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裡透黑的海上,一條條巨大的魚尾在海浪中翻滾跳躍,不時有沉悶的撞擊聲傳來。海上點綴著片片紅色的花朵,不時有鮫人的屍體浮到水面。

餘海帶著自己的族人,奮力截殺著這些生鮫。生鮫與白鮫在海上本就是一對冤家,此時短兵相接,很快殺出了火氣,傷亡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現。

餘風看了一眼身後的戰場,咬了咬牙,魚尾用力砸向海浪。一道白線在海上出現,餘風帶著吳亙,迅速脫離了戰場,向著火雷雲的方向趕去。

三天後,前方的天際已經隱隱看到一條紅色的雲帶。雲帶如火,宛若落日的晚霞,將天空映照的一片通紅。

火雷雲,這是一條橫亙於昆天洲四周的一條奇特雲帶,寬足有五十里。也是一片火的藩籬,任何敢進入其中的人或獸,都得承受雷雲的怒火,一個不慎,就可能灰飛煙滅。

吳亙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到了此地。天威之下皆螻蟻,有了這火雷雲,那麼自己就不是弱小的。在暴戾的雷雲之下,可謂眾生平等,修為高低,人數多少皆是多一把火少一把火的事。

餘風繼續向前,火雷雲漸漸從海平面下跳了出來。紅色的火海如同烈焰般翻滾,讓人望之生畏。

吳亙讓餘風遊得慢了些,縱然是鮫人,已經習慣了在海中生存,可這麼些日子的狂飆也是讓他有些力竭。

海面上,飄來了一塊木板,上面還有焦黑的痕跡。

應是某艘倒黴的船兒被雷雲擊毀,只剩下了這點殘骸。

吳亙跳上木板,讓餘風有個歇息的機會。將自家身上的東西交給餘風,吳亙笑了笑道,「你走吧,再往後我一個人留在此地即可。」

餘風身體半浮於水中,神色擔憂道:「寨主,這一片並無島嶼,我走了,若是有人殺來,您如何立足。而且,有我在,身邊也能有個幫手。」

「呵呵,不用擔心。我這人命硬,就像個石頭,在這裡誰生誰死還說不定呢。」吳亙盤坐於木板上,揮了揮手,示意餘風趕緊離去。

不遠處,餘海從水中冒了出來,身上有多處明顯的傷痕。

「餘族長,多謝相助,還請將餘風帶走。」吳亙衝著對方拱了拱手,這次漲海之行並沒有告知對方,只是讓餘風將自己送到火雷雲下。沒想到餘海主動帶人到此,看這架勢,他的手下應是折損了一些。

「吳寨主,生鮫似乎盯上了你,還有不少的人正往這邊趕來。不如早些離開吧,免得被人堵上。」餘海游到餘風身旁,面色有些疲倦,碩大的魚尾上有一道醒目的傷痕。

「我就是要把他們都引到此地,這些人一個個找出來還不容易。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想要我的命。」吳亙轉頭望向來路,天空中,有當扈鳥正從大陸的方向飛來。海面上,有巨鼉正蹈海踏浪奔向此地。

「走吧。」吳亙揮了揮手,拎了個破木條,划著木

板向火雷雲駛去。餘海嘆了口氣,衝著吳亙的背影拱了拱手,拉著餘風潛入了水中。

半個時辰後,壯觀的火雷雲下,吳亙負手看著這世間罕見的奇觀。前次從海上路過時,由於行路匆匆,並未過多駐目。此時再看,果然別有一番氣勢。

天空中,紅黃色的濃雲不停的在天穹翻滾,整個天地被這飛揚的紅色所充滿,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吞噬著世間其他顏色。不時有閃電在雲層中穿過,如同一道道火蛇肆意的馳騁於天際。

