一個瘸子,又不能上山打獵,一個廢人,還可憐他作甚?可惜我的好米”。村正喝罵道:“婦人之見”,回身進屋,不再理睬婆娘。

卻說李老三回到家中,見自家煙囪炊煙裊裊,知道家裡的正在做飯,忙大聲喚道:“秋兒他娘,先不忙做飯,且出來看看我今日得了什麼好東西”。

便見屋裡出來一個婦人,三十五六歲的光景,端莊秀麗,頭挽髮髻,穿一身青色長衣,用一根筷子挽著髮髻,正是李老三的婆娘趙氏。

這李老三的婆娘趙氏,是徐家窪以南,三百里外的萬家鎮趙員外的女兒,年輕時走親戚遇到了老虎,被李擒虎所救,於是傾心相嫁。本以為日子會紅紅火火,誰料天降橫禍,李老三的腿在圍獵時被一隻黑熊所傷,再也不能打獵,於是李家的日子便日見慘淡起來。

起初趙氏不時回孃家要些體己,家中的日子湊合著過。可時間日久,離得家實在太遠,孃家漸生不滿,竟欲讓趙氏與李老三和離,趙氏堅決不從。於是孃家就斷了對趙氏的資助,欲迫使其回門。趙氏原本心性溫婉,此時卻頗為剛強,見孃家如此勢力,便再也不回孃家。乃至兩家這幾年竟斷了往來。

趙氏不離不棄,辛苦操勞,李老三心中頗為愧疚,卻說不出那多好聽的話,只是有飯讓妻子孩子先吃,有衣先緊著妻子與孩子穿,萬事都與趙氏和氣商量,自己更是起早貪黑的外出捕獵,因此日子過得雖是貧苦,卻也不至於散夥家破。此舉倒引得學堂裡的老學究嘖嘖稱讚。

趙氏一眼便看到了李老三手裡提著的山雞,頓時喜道:“我正愁著如何給秋兒補補身體,這下可好了。秋兒許久未曾吃肉,身體削瘦的厲害。”

李老三聽到,心中黯然,卻故作不以為意道:“怕的什麼,雖瘦卻也不曾弱了哪裡去,男孩子家家的怎麼就那麼嬌貴了。”

趙氏心疼自己兒子,卻也知道當家的脾氣,嘴上不說什麼了。忽的看到李老三身上的米袋,問道:“這裡面裝的什麼?”,李老三道:“泉水哥剛才給的米”,趙氏點點頭,喜道:“泉水哥真是有心了。”兩人便進屋收拾起來。

......

卻說李老三正在家拔毛殺雞,忽的聽聞村中人聲鼎沸,喧鬧不已,心中不由疑惑道:進山圍獵的獵戶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許是這次運氣好,獵了什麼好東西吧。不僅又想到當年自己的風光。

當時自己身強體壯,更習得祖上傳下的武藝,在圍獵的隊伍裡總是拔得頭籌。村中之人誰不稱讚自己一聲好漢!誰知道,那年遇到了一頭巨大的黑熊,自己不顧別人勸阻,孤身一人就衝上去與其廝殺,結果……

看看如今的窘迫,李老三心中便黯然起來。便把念頭轉到山雞身上,五指用力,咔吧一聲就撕下了雞頭。

趙氏卻從裡屋出來,一邊用圍裙擦了擦手,眼睛往屋外望了望,皺眉道:“怎麼如此的喧鬧......咦,這聲音怎往這邊來了。”

李老三是多年的獵戶,自然耳聰目明,知道是往這邊來的。卻也知道這熱鬧跟自己無甚干係,便找話道:“秋兒多久沒去學堂了?”

趙氏聽到果然回過頭來,嘆氣道:“怕是有三個月了吧!我問他為何不去,他說家中本不富裕,學堂花費不小,便不去了。”

李老三道:“楊老學究不是免了他的費用,讓他不要中斷學業麼?”

趙氏又嘆了口氣道:“是啊,可是秋兒脾氣執拗,道是不使錢去讀書,到底是別人施捨,家中雖窮卻也不肯失了骨氣。老學究無奈,只好每每借書給他,讓他自己研讀罷了。說起來,這都是隨了你……”

李老三想起趙氏為了這個貧窮之家,不惜與岳父母家斷了來往,頗有古人遺風,孩子也隨極了他母親,於是點點頭道:“雖然如此,到底多了幾分男兒的擔當,不愧是我的兒子。他去他二叔家住了三天了,也該回來了……怎麼這吵鬧聲竟往我家中來了。”

遂與趙氏一同出屋,卻一眼望到人群前方一個半大小子,身上揹著什麼東西——卻不是自己的兒子李秋又是哪個!

