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與胡嘉騎馬奔行於野,向著北軍的營寨奔去,方才的震驚已經化為激烈的討論。

在姬夜大營中,他們看到了三千陵衛,看到了一手扶刀、一手持幡的一千覡軍。這些覡軍的魂力遠較常人強悍,作為魂師的吳亙,自然是能覺察到他們的不同。而且他們的魂力倒是與姬夜有些相似,應是共同受過某種秘術。

還有就是營中還藏了一百偃師,原本吳亙想著要一些,可一打聽這些偃師的飛雷葫煉製極為不易,用完需得祭煉很長時日才能回覆。南軍此次負責主戰,北軍自不好將其收歸己有。

「寨主,我覺著那些覡軍和陵衛乃是相輔相成,互為奧援,只不過不知其具體手段罷了。堂堂的姬家又豈會沒有自己的秘術,敢有這樣的自信殲敵,應與他們脫不了關係。」胡嘉對今天所見頗為好奇,這些人馬的手段,可是決定著南軍如何佈置自己的戰術。

吳亙隱隱有些猜想,看了看遠處的自家軍寨,「不管他們,我們這些時日須得抓緊堅固軍寨,讓敵望之卻步。另外,若是與南軍共同作戰,離那些陵衛和覡軍遠一些。這些家族啊,哪個不藏著自己的一些撒手鐧,咱可不能被其誤傷。」

等回到了營寨,吳亙讓孫宏去接那五千民夫,同時軍中能動的人都得一起修建軍寨。

這次北軍需要鎮守的是三丘一寨,即三個山頭還有一個軍寨。吳亙讓薛信的左軍負責兩個山丘,寶象的右軍因前面損失太大,只負責一個。

至於北軍大寨,將剩餘的人馬全部集結到了這裡,連祖遠通也放在此地。

在軍寨一處秘帳中,吳亙見到了久未謀面的葉子明和卜七音,楊正在一旁陪著。一入帳內,葉子明趕緊迎了上來,他這些日子過得應是不錯,身上挎刀佩劍,白淨的臉圓潤了不少。

「寨主。」葉子明一臉討好之色。

吳亙看了看對方,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神遊天外的卜七音,幽怨道:「你難不成死心塌地跟著她了,沒出息。我與你說,你是中了她的手段,被人家惑了心智。」

「我願意。」葉子明收了笑容,梗著脖子挑釁的看著吳亙。

「隨你隨你,既然你二人兩情相悅,我才懶得管。」吳亙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坐到了卜七音的對面。

「你既然已至此處,你家爹爹可有什麼說法。」吳亙盤腿於地,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顯得頗為強勢。

卜七音看了吳亙一眼,面無表情,「爹爹一直在助你,相信你也覺察到了。不過,他老人家對於是否投向姬家卻沒有最終表態。」

吳亙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稍緩,對於卜七音這樣心智古怪的人,若是一開始無法壓制住,恐怕就會為其所反制。他之所以想勸葉子明離開此女子,就是因為葉子明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遲早會被其所控制。

「你再與他聯絡一次,別告訴我你們沒有手段。」吳亙扶刀站了起來,冷冷俯視著卜七音,「告訴卜寬,如今兩家即將決戰,他斷不能再有腳踏兩條船,左右搖擺的想法。既然已經失了身,又何必欲迎還拒,羞羞答答,既想當窯姐,還想立牌坊。」

吳亙的話很粗魯,讓來之前設想了諸種情形、又細細推演了應對之法的葉子明一臉驚愕,可看到楊正那陰惻惻的眼神,只得識趣的閉上了嘴。惹了這位,自己還好說,七音說不得哪天就得暴斃。

「另外告訴你爹爹。」吳亙單手拄刀,蹲在了卜七音身前,寒聲道,「我可以放過陸烈,但陸家……必須亡。」

卜七音神情微動,空靈的眼睛彷彿飄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似乎在確認吳亙的誠意,「我定會告訴爹爹的。」

「好。」吳亙起身扺掌而笑,「此戰過後,七音你就是無畏軍的人,

到那時,軍中再無人敢動你。」

說完吳亙衝著楊正使了個眼色,大步出了秘帳,楊正趕緊跟上。

「能不能想辦法建立與對方少主的秘密聯絡通道,越到最後大戰,這裡有些人說不得越會動搖,必要時,我們可繞過南軍,與對方私下勾兌。」吳亙停了下來,看著東邊的方向。

「與各家的聯絡,我自會想辦法。但你擅自放陸烈,若是讓姬家人知道了,說不得要治你的罪。」楊正與吳亙並肩而站,笑眯眯看著對方。

「不放陸烈,卜寬便心中猶豫,當下最急的是能儘早把其拉到我們這邊。如今這個節骨眼上,能多拉攏一分力量就多拉攏一分。」吳亙微微嘆息,「至於說姬家怪罪,怪就怪吧,沒有陸烈的事,也會有伍烈,我們不能事事以姬家馬首是瞻。」

捉鹿嶺前,聯軍的斥候出現了不少,不時打探著南北軍的動向,以及山中還可以迂迴的路。

其實大戰前的日子是最難熬的,吳亙這些日子一直與士卒在搶修營寨中的工事。

得益於五千民夫的幫助,如今北軍的營地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石頭壘的寨牆已經赫然成形。明壘暗堡鱗次櫛比,壕溝陷阱層出不窮,三個山頭與營寨之間有暗道矮牆相連,如同一道道鎖鏈,將彼此緊緊連在一起。