無論是什麼人,面對這樣無可匹敵的天威,都會由衷承認自己的渺小,繼而生不起絲毫抵抗的決心。

人,號稱萬物之長,可在天地看來,不過是大一些的螻蟻罷了。無論是朱門繡戶,還是簞食瓢飲,在浩蕩天威之下皆是一視同仁,與鳥獸蟲魚無異,不過是一堆灰

燼而已。

身後,有三隻巨鼉圍了上來,每口上面都站著百餘人。粗略看去,這其中至少有七八名五境之人。這些人吳亙多不認識,但也夾雜了幾個熟面孔。

「陸烈,好久不見,你倒是活得越發滋潤了。怎麼的,今天帶著這麼多人,是特意來陪我賞景嗎。」吳亙站在木板上,身體隨著海浪不斷起伏。

陸烈看了看四周,只得站了出來,「吳亙,你害我家破人亡,今天如此良機,正好取你性命,以慰我陸家那些枉死的兒郎。」

「呵呵,你陸家心比天高,欲叛了姬

家自立,此番滅家也是咎由自取。自己一身綠毛,還說別人是妖怪,沒這命強自折騰,所以說人要作孽,天都不救。」吳亙一臉冷笑,旁若無人般揶揄著陸烈。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一向性烈如火的陸烈,這次破天荒沒有反駁,面色黯然道:「雖然多荒謬之言,但我也承認,你所說的倒不是全無道理。我陸家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別人,所以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說著,俯身給吳亙施了一禮,「這一拜,是謝你收留我弟妹之恩情。你死之後,我斷不會讓你曝屍於海,任魚蝦啃食。」

吳亙噗嗤笑了一聲,不再搭理陸烈,轉頭看向了其身後的一人,「安思為,安家主,沒想到你也來了。陸烈與我是有破家之仇,你又是因著何故啊。」

安思為一振衣袖,往前邁了一步,手捋長鬚道:「吳亙,你奪我安思家地盤,搶我族人,此仇大了。不除了你,我安思家這個萬戶就是有名無思,佐衡路多半會落在你手中,你說,我應不應該來。」

吳亙眨了眨眼,連連點頭,一臉誠懇道,「是應該來,若是能將我無畏軍的地盤奪去,安思家說不得能一躍成為白嶺行省第一萬戶。以安思家的手段,韜光養晦多年後,說不得就如當下的花家一般,可以一飛沖天當上行省的領主。家主好打算,好手段,好謀略。」

「吳亙,你莫血口噴人。」安思為有些

氣急敗壞,偷偷瞟了一眼身後,「我安思家受領主如此大恩,一朝魚躍龍門,實是感激涕零。自會忠心赤膽,效忠領主,此心昭昭,日月可鑑。」

「哈哈。」吳亙仰頭大笑,忽然神色一肅,「安思為,想當初你家與我共謀莫支家,說來也算有一份同盟之誼,卻不曾安思遠竟然背地裡向黑塔家出賣了我。

我無畏軍圍堵高垣城,你安思家又率先揮刀砍向舊主,如你這樣於主不忠,於友不信,見利忘義,見風使舵的家族,花家是倒了多大黴,眼瞎成這樣才讓安思家成了萬戶。

對了,看你這掇臀捧屁奴顏婢膝模樣,難不成是花家的人也來了。既然已是到了如此境地,還藏著掖著幹什麼,出來讓本寨主掌個眼。」

巨鼉上的人群一陣騷動,自動分開一條路。花擊瀾身披鎧甲,緩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身旁的人如眾星拱月般分列左右。

「吳都督。」花擊瀾笑意吟吟,衝著吳亙拱了拱手,「相會於此,能送都督最後一程,亦是緣分。」

「花少主現身此處,恐怕不是臨時起意,怕是蓄謀已久了吧。」吳亙並未回禮,也懶得回禮,斜睥著眼前這位,不禁有些感慨。

花擊瀾一臉自得,衝著吳亙大聲道,「吳都督所言甚是,當初絞殺呼蘭逆賊時,無畏軍就故意徘徊不前,意欲讓我花家折損兵力。此等意圖我花家自是心知肚明,只不過當時因著戰

事緊張,所以就忍了下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無畏軍竟然趁火打劫,想將衡門港的收益大部收入囊中,實是過分。你無畏軍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竟然敢搶我牧人的飯碗,這如何能忍。