李老三心中大驚:這麼多人跟著,難道是秋兒闖了什麼大禍不成?是了,是了!這個孽障一向頑皮的緊,跟村裡李灼、鄭樹德等幾人整日裡上樹跳井的,鄰居家經常來砸門,我只道是孩子頑皮,不曾太過責罰他,卻不成想今日釀成大禍。心中自責不已,臉上卻又驚又怒。

人群中有幾個村裡的頑童,其中一個看到李老三,忙跑到李老三跟前兒,嘿笑道:“三叔,三叔,你家小秋好膽量,竟真的捉了一隻活的白狼回來。”

李老三聞聽,手裡一哆嗦,山雞掉在地上,顫聲道:“什麼?活捉了一隻白狼?”

這時,人群已走到李老三家柴門口。當前揹著東西的正是李老三的獨子李秋。

李秋今年一十三歲,天生頑皮,人卻機靈古怪。當年生他的那天剛好立秋,李老三請老學究給李秋起名,老學究撫須望天沉思半刻,道:立秋生人,秋主收穫,就叫李秋吧,以後多收多獲。又覺得秋天太過肅殺蕭索,就又給李秋起了個字,叫作東君,以示中庸之意。

起完名字就去抱李秋,李秋卻哇哇大哭,尿了老學究一身,李老三忙抱拳向老學究賠禮,老學究哈哈笑道:“無妨無妨,好小子,我與此子有緣。李秋,李東君,你說是不是呀?哈哈哈……”小李秋便不哭了。

李秋打小便拜了老學究為老師,在學堂裡讀書,因為聰慧,詩詞歌賦,經史子集無一不通,老學究更是傾囊相授。奈何前些年李老三瘸了腿後,李秋便輟讀回家,起初還時不時到學堂應卯,最近這三個月,直接不再去了。

老學究找了李秋幾次,讓其回學堂讀書,將來便可以考個功名,謀個前程。誰知李秋死活不肯回去白白讀書。無可奈何之下,也只由的李秋去了。只經常借書與他,希望他莫誤了學業。

這李秋臉瘦削的厲害,兩隻眼睛凸了出來。衣不蔽體,露出根根肋骨,讓人看了揪心。他此時渾身青紫,頭髮的髻子已掉,草草的用根藤挽著,打著赤腳,甚是狼狽。因為揹著東西,身體前傾,身高只及常人的肩頭。剛走到自家門前,身形一個踉蹌,李老三兩口子趕緊上前扶住自家小子,這才見的真切。

李秋身上揹著一副床一樣大小的板子,約有三指見厚,板子前頭有兩個手臂粗細的洞,白狼的兩隻前爪從洞中伸過,搭在李秋雙肩,被李秋兩隻手死死地攥住。由於板子阻隔,狼的嘴咬不到,只有兩隻後爪不停刨挖,使得板子的下方几乎被刨挖透了。

眾人這時才看清李秋到底是如何捉的白狼。

原來,李秋用的這個法子很簡單,是幾乎所有人都懂得的:先在狼經常出沒的地方挖一個坑,及腰深即可,上面覆蓋上床板,將板上掃上灰土草屑,只留兩個窟窿,人躲在洞中,裡面弄點血腥氣即可。待到那狼走到這裡,聞到洞裡有血腥氣,以為有美味,便從洞裡伸爪子去夠,人只要牢牢的抓緊狼的兩隻爪子,然後起身一背,這事便成了。

只是這方法簡單,要做到卻著實不易:一者,洞只能及腰深,太深人就不能背起板子了。所以人在裡面只能蜷著身子,十分累人。二者,在林子裡,可不是獨有狼喜歡血腥味,老鼠,毒蛇,甚至老虎,豹子都有的,都可能被血腥味吸引來。特別是老鼠毒蛇,因為都能從洞中鑽入,所以會給裡面的人很大的麻煩,所以地點一定要選好。三者,需要裡面的人有極大的耐心,待個三五天是經常的事情,吃喝拉撒必須都在裡面,不能隨意出這個陷阱,否則狼一旦受驚,便不會再來了。

