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靜寂的空間,與一個修為不知有多高的女子交談,旁邊還有一個隨時會讓人發瘋的怪物,著實不是什麼愉悅的事。

死氣既去,吳亙自是恢復了正常,那種不懼任何威脅,視生死為無物的感覺也已消失。此時的他,自然怕被對方一眼瞪死,一個噴嚏吹死,所以言語間便多了些謙卑。

謙卑之後當然是有自己的目的,能來到此地,並不是自己有多麼幸運,無意間發現了高人的所在,然後得了莫大的機緣。是對方想見自己,才有了今天的會面。

至於魚崧蘇為什麼會想見自己,按著吳亙的猜測,剛開始時除了光明之心,恐怕就是魂曲的緣故。因為在交談中,魚崧蘇幾次問起魂曲的來歷,吳亙全部推給了命族,反正魚崧蘇也殺不到大遺洲,找那命族問個究竟。

可是到後來,由於得知吳亙到昆天洲的目的是準備顛覆神教,對方對此的興趣明顯更大一些,甚至超過了魂曲。

雖然不知道魚崧蘇為什麼對神教執念如此之深,但有了這個共同的目標,吳亙倒是生了一個念頭。隨著無畏軍日益壯大,盯著自己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如今,良遮山這裡就成了自己不可失去的堡壘,若是能將魚崧蘇拉來做個保鏢,那豈不是天大的幸事。

於是吳亙的態度更加謙卑,在小心奉承的同時,不時表露出對神教的恨意,倒是引來了對方的共鳴。

「吳亙,雖

然你業已坐擁十萬人馬,可對上神教還是力有不逮。況且,牧人本就小氣,你一個人族在昆天洲攪動風雲,修為還如此不濟,實是取死之道。」魚崧蘇一臉惋惜的看著吳亙,就好像業已看到吳亙的慘狀。

吳亙心頭一顫,臉色有些發白,這些高階之人,他們已能感應到一些預兆,決不會是空口白話嚇唬自己。

「前輩,吳亙一人在昆天洲闖蕩,無情無故,孤苦伶仃,懇請能救上一救,免得誤了翦滅神教大業。」吳亙此時在地上往前挪動了幾下,習慣性的想抓住對方的手。

待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吳亙生生止住了自己的魔爪,後背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這喜歡抓人手的毛病實在是討嫌,得改。

「來而不往非禮也,目極對魂曲頗為感興趣,你須得與它多多親近,以助它修煉。我也會送你兩份機緣,助你大軍早成,修為有進。」魚崧蘇一拍身旁的目極。

呼得一聲,這個比吳亙還高上一頭的怪物,從原地消失,眨眼間就來到了吳亙的身旁。圓球上的眼睛不停轉動,上上下下打量著吳亙

看著這大大小小的眼睛,吳亙竭力忍住自己想吐的衝動,這種需要將自己眼神分解成幾十上百個的感覺著實有些痛苦。

正在此時,身下的沙灘微微一顫,向著遠處快速飄去。吳亙強行收束自己眼神,不敢再看眼前的目極,轉頭望向那空無一物虛無縹緲

的空間。

行於這處安靜的空間,很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魚崧蘇微微閉上眼,身體再次發生變化,忽然變得蒼老,忽而又變得青春靚麗。似乎此時才是她正常的狀態,而以年輕女子形象示人則是需消耗其法力來維持。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團霧濛濛的光亮。等再走得近些,在黑暗的空間中赫然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不規則光門。光門由五彩斑斕的光線扭曲而成,一層層向外拓展,好似市集上的千層糕一般。

沙灘到了門前,魚崧蘇又恢復了年輕模樣,緩緩站起身來,仰頭看向這千餘丈高的光門。

雙手不停掐訣,光門漸漸變得明亮,無數流光如游魚般穿梭於其中。很快,光門中間的光亮黯淡下去,露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沙灘穿過洞口,眼前出現了一個泛著暗青光亮的空間。空間中,四處

