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樹下,經歷了一次次的試探,勸解,吳亙終是有些忍不住了,拍地怒喝道,「巴洪,你可想清了,巴家到底要什麼。」驟聞有人可能偷襲寒陸城,怎不讓吳亙心焦,再也不想與對方扯下去了。

這一聲大喝,把在場的幾人俱是嚇了一跳。巴越澤身體站起,死死盯著吳亙,他有信心在一瞬間讓吳亙死去,儘管對方可能有擊殺五境之人的手段。

卓克和羅章也是圍攏了過來,身體微伏,隨時準備衝向對方。

吳亙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要緊張,深深吸了一口氣,和緩了一下了心中怒氣,「巴洪,你也不想想,在六家聯軍中,巴家是什麼地位。陸烈和古陽思連援兵一事都不肯與你透露,說明你在人家心中,只不過是小跟班般存在。

是,姬家如今頗為艱難,但你跟著陸家能有什麼結果。即使聯軍贏了,巴家出人出力,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守著自己的地盤,陸家和古家會把多餘的戰利品給巴家嗎,還如當前一樣是個二流的家族。

失了姬家這個領主,鐵手行省肯定會風雲再起,巴家本就不擅征戰,已經打得精疲力竭、損兵折將,說不得其他家族就會趁亂下手,奪了你們的地盤。到那時,你看陸家還會不會出手相護。

但投了姬家那就大不一樣了,有姬家護著,沒人敢動巴家。而且你們立下大功,在新朝中定會佔據高位,一躍於眾多家族之上,成為頂尖的豪閥。如此千載難逢的機遇,怎能錯過。」

吳亙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了巴洪,「巴少主請看,這是姬家立國準備分封的官職,我與姬家幾度建言,準備將少府之職給了巴家。此職與皇家親近,而且掌管營造、軍械等諸要職,還負責徵課山海池澤之稅,這裡面有多麼大的油水,不用我多說。

巴兄啊,你想想,全行省這麼多家族,巴家據此要職,簪纓世胄,鐘鳴鼎食,將眾多家族踩在腳下,這是多麼潑天的富貴啊。」

巴洪嚥了一下口水,接過紙細細觀瞧,連巴越澤也湊了過來。過了許久,巴洪方小心道:「這是姬家立國的官職,我看這丞相之職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有了腹稿。」

吳亙一愣,沒想到這巴洪的野心還真大,微微一笑道:「巴兄,這丞相位高權重,沒有天大的功勞如何能成。你以為如文家這些家族為何會出兵,不就是想著立國後能佔據高位嗎。

當然了,若是此次巴家能助姬家及時戡亂,我看這丞相之職也不是不可以爭一下。機不可失啊,巴兄,再晚了,我怕巴家的少府之職都保不住了啊。」

巴洪眼神閃爍,轉頭看了巴越澤一眼,「吳兄,茲事甚大,且容我與鎮撫商量一下。」

「好,關係到家族命運,自是應當慎重。」吳亙說著起身離開樹下,容巴洪二人私下商議。

站在夢幻般的星光下,吳亙看著不遠處的翳霧默然不語。有幾隻螢火蟲輕蔓飛舞,翩翩經過吳亙的身前,向著天空的繁星飛去,好似要與星辰比個高低。

「寨主,巴家會心動嗎。」卓克輕聲問道。

「會的。」吳亙輕聲道,「從他們來的那一刻起,已是證明他們心動了。這次積水臺上斬了萬餘聯軍,讓他們看到了聯軍失敗的可能,所以才會私下前來,看有沒有別的路子可走。若不是有這萬餘人的性命,他們理都不會理我們。」