這一日,營寨外的山路上有幾十騎快速馳至,吳亙停下了手裡的活,靜待這些人前來。來人正是姬夜和姬景,還有姬銳隨行於側,以作護衛。

等到了營寨前,看著拔地而起的一道道石牆,密密麻麻的箭樓暗堡,姬夜長嘆一聲,「我們還是低估了吳亙,經他這麼弄下來,相較北軍,南軍簡直就是不設防。」

姬景左看右看仍在忙碌的民夫和士卒,不禁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少主,五千民夫咱得要回去,南軍的防衛也要抓緊補齊。」

「算了吧,到吳亙嘴裡的豈能讓他再吐出來。況且反賊已快要動身,如何來得及。」姬夜擺了擺手,看到吳亙已經帶人候在門口。

「吳亙,你難道把整座山給掏空了不成。」姬夜翻身下馬,大步上前,一步就跨入營門。

「哎呦。」姬夜忽然一聲驚呼,營門後赫然是一道深溝。姬夜一腳踏空,不由自主翻了下去。

姬景一驚,趕緊一個箭步上前,試圖拉住姬夜,卻不想自家腳下也是一滑,二人雙雙落在溝底。

看著距寨牆頂足有三丈多的深溝,姬夜仰頭看向吳亙,一臉無奈,「吳亙,有必要在自家寨中挖這麼深的陷馬坑嗎。」沿著第一道寨牆,吳亙叫人明顯向下挖了不少,這樣一來,若是敵軍突破第一道寨牆,向第二道寨牆進攻時,就得如姬夜這般艱難向上攀爬仰攻,而這樣的寨牆,從下至上足有五道。

吳亙蹲在溝頂,欣慰得點了點頭,「既然能讓都督和鎮撫上當,那賊人肯定也會入彀。」

姬夜和姬景爬了上來,一路上跟著吳亙小心翼翼到了營寨中央的大帳,再不敢亂走一步。姬夜讓吳亙尋了一處秘密所在,二人議論半天后方聯袂而出。

「那個人的門路我讓楊正勾兌,必要時我不妨親自見見他。」吳亙邊走邊說,臉色有些凝重。

「從月你就放心讓他一人在外浪蕩,不怕賊人圍剿於他。」姬夜此行沒有見到水從月,得知他孤軍在外襲擾敵糧道,不禁有些擔心。

「唉,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勸得住嗎,不過有義鶻軍跟著,跑是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吳亙手一攤,一臉苦笑道。

不提吳亙和姬夜密謀戰事,耗裡城東約四百里的一處林中,水從月正帶著人簡單的進食。

哈鷹湊了過來,遞給水從月一壺酒,「校尉,那處糧倉已經探明瞭,守軍不多,只有兩千多飛虎軍,拿

下應不成問題。但這些飛虎軍頗為警惕,看到義鶻軍出現就會上馬,攔不住的,只可擊潰不可殲滅,於敵兵力其實沒有多少損失。」

「既然義鶻軍容易引起對手警惕,那我們就自己打。告訴手下兒郎,白天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夜襲糧倉。」

入夜,水從月帶著人馬悄悄向著三十里地外的糧倉摸去,所有的馬兒蹄上都裹了一層布,等到了糧倉外二里地時,索吉迎了上來,「校尉,裡面的獒犬已經全部處理,不會驚醒敵人。」

水從月點了點頭,淡淡道,「甚好,呆會襲營時,你與哈鷹重點突擊敵人戰馬,我帶人衝擊敵營。記往,首要是毀糧,其次是破軍,破軍定要多殺傷賊人。」

能得到水從月的稱讚,索吉也是頗為興奮,這位校尉向來性子孤傲,吝言嗇語,無畏軍中誰都怕他。不過每次打仗,水從月都是一馬當先,身先士卒,所得賞賜自己一分不留,都要分給手下,所以前軍上下無不敬服其人。

「走,殺入敵營。」水從月也不猶豫,騎馬到了營寨前。有巡邏計程車卒剛要開口詢問,卻被哈鷹帶人當場射殺。

「起。」水從月長戟伸入敵營柵欄,用力一挑,厚重的柵欄被挑的四分五裂。

喊殺聲四起,水從月帶著人如猛虎一般衝入營寨,見人就砍,到處放火。索吉和哈鷹則是牢牢守著馬廄,讓飛虎軍無法得到戰馬,自身的機動優勢蕩然無存。

清晨的時候,水從月坐在仍冒著煙的營寨中,慢條斯理的吃著早餐。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烤面味和血腥味。一夜突襲,水從月帶人一舉攻下了整個糧倉,除了趁夜色溜了百餘人外,其他人全部被殲。

「校尉,除了咱自己要用的,其他糧食都已焚燬。咱是否要回師,說不得捉鹿嶺那裡已經打了起來。」哈鷹小心翼翼建議道。

水從月輕輕用絲絹擦拭了一下嘴角,起身站了起來,「再往東走,我們這幾千人現在回去於大局並無多少助力,斷敵糧道,亂其身後才是王道。」

「遵命。」哈鷹大聲應下。

一行人小心翼翼向東,幸虧頭頂有當扈鳥偵察,才及時避開了大股的敵軍。

在連續端了兩個糧倉後,這一天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煙塵,飛虎軍殺了過來。

水從月微微眯眼,揮手讓手下駐兵待敵。

「賊人,膽敢殺我兒郎,奪我軍資,我丘林植今天定要將你正法。」對面的丘林植厲聲喝道,面上皆是灰塵,身後的飛虎軍也是一臉疲憊。他們可整整奔了一天才追上水從月,早已身心俱疲,三千人馬一路掉隊,如今只剩下兩千人。

一道身影竄出,大戟直指對面的丘林植,兩股洪流重重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