飄蕩著大大小小的石頭。有的大如山嶽,有的小如鵝卵,雜亂無章的遊蕩於其中。

沙灘下下翻飛,如蝶般翩躚於亂石之間,有幾次都是緊貼著山石勉強掠過,讓原本還有些好奇的吳亙出了一身冷汗。

眼見此處異景,讓貪財的吳亙心癢難耐,趁著魚崧蘇不注意,悄悄抓住一枚拳頭大小、飄至沙灘上的石頭,迅速塞入了自家懷中。

「此乃浮石,可懸浮於空中,一些不要臉的門派為了裝點門面,會想方設法蒐羅一些放在門中,弄上些花花草草

、亭臺樓閣在上面,好嚇唬那些啥也不知道的凡夫俗子。」魚崧蘇頭也沒回,似是不齒於吳亙的小動作。

知道人家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舉止,吳亙訕訕的將石頭取出,堂而皇之打量了起來,忽然他眼睛一亮,「魚前輩,這些浮石可以運出此處嗎。」

吳亙忽然發現,若是能將這些浮石稍稍改造,那自己還費那麼多錢造什麼飛梭,轉眼間一支義鶻大軍就可成軍。

「這東西雖然在此處秘境隨處可見,可外界卻是一石難求。你修為如此低劣,手下僅十萬餘人,將此石示人,與小兒持金過鬧市何異,還想不想活了。」魚崧蘇嗤笑道,轉頭斜瞥了一眼吳亙,「我勸你將石頭留下,此處秘境乃是我偶然所得,若是被登天殿發現了此處,我會第一個將你捏死。」

吳亙悻悻的將浮石重新扔回此處空間之中,眼見寶山而不可得,著實是有些不甘。

良久過後,沙灘忽然直直撞向一座山嶽般大小的巨石,竟是沒有半分避開的打算。這塊巨石與一路所遇到的一般無二,看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

吳亙嚇得跳了起來,指著撲面而來的巨石大叫道:「前輩小心。」

魚崧蘇對於吳亙的提醒卻是置若罔聞,任由沙灘直直撞上。吳亙見勢不妙,本著天塌有高個頂著的原則,一個骨碌滾到了魚崧蘇的身後,抱頭縮成一團。就不信了,這位會甘心被撞死。

眼前一黑,

吳亙縮著腦袋一動也不敢動,很快沙灘毫無阻滯的透過了這塊巨石,連一粒沙子也未曾掉落。

吳亙小心抬起頭來,摸了摸身上,此時方才恍然,那塊巨石應是障眼法之類的手段。

過了巨石,眼前又是一處空間,此處卻是光明大作。浩瀚的空間中,星漢燦爛,流光連連,一個個璀璨的星辰如棋般點綴於空。泛著銀色清光的沙灘行於其中,宛若眾星拱月,又若輕舟泛海,說不出的綺麗壯美。

吳亙吃驚的看著這一切,此處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處空間,而入口則是隱於那萬千巨石中,這又如何能讓人尋得著。看魚崧蘇的情形,似乎此處也不是她所要去的地方,能被一層層隱藏於各個空間之中,想來定是什麼驚世駭俗之物。

銀色沙灘穿行於如夢如幻的星辰之中,最終在一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黯淡的星星前停了下來。

魚崧蘇看了吳亙一眼,站起身來,「再往前就是機緣之地,雖然以四境的修為到此有些危險,但危機中自有機緣,且看你能拿去多少。」

危險?吳亙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能讓魚崧蘇都認為危險,那將是多少可怕的地方。

「前……前輩,若是今日不方便,咱就算了吧,改日再來可好。」吳亙滿臉陪笑,小心翼翼建議道。

魚崧蘇眉頭一皺,似是不滿吳亙的膽小,「此處可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說著手指向

著星星一點,吳亙只覺著眼前場景一陣旋轉,再清醒時,卻是又到了一處莫名的空間。

空間中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星雲,巨大無比,輝光閃爍,絢麗多彩的色彩繽紛交織,將四周映照得光怪陸離。銀色沙灘緩