「那巴家家主從召勤城中發出的信是真的嗎。」卓克好奇道。

「真的,巴支被擒下,不過他並不想就此死去,便投靠了姬家,並願意勸說自家兒子歸順,所以才有了今天夜下私晤。」吳亙轉頭衝著卓克笑了笑。

「那為什麼巴洪還這麼糾結呢。」

「因為巴支不是巴家,巴家還有很多人,每個人都要生存,都有

自己的利益,若是巴支賣了全族的利益換他性命,那他想多了。這次不過是巴洪見戰事膠著,所以起了異心,也是給家族悄悄鋪一條路。」吳亙嘆了口氣。

「那方才巴洪說有人要進攻寒陸城一事,這麼一來我們腹背受敵,巴家還會動心嗎。」卓克有些憂慮的看了一眼樹下那幾個陰影。

「只要我們有實力吃掉聯軍,這官位在那擺著,他會冒些風險的。況且,來人有多少,能不能威脅到寒陸城都不好說,只不過是陸烈的一面之辭。但為以防萬一,呆會我要與其達成協議,儘早出兵打垮聯軍。剩下的,只能視情而定了。」吳亙輕輕拍了拍卓克的肩膀。

「這次帶僕從軍救援耗裡城,做得很不錯,不過咱人少,還是把你的兵馬給打散分了。放心,等過些日子,寨主再給你一支人馬,做一個真正領軍的將領。」

「寨主,我還小,還是跟在您身邊學兩年再領軍吧,這次帶領僕從軍行軍,已是十分吃力。」卓克撓了撓頭,面有難色。

「還是到軍中吧,哪個出色的將領不是在軍中磨礪出來的,看是看不會的。往後,咱的人馬會更多,有你和羅章這樣的人領著,我也放心些。」吳亙一臉欣慰的看著卓克,如今無畏軍人少還看不出來,等再擴軍,將領都不夠用的,如卓克這樣的年輕人也需得獨立掌軍了。

「寨主,他們來了。」正在遠處監視的羅章快步走到吳亙身邊。.

吳亙轉過頭來,巴洪大步來到其面前,「吳兄,還有一問,寒陸城那支人馬你們當如何處置。」

「此事易耳,寒陸城豈是一般小城,就是十萬人圍城,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也拿不下來。等南北軍擊敗當面叛軍,再回師寒陸城,各個家族必會紛紛出兵勤王,賊人必敗無疑。」吳亙手輕輕一揮,似是撣去一片灰塵。

「好,我巴家願意效忠於姬家。」巴洪點了點頭,「只不過,只是我巴家行事,恐怕還有些不妥,需得與慕容家一起反正、簽訂密約才成,這樣在叛軍中才可相互奧援。只是我與慕容家平日往來不多,不知吳兄可能教我,如何讓慕容羽薔相信我的誠意。」

吳亙取出一個腕釧,這是當初慕容羽薔送給他的,「將此物交給慕容羽薔,她自會相信巴兄的。」

「既然如此,起兵之事事關重大,你我不妨分頭準備。回去後我儘量勸說古家撤掉翳霧,也請吳兄與姬少主言明,我巴家參加叛軍,實是被脅迫的,身不由己。如今天霧盡開,巴家定當盡心竭力,忘死脫生,誅殺亂黨賊子。」

吳亙一步上前,緊緊抓住了巴洪的手,「巴兄,歡迎棄暗投明,如此一來,我們就是自己人了。來,請將少府印拿去。」

說著衝卓克使了個眼色,從懷中取出一個大印雙手遞給巴洪,這印還是臨走前吳亙讓楊正隨手刻的,「此印先請收著,巴家能否更上一層樓,就得看少主的了。少主,此戰我們必勝,你想想,寒陸城,捉鹿嶺,都應著一個陸家,此乃天亡陸家的預兆。」

巴洪接過大印,只覺著手上沉甸甸的,旋即抬頭正色道:「請吳兄放心,也請二少主放心,巴家定當誓死追隨。」

幾人又聊了幾句,商量了起兵的一些細節,便各自返回。

一入翳霧,吳亙的臉便陰沉下來。今天與巴洪密晤,得知竟然還有一支人馬要攻打寒陸城。別看他與巴洪言之鑿鑿,篤定姬家會勝,實則心裡全然沒有底氣。

南軍和北軍都被聯軍拖住,寒陸城就是孤城一座,加上姬宸並未領過兵,能守得下來嗎。一旦寒陸城失守,那時聯軍又未拿下,那些大大小小尚在觀望的家族,勢必會紛紛起事,趁機將姬家給拉下馬。到時肯定是各地烽煙四起,誰家還沒有點兵馬,領主憑什麼就不能自家做。