李秋捕地這隻白狼便是用了三天的時間,且是一隻十分稀有的白狼。這份膽量和耐心已經足夠讓這個村子裡的獵戶刮目相看了。

一個十三歲的半大小子,憑一己之力竟然捉了一隻稀有的白狼,而且是活的。這給了村中獵戶極大的震動。

小時候的李秋由於喜歡發呆、愣神,村裡人都覺得他有些痴傻,因此除了李灼、王鎖、鄭樹德幾個,其他孩子都不愛跟他玩兒。哪怕後來村裡唯一的學問人,楊老學究出面了,村裡人也只是明裡不說,暗地裡依然嘲諷和譏笑。

即便後來李秋在一眾孩子當中讀書讀地最好,村民對他最大的感觀也是覺得這孩子有點聰慧,是個讀書種子。這評價雖然看似讚美,但是其中暗含“手無縛雞之力”的不以為然。

山裡的獵戶讀什麼書?誰打得獵物多,誰才是好漢。

然而,現在看著身體瘦弱的半大孩子,竟然揹著重重地門板與白狼走了回來,村民們無一不被震驚地無以復加。

村裡的獵戶們都是爽直的性子,最喜歡膽量大的人,李秋這番,無疑讓全村獵戶的心中對他升起敬佩之情。

周圍已經有獵戶開始教訓自己的孩子,

“看看李秋是如何做的,以後多學學別整天掏鳥捉鱉的瞎胡混”,

“好膽量,真是好膽量”,

“虎父無犬子啊”,云云

老學究則捋著幾根稀疏的花白鬍子道:“此子不但聰慧,擅謀,難得地一身是膽,有勇有謀前途不可限量也。”

李秋胸中本來屏著一口氣才走了回來,如今終於到得家裡,心中那口氣一鬆,身子一軟,整個人便癱坐在地上。

白狼已被李老三縛住了四蹄與嘴巴,找了個竹筐扣住。

趙氏心疼的抱著李秋,眼淚開了泉似地,止不住的往下流。

李老三本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見兒子萎靡不振,妻子又是這般模樣,只得罷了。

在屋外看熱鬧地村裡人見到此種情形,知道一家人有話說,便慢慢地散了,只餘幾個頑童在那裡嬉戲。那個最先來報信的半大小子卻是村正李泉水的獨子李灼。

李灼與李秋同齡,是從小的玩伴,雖沒有李秋長地高,卻不像李秋那般削瘦,而是長的虎背熊腰,這是常年習武的結果。

這時李灼走過來,對趙氏提醒道:“三嬸,小秋這是三日未曾進食了,又背了這畜生從山上下來,疲憊不堪,三嬸快把他扶屋裡歇著吧。”

李老三趕緊把兒子背到屋裡躺下,又把他身上的爛衣裳全部脫了,只見渾身無一處好皮,青青紫紫,被草蔓割傷的一塊一塊的。趙氏一見,眼淚又止不住了。

李老三眾多疑問,心中煩悶,不耐煩地對趙氏道:“哭個什麼,快去給他煮一鍋熱水,再把山雞燉了,沒聽小灼說麼,孩子餓了三天了。”趙氏醒過神兒來,忙去準備了。

李秋因脫力疲憊,此時已昏昏沉睡了過去。李老三叫來李灼,問道:“怎麼回事?好好的,之前小秋不是說去了趙莊找他二叔去了嗎?怎的上了山去捉狼?”

李灼撓撓頭,紅著臉道:“三叔,是我的不是了。三天前我與小秋一起玩耍,然後我們就打了個賭,說是如果他能空手套著一隻狼,而且是活的,我們幾個玩伴就尊他為大哥,本來就是一句玩笑,誰知小秋竟然當真……”

“胡鬧,”李老三心中一股無名之火升騰起來,這天柱山豈是隨便上的?那次打獵,村裡的獵戶不是結伴而行,山中的獵物有多兇猛,家裡的大人難道沒有告訴過李灼麼。就說自己的這條腿,也是被山中的黑熊給踩斷的。

然而畢竟是小孩子家玩鬧,李老三隻好強行抑制心中的火氣,攆人道:“你先回家吧,順便替我謝謝你爹。”李灼見狀,只好訕訕的走了。

此時的李秋,睡夢中則是一副別的場景:他見到李灼、王鎖、鄭樹德幾個人跪倒在地,納頭便拜,對著自己口稱大哥,說今後唯大哥馬頭是瞻。於是心中得意地很,不由張嘴大笑起來,不想一笑又牽動了臉上的擦傷,便疼醒了,口裡不停地“噝噝”吸著涼氣。

他睜開眼睛見到自己的父親正滿臉怒容盯著自己,瞬間反應過來,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忙起來告罪,誰知一動,渾身骨頭“咯嘣”作響,疼痛難忍,便如散了架一般跌回床上,呲牙咧嘴地,作可憐狀。