緩行於其中,就如一條飛魚遊於大海,看起為頗有些孤單。

看著吳亙驚愕的表情,魚崧蘇卻不為所動,向著遠處最亮最大的那片星雲飛去。

忽然,正饒有興致打量著四周的吳亙神情一變,身體中傳來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正在消失。

不錯,就是消失。

伸出雙臂,吳亙發現自己的胳膊漸漸變得透明。金身之法不催自動,似是在拼力抵擋這股莫名的力量,阻止身體進一步虛化。

魚崧蘇意味深長的看了吳亙一眼,駕馭著沙灘快速向前飛去。

前方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圓形星雲,五顏六色的星辰點綴於其中,如夢如幻,宛若瑰麗的夢境,慢慢在這靜謐的空間不斷旋轉。

在星雲的中間,則是一株巨大的銀樹,如同一支如椽巨筆,攪動了這璀璨星雲。

這棵樹不知何故,已是殘缺不全,筆直的樹幹上伸出三根枝條。每根樹枝緩緩下垂,又分出三根細枝,上有鏤空的火焰圖案,枝尖各有一隻振翅欲飛的金烏。

到了此地,吳亙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金身正在瓦解,化作一粒粒的光點從身體上浮起,就好似篝火上騰起的火星。

與此同

時,整個身體也在不斷瓦解崩潰,漸漸變得透明。更多的光點從身體上浮起,靜謐的漂浮於空,輕輕的盤旋於銀色的沙灘之上。

世間皆塵埃,這原本只是一句謁語,如今落在了吳亙的身上,卻是成了真實的存在。

此時的吳亙,已經沒了實質的存在,無數的光點環繞於空,組成了一個朦朧的人形。

可思可想,卻不動不言。

魚崧蘇微微一笑,操縱著沙灘遠離了些銀樹。光點漸漸凝實,又重新化作了吳亙的身體。

雙手撐在地上,吳亙面色蒼白,大口大口的喘氣。方才的經歷太恐怖了,在身體虛化後,眼前的世界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這裡再沒有沙灘,再沒有魚崧蘇,沒有那雄偉的銀樹,到處都是轉瞬即逝的光線,充斥於四面八方。光線或稠或疏,最明亮的就是那處銀樹的方位,無數的光線扭結於一起,明光爍亮,宛若正午的太陽。

「如何。」魚崧蘇的身體再次閃爍起來,這些地上的銀色沙粒快速湧動,最終化成了百餘個女子模樣,模樣從俏麗佳人到耄耋老者都有。

「這些都是……」吳亙驚異的指著地上的沙灘。

「不錯,這些都是我的遺蛻,化作了這片銀月沙灘。」魚崧蘇手一揮,這些女子重新化為沙粒,融入了腳下的沙灘,「此地乃是神靈遺留下的秘境,被我偶然發現。正因為有此處存在,我才能以人族之身存身於昆天洲,

不被那些牧人剿滅。」

轉頭看向正緩緩浮動的銀樹,魚崧蘇眼神複雜,「此處秘境可將萬物化為本原模樣,正因為如此,方能精粹肉身,明淨本原,於武夫而言有莫大的好處。而且此處藏有空間之力,若是能早些感悟,對修行亦是大有裨益。」

「前輩,既然可明淨本原,死氣可除去嗎。」吳亙此時終於恢復過來,趕緊開口問道。

「死氣本就存於人身,或多或少而已,又怎可除去,若不然世間又怎會有生老病死。」魚崧蘇如看傻子一般看了一眼吳亙。「還有,變為本原重新化形亦可能有一些偏差,銀月沙灘可護你周全,萬不可離開此地。要不然,外面林中那些不見於世間的怪物從何而來。」

吳亙心頭一驚,趕緊規規矩矩坐在沙灘之上,萬一化形後身上不小心少了些零碎,那豈不是造孽。

「我給你三天時間,可自如操縱銀月沙灘,三天後,無論所得多少,必須離開此處。對了,跟著你來的那個女娃兒倒是

不錯。」說著,魚崧蘇的身體漸漸虛化,化為無數沙粒,與銀月沙灘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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