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耕了別人的田,荒了自家的地。趕緊的,把大營旁邊的箭簇找出來毀掉。」吳亙站在北軍大營中,氣急敗壞吼道。

牛超嘟嘟囔囔罵著,身後揹著一個大口袋,在北軍營寨四周逡巡,搜尋那些埋於土中的箭簇。

南軍的反擊業已結束,在陵衛率先絞殺,南軍其他士卒接次出擊後,聯軍終是潰不成軍。積水臺上,已是血流成河,殘骸遍地。

不少人不顧生死,逃入了茫茫大霧之中,生死不明。在失去破障瞳的情況下,翳霧束縛了南北軍的行動,同樣也限制了聯軍。

這一場廝殺下來,猝不及防的聯軍至少損失了近一萬人馬,一下子將原本的人數優勢又拱手讓出了不少。

這一戰結束後,南軍不好大肆進入翳霧追擊,也只能放任那些零散的聯軍士卒消失於霧中。

吳亙看完這一場大戰後,便掉頭返回了北軍營地,可看到四周灰濛濛一片,而且據報古家仍在自家周邊擴充套件翳霧,就不由氣不打一處來,將牛超叫過來教訓了一頓。

坐在大帳前,吳亙看著不遠處如同山一般沉重的翳霧,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

按說破障瞳一毀,古家就應撤了這翳霧,為自家兵馬進攻創造機會,為何還會繼續維持,並試圖重新彌合那些因箭簇被毀而出現的空洞。

想不通,吳亙煩躁的站了起來,這種被拘束於一地的日子著實有些難受,所以明知牛超已經摺騰了一夜,還逼著他四下尋找箭簇。

「羅章,去將楊正找來。」吳亙吩咐了一聲。由於不能使用稚水鏡,他只能隨身帶著羅章或卓克。

不一會兒,楊正匆匆趕了過來,「寨主,可是有事。」

「與聯軍的那條線搭上了沒有,我準備今晚與其碰個面。」吳亙掏出姬夜給的那張紙,直接開口問道。

「搭上了,不過對方態度有些曖昧,不拒絕不回應不主動。」楊正斟酌著開口道:「此時去見,是不是有些不太託底。」

「看樣子聯軍有拖下去的想法,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心裡有些不踏實,所以想與對方見一面,探探口氣,能說動對方最好。畢竟兩家僵持在此,時日長了於我們也不利,倒不如尋些變局,說不得能最終破局。」吳亙神情有些疲倦,打了這麼長時間,著實有些身心俱疲。

「可以,我去聯絡一下對方,在哪裡見面,準備帶什麼人。」見吳亙已經下了決心,楊正只得應下。

吳亙想了想開口道,「見面地點遠離彼此的大營,若是怕被別人發現,在翳霧邊緣處相會也成。至於人馬嗎,雙方各帶兩人,我準備讓卓克和羅章跟著就成。」

「把酈其帶上,這些日子他在營中也沒什麼事。要不要給捕鳥人再付一筆錢,免得對方高手在側不好應付。」楊正看了看四周,面色有些嚴肅。

吳亙眉頭一挑,楊正這個樣子倒像藏著什麼事,「可是有什麼事。」

「只是有些猜測,並無實據,等敲實了再說。」楊正提了提自己的腰帶,眼底有一絲寒光閃過。

「行,涉及自己人定要小心些,不要傷了人心。」吳亙叮囑了一句,隨手將手中的紙塞給楊正,笑嘻嘻道:「你是皇家出身,看給對方安個什麼官職為好。」

這個楊正自是在行,接過來仔細端詳半天,低聲與吳亙談論起來。

入夜的北軍大營中,吳亙帶著卓、羅、酈三人,小心翼翼進入翳霧向北而去。

由於沒了破障瞳,人入翳霧即使有稚水鏡相助,也很難辨清方向。比如心中覺得對面是北,實際上已經繞到東邊或西邊,所以感覺此時最沒用。幸虧北軍駐紮的營地附近有一條直直的峽谷通向北邊,沿著峽谷走倒也不會迷路。