趙氏剛端了雞湯進來,見到兒子這般,忙道:“小祖宗,你饒了我吧。”就要上去攙扶。

李老三兩眼一瞪,喝道:“不許扶。”又對李秋道:“滾到祖宗牌位前跪著去。”

李秋斜眼瞄著父親,見到父親滿臉寒霜,並沒有因為剛才自己地慘樣就心軟下來,實在無奈,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好下床。只是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子,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忙雙手扶著牆壁,一步步往前挪。趙氏又想去扶,被李老三一眼瞪了回去。

待走到祖宗牌位前,李秋再也支援不住,“撲通”跪了下去。誰知往日裡只覺得被父親罰跪腰背痠痛,今日卻感覺下跪如此舒服,便把屁股坐到小腿上,靜靜的等著父親發落。

李老三卻不肯如此放過李秋,走過來用腳踹了李秋屁股幾下。李秋知道躲不過,只好挺起腰跪直了身子,只是這樣一來,渾身骨頭立時疼痛起來。

李老三喝道:“混賬東西,知道我為何罰你麼?”

李秋老實道:“知道。孩兒不該不去二叔家。”

“混賬,還不肯說實話嗎?”李老三瞪眼道。

“呃……孩兒不該偷村西頭老鐵叔家的床板子,老鐵叔沒了床板,估計睡覺睡不安生了”,李秋低著頭,眼睛咕嚕嚕轉地飛快.

“這只是其罪之一,還有呢”,李老三拍了桌子。

“孩兒也不該去偷村北頭王二嬸家的雞……本來我也沒想著偷她家的雞。可那天真巧,我揹著床板子正往山上走,王二嬸家那隻叫做阿花的老母雞竟然跟了過來。怎麼轟也轟不走,正好我作陷阱缺少誘餌,孩兒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李秋仔仔細細的交待道。

李老三哭笑不得,氣雖消了大半,但李秋此次實在胡鬧的過了些,不給點教訓,怕是將來有個閃失。只得板了臉,裝作不聞。

李秋斜眼望去,知道火候已到,忙納頭拜倒,“父親,孩兒知錯了,不該和李灼他們打賭,也不該私自上山,孩兒讓父母受驚了。”

只說到這裡,膝蓋和腰間便覺錐心疼痛。只是他平日裡倔傲慣了,不疼時裝疼,真疼時卻死活咬牙不出聲。

李秋怕父親看見他疼的咧嘴,忙又磕了一個頭遮掩。繼續說道:“雖然和李灼打賭,孩兒也知道不可魯莽上山。孩兒知道為何父親母親總攆著我去二叔家住,就是為了讓孩兒去那裡多吃幾頓飽飯。可孩兒近來聽父親咳嗽不止,夜裡經常睡不好,特別是陰天時腿疼的實在是厲害,父親卻從不請郎中看病。母親受苦許久,腰腿也落下了病根。孩兒想給父母看病求醫。那天聽聞李灼說起,道白狼皮最是值錢,他跟隨獵戶們上山打過狼,可是從來就沒有打到過白狼。而且如果是活的,能賣好幾吊(一吊大約一千文)錢,這些錢用來給父母看病買藥,暫時也夠,於是孩兒便上了山……”

趙氏在一旁聽聞,心中一酸,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澀,忙跑過去將李秋抱在懷裡,口中“我的心肝兒,我的心肝兒”叫個不停。只是這一抱不要緊,李秋便覺好不容易屏住的一口氣又瀉了,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驚的趙氏頓時大呼小叫起來。

..........................

腦中那副畫面又起:他化為了高山、流水,又化為了飛鳥,在空中自在飛翔,正快活不已,一張巨大的狼嘴突然朝著他咬了過來,他便出手去抓,一下子就抓住了這隻白狼……

李秋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早晨。醒來後只覺得雖然渾身乏力無比,骨頭卻不疼了。知道是父親用了祖傳的膏藥。可是畢竟身體以前沒什麼營養,虛的很,軟軟的沒有力氣。

趙氏看到兒子醒來,忙把山雞湯端給他,李秋接過喝了,這山雞湯竟是溫的,想是母親一隻放在鍋裡熱著,心中溫暖,頓覺有力氣許多。

李老三進來看到李秋醒來,不提之前要責罰他的事,說道:“這白狼好精神,昨晚竟然能掙脫繩索,若不是我發現的早,怕是讓它給逃了。它畢竟是你捉的,你打算怎樣處置?”