原本想等幾年行省局勢平穩後再將你拿下

,可前次在良遮山時,發現你即將破境。若你修為見漲,再加上手上兵卒,將來真不好剋制。正想著用什麼法子對付,不曾想,你竟然離開了良遮山老巢。

也得虧你要渡劫,氣息難以內斂,所以得知你出現在佐衡路後,一路循著劫雲追索,果然堵上了你。吳亙,你啊你,挺聰明一個人,最終也是死在了一個貪字上。

等你一死,你在佐衡路的那些手下恐怕也會改旗易幟。到那時,良遮山中無畏軍群龍無首,又能有多少戰力,這樣一來也能解除東面的威脅。所以,今天務必請都督去死。」

吳亙冷笑一聲,指了指這幾百人,「花少主,你倒是真看得起我,帶了這麼多好手到此,看來我是非死不可了。只不過,我既然敢孤身一人到此,又豈會沒有防備的手段。」

「有手段又如何,既然到了如此境地,今天必殺你。至於援兵,你別想了,這方圓百里之內,生鮫俱已把控,沒有一個人能溜得進來。」花擊瀾一臉不以為然,指著四周的海面大聲道。

話音未落,遠處有一隻當扈鳥飛近,從鳥身上跳下一人,穩穩的

立足於海面,與吳亙和花擊瀾等人都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一時間,眾人都有些無語,花擊瀾更是臉色難看,惡狠狠盯著這個新來的人。

不僅是他們,吳亙也是一愣,來人自己倒還認識,就是姬家高手姬仲。當初去寒陸城尋姬宸時,曾與此人見過一面。

「姬管事,難不成你也是來殺我的?」吳亙面色有些冷冽,離開良遮山時,吳亙並未將自己渡劫的訊息通報姬家。

姬仲跑了這麼遠到此,總不能是過來護持自己的吧。花擊瀾這些人哪個要殺自己都不覺著突然,但姬仲代表姬家,難不成姬夜或是慕容羽薔要對自己下手。

姬仲臉色有些複雜,猶豫片刻方朗聲道:「不錯,仲奉命到此,只為取都督項上頭顱。」

吳亙的面色微變,原本心中殘存的那點幻想也蕩然無存,深吸了一口氣,將沮喪之意驅散了些,方沉聲問道,「可是姬夜派你來的。」

「那倒不是,是老領主暗中下令,吩咐斷不能讓國君得知。」姬仲倒也沒有相瞞,嘆了口氣道:「都督啊,雖然你與國君私誼甚篤,但十幾萬大軍盤踞於南境,若是哪天你野心大了,隨時都可能縱馬北上,這姬國還能安生嗎。

領主說了,國之存亡,斷不能寄託於你的善念。如今國君仁義,自不會對你動手,那此等噁心事就由我們這些老傢伙來做吧。寧擔一世罵名,也要造福後代兒孫。」

亙低頭不語,良久方抬起頭來,指著身旁的花擊瀾等人道,「這些人要殺我,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萬沒想到,我奮死拼殺,血戰一路,終是幫著姬家建了國,最後卻是落了個這下場,姬管事,你覺著可還有公理正義,不覺著心虧嗎。」

姬仲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低頭不語。

旁邊的花擊瀾卻是仰頭大笑,「吳亙啊吳亙,你也有今天,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難道不曉得嗎。如今你無畏軍盤踞於良遮山,對於姬家來說,恰如猛虎在側,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寧啊。如今,你可謂四面樹敵。吳亙,看來你真得死啊,要不然,有這麼多的人都睡不安穩。」

吳亙嘆息一聲,轉頭看向花擊瀾,搖著自己的手指,「花擊瀾,我一介人族竟然讓這麼多的人坐臥難安。你們啊,在我眼裡,一個個都是無膽的廢物,只能成群結隊相互壯膽。不過別看你們堵上了路,想殺老子,沒那麼容易,有本事追上我再說吧。」

說著,吳亙跳下木板,神行術發動,向著火雷雲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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