深一腳淺一腳摸索著向前,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前邊的翳霧漸漸變得稀薄,幾人終於到了翳霧的邊緣。

等出了翳霧,吳亙辨別了一下四周,按照楊正的交代,一路向北,找到一棵草原並不多見的大樹,就在樹旁坐了下來。

卓克和羅章小心的探查了一圈四周,以防有人埋伏。酈其則如往常一樣,慢慢遁入了黑暗之中。

坐於這棵枝葉繁茂的樹下,透過樹葉的間隙,一道道星光如細碎的流沙滲露下來。風兒吹過樹葉,颯颯作響,撫平了這些日子鏖戰帶來的煩悶。

靠在樹上,聽清風聽蟲吟聽蟬鳴,吳亙忽然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的大風寨,竟然有了些歸雁橫秋,倦客思家的味道。qδ.net

「酈其啊,相識這麼久,你還沒有說過你的家在哪裡呢。」吳亙嘴裡叼了一根草,看著遠處繁星幽幽道。

「如我這樣的人哪裡還有家。」聲音從暗處傳來,忽高忽低。

「此心安處是吾鄉,不知酈兄心在何處哪。」吳亙頭枕著胳膊,悠閒的躺了下來。

對方並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方開口道:「我沒有心。」

「呵呵,誰能沒有心。」吳亙嗤笑道,指著頭頂的樹開玩笑道:「你說這樹長得,是不是吊死人的絕佳之地。」

「你若是有此想法,我可以幫忙。」酈其聲音依舊陰冷。

正想再調侃幾句,卓克匆匆從遠處奔來,「來人了。」

吳亙猛得坐起,吐掉了口中的草,「來了多少人。」

「三個人。」卓克低聲道,「羅章已經迎了上去,順便看看對方有沒有其他手段。」

「嗯,對方能來,說明已經成了一半,但還是小心些。」吳亙點了點頭,「酈其,待會商談的時候,你去四周看看,有沒有人跟著過來」

一陣窸窸窣窣過後,酈其已經消失不見。

遠處傳來輕微的馬蹄聲,看來對方的馬蹄包裹了布一類的東西。吳亙站了起來,走出樹的陰影,扶刀靜候對方到來。

來人終於到了這棵樹下,警惕的四下打量幾眼,「吳亙,你倒是來得早。」

「巴少主,巴鎮撫,恭候二位久矣。」吳亙哈哈大笑,指了指身後,「都是老相識了,鄙人帶了幾壺濁酒,不如坐下來賞月賞風賞夜景,共敘英雄聚散,暢論家國興亡。」

「吳亙,少酸溜溜的,有事快說,本少主沒那麼多閒情與你瞎扯。」巴洪從馬上跳了下來,身後跟著巴越澤和一名隨從。

「來來來,且坐。」吳亙毫不為忤,作了個請的手勢,「若是巴兄覺著不妥,我等也可到霧中一敘。」

「不必了,到了翳霧中還不知道你藏著什麼手段。你這個人歷來心狠手黑,這種暗地裡下手的事肯定做得出來。」巴洪小心走到樹下,仔細打量了一眼周遭。

「說哪裡話哉,巴兄真是錯怪小弟了,想我吳亙歷來光明磊落、心懷坦蕩,又豈會使出如此骯臓手段。」吳亙隨其走到樹下,率先坐了下來,「若是想害少主,又豈會大費周折到此,遣幾個捕鳥人刺殺不就得了。」