李秋尋思了一下道:“孩兒想去一趟萬家鎮,一來賣狼,二來買藥”。

“萬家鎮路途遙遠,這一路上多豺狼虎豹,你自己……”

李老三有些不放心,雖然山裡的孩子自幼隨父親或者獵戶上山,也見識了狼、虎之類的兇殘,但那是又識路的成年獵戶帶領著,就算打不到獵物,也能安全的返回家中。李秋雖然是山中長大,但是因為自幼聰慧,跟了楊老學究讀書的時候多,槍棒武藝幾乎沒有學過,這才導致他生的極為瘦削,不如李灼那般,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練武的好把式。

就是個子有些矮小的王鎖,父親是個酒鬼的鄭樹德,這兩人的武藝也是比李秋要強得多。

所以,他想要獨自去萬家鎮,那是絕對不行的。

不過聽到萬家鎮三字,李老三又心疼的看了看趙氏。

“孩兒想和李灼他們同去,他們三個都會些武藝,父親也知曉,他們三個都是打小隨著獵戶上山的‘老獵人’了,有他們在一塊,就算遇到個三五隻狼,也不用害怕……”李秋怕父親不同意,忙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給他聽。

李秋提到的李灼,是村正李泉水家的肚子,長的五大三粗,也最愛耍些小聰明。

還有兩個玩伴。一個叫做王鎖的,是村裡王鐵匠的兒子,善使飛刀。

還有一個叫做鄭樹德,性子木訥,母親早亡,父親是個酒鬼,然而鄭樹德卻是四人之中武功最好的。至於李秋,則是一個繡花枕頭,一點功夫也沒有。

“恩,去吧。記得早點回來。”李老三本來還覺得李秋年紀還小,可是自從他一個人潛入山中捉了白狼之後,就改變了這個想法。畢竟跟隨著眾人去深山之中圍獵的獵戶裡,十四五的孩子也不在少數。再加上王鎖、李灼、鄭樹德他們三個人,都是有功夫在身,此時的李秋也已經有了些許男子漢的樣子,便答應了。

話剛落下,只見外頭進來幾人,當頭的卻是村正李泉水,後面跟著他的獨子李灼和其他兩個後生,正是王鎖和鄭樹德,都是同李秋一起玩到大的。

李泉水剛進屋,便對李老三道:“老三,我帶我家逆子向你告罪來了。”說罷,便哼聲道:“孽障,還不跪下。”後面的李灼聽著父親的聲音含了真怒,撲通就跪,後面跟著地兩人也趕緊跪下。

李老三不明所以,道:“水哥,這是作甚?孩子們,都起來。”

李泉水朝李老三作了一個揖道:“哎,我家灼兒被我從小慣壞了,頑劣不堪,若不是他慫恿秋兒,也不至於使秋兒獨自一人上山,將秋兒這孩子置於險地。想那天柱山虎豹狼狍多不勝數,秋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便作勢要打李灼。

李老三趕緊勸住,說道:“水哥,幾個孩子玩耍慣了,任性非為也是尋常。更何況秋兒早有此意。因我腿不好,想著讓他早點支撐門戶,讓他去山裡轉悠轉悠,得些便宜教訓,以後我們兩個老東西也有個依靠不是。”

李秋也趕忙給李灼解圍道:“是我自己執意要去,怪不得李灼他們。水叔,讓他們都起來吧。”

李泉水臉色這才有所緩和,叫了幾人起身道:“雖如此,李灼我總要責罰的。只是先前他們四個打賭,誰捉得了活狼就是四人大哥,今天正是來應承此事。”

李老三趕緊擺手道:“孩子玩鬧,當不得真。”

李泉水正色道:“不可。我徐家窪的漢子最重諾,若是信口胡說,失了誠信,怎麼行走於天柱山下”。李老三聽村正如此說話,也就不作聲了。

當下李灼三人過來拜倒,對李秋口稱大哥。李秋忙起身去扶三人,結果身子一軟又要跌倒,三人趕忙扶住,李秋擺擺手,示意無事,嬉笑著說道:“你我四人年紀相當,當初不過是一句玩笑而已。今日你們叫我大哥,不若如此,我們四人結為兄弟,如何?”

李泉水在一旁聽了,笑道:“大善。”李老三也點頭稱讚。

於是四人燒香焚爐,天地為證,日月為憑,拜作兄弟。尊李秋為大哥,李灼為二弟,王鎖和鄭樹德分別為老三和老四,,眾口一詞道:“天柱山神明鑑,今日我等結為異性兄弟,生死相依,不離不棄,若違此誓,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