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身上揹著捆紮嚴實的行囊,站在山腰處的冰殿前。身後,是同樣裝束的水從月等人。

巫漪白衣如雪,雪襯白衣,雙手攏於袖中,靜靜站在大殿門口。山風輕拂,衣袂飄飄,更添了幾分清麗。四個雪童站在其人身後,正探著腦袋依依不捨的看著吳亙。

「我要走了。」這是吳亙第二次講出這樣的話。前次是告知,這次卻是別語。

這些天,吳亙一直等著水從月恢復身子,前次大戰,其人傷的實在太重,無論精氣神都已是油盡燈枯,若不是吳亙懇求巫漪護住他的神魂,又將所攜帶的丹藥不要錢般的灌下,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這些日子,無論是玄元術、度妄訣還是其他吳亙認為對歸真者有用的,統統教給了巫漪。吳亙還用冰板刻下了洲外的一些風景、故事,送給了四個雪童,讓四人高興了許久。

水從月一恢復,吳亙便逃也似的提出離開。說實話,幾人也都看出來了,吳亙與巫漪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巫漪護著,想必在浮玉山上沒人能傷害吳亙。突然提出離開,眾人都是有些不解。

只有鳳兒這個隊中唯一的女子清楚吳亙想法,一行人遲早是要離開大遺洲的,若是陷的太深,對彼此都是傷害,還不如早些斷開為妥。

吳亙始終記的水從月的一句話,不要讓女孩有任何幻想。

人生旅途,總會遇到各式風景。匆匆一瞥中,方有驚心動魄。既然無法停留,不妨揮手遠離,只與沿途青山遙遙舉杯。

「一路小心。」巫漪輕輕開口,一如以往簡短。

「誒。」吳亙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邁出,也許就是此生難見。大遺洲一封近百年,歸真者壽命綿長仍有期許,自已若是修行無成,百年就真的是百年。

巫漪眼中流光如螢,嘴張了幾次,終是目露不忍,走到吳亙耳邊輕言了幾句。

「真的?」吳亙詫異抬頭。

巫漪輕輕點了點頭,看著吳亙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是二人相遇以來,吳亙第一次見到巫漪的笑容。

這一笑是如此驚心動魄,好似皎皎雪蓮綻放於冰山。一時間,清冷的雪山之上,金光燦爛,讓巫漪身上沐浴上了一層金輝。

「走了。」吳亙一掃方才別離悽苦,擺了擺手,帶頭向著山下走去。

幾人見狀,紛紛朝著巫漪施禮,跟在吳亙的身後下山而去。走了許久,再回頭時,仍能看見那一襲白衣,亭亭玉立於雪峰之上。

吳亙低頭走在山路上,心頭卻是有些起伏難安。此次相別,巫漪看著清淡,連分別的言語也是那麼清簡,但實質卻是默默給自已做了諸多準備。

一個是鳳兒,逼迫其認主於已,不說這主僕關係有多少用,但起碼鳳兒以後不會再明裡暗裡針對自已。第二個是暮,幾乎是將暮的生死牢牢攥在自已手裡,多了一大助力。第三個是水從月,助其精進實力,為自已提供了強大的武力庇佑。

風雪漸漸大了起來,呼嘯著將那金色的雪山遮沒,四下霧靄沉沉,再也難以尋到浮玉山的蹤影。風吹著雪,雪裹著風,四下只餘漫漫。

直到此時,沉悶的隊伍中才多了一絲活力。

寶象長出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身後,「乖乖,終於可以放肆說話了,這些日子在山上,我是一句怪話也不敢說,生怕遭了手段。」說著轉頭看向吳亙,「吳亙,兄弟我這次是真的佩服你了,在這種地方都能玩的遊刃有餘。」

吳亙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對寶象的調侃恍若未聞,只是自顧自往前走。

吃了掛落的寶象並不氣餒,又跑到水從月面前,笑嘻嘻相詢,「從月,這次在浮玉山得了

不少機緣,怎樣,這境界是不是又要突破了。」

水從月想了想,「只是基礎打的紮實了些,至於突破,武夫向死而生,若是能再經歷幾場生死廝殺,或許就能破到五境。」

寶象嘖嘖有聲,「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從月你見多識廣,跟我說說,有沒有不拼命就能突破的法子。」

「有。」水從月斬釘截鐵答道。

「真的有?什麼法子。」寶象驚喜萬分。

「做夢。」水從月說完,大步向前,不管一臉錯愕的寶象,追上了前頭的吳亙。

「吳亙。」水從月看了看後頭,躊躇了半天還是開了口,「那巫姑娘......」

不待水從月說完,吳亙便打斷了對方的話,「從月,我知道,不該這樣的。」

水從月嘆了一口氣,卻是沒有再逼迫吳亙。忽然,吳亙抬起頭來,一臉希冀的問道:「從月,想你以前也是經常碰到這種事,邂逅那麼多女子,你是怎麼擺平的。」

水從月的臉一黑,「心靜則風止。吳亙,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會很多,不是你想逃避就能躲開的,關鍵是如何秉持本心,莫要被亂花迷了眼睛。」