「你以為只有你能請得動捕鳥人啊,他們只要給錢,可不會講什麼道義。」巴洪一臉不屑,輕輕揮手,有六個黑影在樹的四周出現,轉瞬又消失於黑暗中。

吳亙神色一僵,訕訕笑道:「巴兄真是太小心了,做出如此大煞風景之事。算了,閒言少敘,我就直說了吧,令尊的信巴兄可曾收著了。」

巴洪臉色微變,恨恨道:「收著了又如何,我父身陷囹圄,被逼著寫下此信,讓我巴家歸順姬家,難不成僅憑一紙書信就要我帶人降了。」

「巴兄,姑且不論令尊的信是自願還是被迫,但此舉委實是為

了巴家好。」吳亙笑眯眯看著對方,「你想想,值此姬家困厄之時,若是巴家此時撥亂反正,坐擁救難之功,那戰後豈不是前途無量。等行省亂勢平復,巴家又順勢擁立姬家稱帝,妥妥的從龍之勳。

巴兄啊,你想想,經此一事,巴家定會一飛沖天,永世其昌。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巴家只要順水推舟即可唾手而得,何樂而不為呢。」

巴洪仰頭大笑,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什麼從龍之功,吳亙啊,任你巧舌如簧,也擋不住姬家將亡的事實,如此將傾之舟,為何我還要賭上家族命運往上爬呢。這幾日聯軍正在整兵秣馬,準備一舉滅殺姬家人馬,到時你和姬夜成為階下囚時,我倒是可以送些吃食,讓你二人好上路。」

「非也非也。」吳亙搖頭晃腦,一副智珠在握模樣,「從聯軍起勢起,我就與諸位一路廝殺,對於你等的實力可謂一清二楚。聯軍其實已現敗象,讓我與巴兄細細說來。

一來,破障瞳被毀,翳霧的手段已被我軍識破,再無法阻擋我軍進軍。沒了這些輔助,姬家人馬本就強於各個家族,聯軍豈能不敗。

二來,文家已經出兵,咬住南線聯軍。我軍已讓元欣秘密派人夾擊聯軍,聯軍與姬家人馬已是相差不多,等一舉擊潰此處聯軍,反手滅南線殘敵易如反掌。

三來,實話與巴兄說吧,見你之前我已與慕容家有過聯絡。他們已經歸順陸家,另派一支大家攻擊陸家城池和丘林家人馬,準備斷了聯軍後路。

四來,由文家出兵可看出,各個家族雖然初始猶豫,但終是心向姬家,開始紛紛起兵勤王。有此四利,姬家如何不勝。」。

別看吳亙如此言之鑿鑿,其實南線文家只是派出了幾千人馬遠遠觀戰,這些人到底是助姬家還是助聯軍,現在還真不好說。只能說如今鐵手行省的各個家族都在觀望,試圖兩頭投注。不到最後,斷不會看出他們的立場。

「哈哈。」巴洪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吳亙啊吳亙,你所說這些都是牽強附會。我且問你,若慕容家對聯軍下手,慕容羽薔帶的這五千人如何自處,距聯軍這麼近,反手就被滅了。」

「慕容羽薔雖是一女流之輩,卻是比巴兄果斷得多,她準備一旦發兵,就孤身一人逃離耗裡城,與自家大隊人馬匯合。」吳亙來之前早已與楊正詳細推演過巴洪可能的問話,自是應答如流。

「那五千人馬怎麼辦。」巴洪猶有些不信。

「扔了就是,為了家族千秋,五千人值得犧牲。」吳亙坦然以對。

猶豫了半天,巴洪還是嘆了口氣,「吳亙,實話與你說吧,不是我不想反正,是不敢反正。據陸烈與古陽思私下透露,趁南軍在外,有一支大軍正從北邊奔向寒陸城,準備與聯軍合力攻打姬家。至於是什麼人,古陽思並未透露。這幾日破障瞳被毀後,之所以不把翳霧撤去,正是為了拖住南北軍。」

驟然聞聽此信,吳亙心中不由大驚,這是哪個家族也反了,直接攻打寒陸城。寒陸城孤城一座,外無拱衛,只有姬宸一人守著,這麼一來姬家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