一入

北軍大營,吳亙連夜將寶象、胡嘉和楊正召集於帳中,講述了此次見面的情形。

「巴家願意叛了聯軍,這倒是天大的好事,這樣一來,聯軍與南北軍的兵力優勢就會蕩然無存,剿滅起來也是容易許多。」胡嘉一臉驚喜,與巴家聯絡之事,都是吳亙與姬夜暗自商定,他人並不知曉。楊正也是因為要做一些秘密勾當,才從吳亙口中得知。

「不過這支偷襲寒陸城的人馬,到底是哪個家族,現在啊,誰都可疑。」胡嘉捻著自己的幾根山羊鬍,猜測著這新來的對手是誰。

「不管來人是哪個家族,肯定蓄謀已久,要不然我們不會得不到半點訊息,而且他們與古陽思等人應是暗中聯絡已久。」吳亙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一抹嘴大聲道,「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滅了對面這幫聯軍,這樣無論有何種變故,才能騰出手來應對,就省得我們兩面作戰,應接不暇。」

「寨主,這些日子不妨發動全軍配合牛超尋找那銀箭簇,儘早破了這翳霧,否則古家若是以此拖住我們,寒陸城那邊就危險了。」胡嘉緊走兩步到了吳亙面前,大聲建議道:「此事要不要通報姬夜,讓他做好應對的準備。」

「我看暫時不要通報姬夜為好。」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楊正從角落裡站了出來,「以他的性子得知此事,等去了翳霧後勢必第一反應不是攻擊當面之敵,而是回軍救援寒陸城,那我軍連番苦戰為了什麼。」

「那寒陸城乍辦。」寶象有些不解道。

「寒陸城應是可以守一段時日,不是有姬宸在嗎,讓他好好打一打。」寶象眼神陰冷,握緊了自己的腰帶,「撐得下最好,撐不住死了也成,我們正好推姬夜上位,回師奪回寒陸城。」

帳中一時安靜下來,寶象面色焦灼,幾次欲言卻都沒有出聲。楊正的意圖很明顯,寒陸城你愛怎麼打都成,想得到救援,須得滅了聯軍。姬宸的生死,寒陸城的安危他全然不關心。

「我怕姬夜得知訊息後,定要返回寒陸城救援啊,這事瞞不了多久的。他重情義,不會放下他哥哥不管的。」良久過後,胡嘉嘆了口氣開口道。

「若是姬宸不讓他返回呢。」楊正看向吳亙,黝黑的臉在燭光下看得更加有些黑,「等翳霧破了,我軍儘早發兵,與聯軍糾纏於一起,他姬夜想退也退不成。另外,若敵真的圍城,請吳寨主入城見一見姬大少主,澄清利害,請他辛苦守一守城,並給姬夜寫一封手令,不滅聯軍不得回援。」

「若姬宸趁機扣下吳亙怎麼辦。」寶象有些擔心。

「放心,我觀察日久,姬宸這個人倒也有些公心,還是分得清輕重的,得知前線廝殺正酣,就是自己撐著,也不會讓局勢大亂的。」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吳亙,後者一臉凝重,拳頭緊了又松,許久後方定奪道:「好,就依楊正的路子來吧。」

「慕容羽薔那裡怎麼辦,她可曾答應出兵。」楊正接著問道。

「哦,這個倒是忘了,我是為了迷惑巴洪而編造了一堆謊言。我馬上修書一封,趕緊送給慕容羽薔,統一一下口徑,到了如此境地,她該放下自己的小性子了。」吳亙一拍腦袋,抓起筆來匆匆寫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