吳亙哀嘆一聲,「好難啊,比練武還要難上百倍千倍。以後這種事咱還是能躲就遠些,太麻煩了。」

「豈是能躲過去的。」水從月微微搖頭,「有此愁悶,說明你長大了,該經歷這些紅塵俗事了。」

二人正在低聲交談,寶象卻是摟著橋班笑嘻嘻走了過來,「吳亙,橋班有些事想找你談談。」

「什麼事。」吳亙有些詫異。在等待水從月復原的日子裡,橋班一直心心念念想入靈居一觀。

吳亙請巫漪看了一下,原來橋班別看修為不查德,神魂卻遠比常人強大,這恐怕也是其能快速掌握各種奇技Yin巧的緣故。

正所謂好奇害死貓,儘管有巫漪的護持,可剛一接近靈居,橋班的神魂就險些被打散,不得已之下撤了回來。心有不甘的橋班,便存了拜師的念頭,想從吳亙學魂術。

吳亙倒是無所謂,他從來沒有什麼敝帚自珍的想法,反正度妄訣是鹹江教的,按著其人想法,巴不得有更多人修行方好。況且,就橋班和鹹江的性子來說,二人真有些相似,教了,說不定世間又會出現一個大魂師。

六人行走了七天,終於脫離了雪山的地界,前方迅速溫暖起來,就好像所有的寒意都被拘束在了雪山上一樣。

冬青鳥從天上落了下來,嘰嘰喳喳訴說著前面情形。這隻鳥兒業已學會飛行,只不過載人還是有些吃力,但用來打探道路還是可以的。

吳亙與冬青鳥相互比劃著,用只有這一人一鳥才能懂的方式,瞭解著前方的情形。再往前走,就是一望無際的草甸,遠處隱隱能看到森林的邊緣。

按說這是好事,意味著一行人的食物不再匱乏。可同時也是一件壞事,離開了雪山,大遺洲稀奇古怪的生命又會接踵出現。

清晨的草甸上,吳亙仰頭躺在地上,百無聊賴的數著天空飛過的怪鳥。「怎麼還不來。」吳亙低聲嘟噥著,「難不成是這些日子沒有洗澡,人家不稀得吃。」

不錯,吳亙正等著有野獸過來吃他。在這片草甸上,能吃的活物並不是很多,試探了許多次後,倒是有一種長的像兔子般的豚鼠最為美味。這種豚鼠足有半人多高,生有兩條腿,奔跑極為迅速,幾乎與吳亙使用神行術速度差不多。

而且豚鼠身體會吐出一種黏液,只要沾在身上,很快就與地面粘合,半天才能掙脫開來。既可以用來捕食小獸,也可以在強敵追捕時遲滯對方。

初來乍到時,一行人並不曉得其中厲害,寶象一不小心被吐了一身,幾人費盡氣力才把他與地面分開

,到現在頭髮還粘在一起,活脫脫戴了一頂刷子樣的高冠。

捉又不好捉,趕也趕不上,吳亙忽然想起了自已小時候用籮筐捕雀的法子,便提出有人作誘餌,其他人埋伏於側,捕捉豚鼠的法子。

但在用誰作誘餌的問題上,幾人發生了爭執,不出所料,此事又落在了吳亙的頭上,便有了現在的情形。躺了半天的吳亙已經睡了一覺醒來,別說豚鼠,連老鼠也沒有看到一隻。

正準備放棄時,一側的草眾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草叢分開,兩隻長長的耳朵伸了出來。吳亙神情一振,豚鼠終於來了。

從草叢中跳出一隻褐色的大鼠,長長的耳朵滴溜溜亂轉,兩根長長的獠牙呲在嘴外,小心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觀察許久,豚鼠圍著吳亙繞了幾圈,遲疑著不肯上前。

這麼一大坨肉擺在面前,怎麼還不趕緊上前。吳亙暗暗發急,緊緊抓住了手中的蛇雕。橋班費盡心思,才又造了兩把蛇雕出來,一把給了寶象,一把自然落在了吳亙手中。

近了近了,吳亙興奮的眯眼盯著緩步上前的豚鼠,握著蛇雕的手微微顫抖。眼見獵物一動不動,豚鼠終於放下心來,猛的高高躍起,獠牙閃著寒光,向著吳亙撲來。就在此時,三道亮光閃過,豚鼠的身體上出現了三個大洞,卻是吳亙、寶象與橋班同時發動,蛇雕射出三道白色強光,直接將豚鼠擊殺。

水從月的身形也出現在吳亙身旁,大戟揮出,卻是撲了一個空。看著倒在地上早已氣絕的豚鼠,憤憤然掉頭就走。自從有了蛇雕後,吳亙和寶象就失去了武人的自覺,凡事再不肯親自動手,只是一味依賴外物,讓水從月頗為不齒。

吳亙縱身跳起,與大笑著跳出的寶象、橋班等人,將豚鼠就地扒皮,烤了起來。

營地中一片狼藉,骨頭扔了一地,吳亙摸著鼓鼓囊囊的肚皮,忽然抬頭問道:「寶象呢。」

進食的幾人這才發覺,寶象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方才就見其人揮舞著蛇雕,興致勃勃說要自已親手打一個獵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溜了出去。

在這處草甸,誰知道會隱藏著什麼危險,幾人正準備出去尋找,忽然聽到遠處寶象的呼叫聲。

吳亙一驚,趕緊跳起,左手蛇雕,右手斷刀,匆匆向著寶角的喊聲衝去。等跑了幾百步遠,就見寶象手裡舉著一把劍,正向這邊狂奔。

「幹嘛嗎,嚇我一跳。」吳亙抱怨道,正想調侃幾句,就見寶象身子忽的往下一沉,沒於草中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