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苡安掃視寢殿的陳設,除了滿牆的寶劍,再沒有一個物件能入她的眼了。

她免不了失望:

鎮北王府的建築恢宏大氣,內裡裝潢和擺設,怎麼這麼寒酸啊?

蘇苡安走到臥榻邊,冷不防地輕拍了一下蕭北銘青筋暴起的拳頭,

“放鬆~”

“放肆!”蕭北銘怒吼一聲,同時甩給她一個要刀人的眼神。

“抱歉王爺,我失禮了,施針的時候,必須渾身放鬆,你這樣攥著拳頭,沒有效果的。”

蘇苡安表面無比恭順地頷首垂眸致歉,內心卻滿是得意:

潔癖王,你的手讓我碰了,你不乾淨了,你還能把自己的手剁了嗎?

蕭北銘感覺自己胸口有一股火,不吐不快,近乎咬碎了後槽牙,

“你出去!”

蘇苡安存心膈應他,

“抱歉王爺,民婦實難從命。

施針的時候,偶爾會發生抽搐嘔吐,若沒有大夫在身邊看著,很危險的。

民婦若是醜到王爺了,您閉眼就是了。”

此話一出,蕭北銘閉眼不是,不閉眼也不是。

睜著眼睛,實在看她煩,閉眼的話,不就是認同她醜到我的說法了嗎?

長相是父母給的,挑剔人的樣貌,很沒德行。

更何況,她毀容是她的苦難,我無法認同她醜到我的這個說法。

我只是平等地討厭每一個女人而已……

蕭北銘思及此,轉過了頭,看著床頂的架子,眸光恨恨地數橫樑。

可是,他憋著這口火氣,著實太堵得慌了,原本冷白的臉頰,肉眼可見地染上了血色。

蘇苡安走到近前,二指夾起托盤裡的一枚一針,扎到了蕭北銘面部的印堂穴。

眉心驟然被扎,一股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席捲而來,蕭北銘難受得一瞪眼,

“你找死嗎!”

蘇苡安低眉斂目,遊刃有餘地應對,

“民婦無意冒犯王爺,實乃是職責所在,施針的時候瞪眼,容易造成永久性的眼球外凸,王爺你也不想自己變成蛤蟆眼吧~”

蛤蟆眼?!

蕭北銘又暗罵了一聲狂徒,終於肯閉上眼睛了。

蘇苡安勾唇一笑,又拔出了印堂穴的銀針,帶出了一點血,復又抬手,擠了擠出血點。

蕭北銘眉峰微皺,下顎微抬,闔眸隱忍著。

放血之後,蕭北銘面部的赤紅散去,又恢復了冷白。

彼時,蕭北銘也覺得心口沒有剛剛那麼堵得慌了,心頭的火氣也散去了一大半。

這個狂徒,真的有點本事在身上,難怪狂妄如斯……

看診結束,烏二送蘇苡安出王府,

“凌大夫,我送你回去。”

蘇苡安駐足,想也沒想就摘下了自己的面紗,滿眼哀求,

“將軍萬萬不可,我前幾日,只是在衚衕口跟問路的男子回了幾句話。

我那暴躁的婆母,就說我不守婦道,勾搭野漢子,拿髮簪劃爛了我的臉。

你若送我回家,婆母又得大鬧一場了。”

烏二駭然,既是對她臉上觸目驚心的傷痕,也是對她婆母不可理喻的舉動。

烏二滿臉憤慨,“簡直豈有此理!家裡就沒人管管她嗎?就這麼看著她胡作非為嘛!”

蘇苡安旋即眼淚汪汪,

“家夫早亡,婆母一向以長輩自居,我但凡敢頂撞一句,一個孝字就能壓死我。”

烏二立即生出了一巴掌無法打到那蠻橫老婦臉上的無力感,咬牙切齒,

“此有此理啊!世上竟然有如此刁蠻惡毒的婦人,我去幫你討要一個說法!”

蘇苡安一臉頹然,

“將軍若是去了,豈不是更坐實了我勾搭野漢子的傳聞?

婆母一向不准我在外行醫,給男子看病落在我婆母的眼裡,那更是不守婦道,天理難容。她都不用經過官府,就能把我沉池塘了。”

烏二一身正氣,神色堅毅:“她不敢!沒人敢給鎮北王府扣帽子!”

蘇苡安眼神無比落寞,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就算婆母看在王府的面子,現下不敢將我如何。

那我忤逆婆母這一條,肯定是坐實了。

她那張嘴,定會在鄰里街坊和家族親戚中四處宣揚。

大不孝這罪名會壓得我一輩子都無法抬起頭來做人,我兒子,怕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一切說辭都合情合理,烏二無法再堅持,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出面的,你儘管開口。”

“謝將軍。”

“那辛苦凌大夫,明日早些過來。”

“嗯。”

蘇苡安又戴上面紗,“將軍留步,我先告辭了~”

烏二十分客氣目送,“凌大夫走好。”

蘇苡安一轉身,雙眸盡是鄙薄之意:

藥方和穴位都告訴你了,還想怎樣?

傻子才來!

蘇苡安在街上轉了一圈,確定身後沒有尾巴,才回蘇府。

取上行囊,明日天一亮,城門一開,她就可以跑路了!

蘇苡安前腳剛進院子,蘇懷仁後腳就來了,一臉焦急地問,

“苡安啊,你拿過庫房的東西沒有?”

蘇苡安一臉鎮定自若,“爹爹,家裡庫房的門朝哪裡開,我都不知道呢。”

蘇懷仁一臉痛心疾首,“哎呀!到底是誰幹的啊!楚王府送來的聘禮,都不見了!”

忽而,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木盒上,是精緻考究的雕花紫檀木,絕非俗物,

“這是什麼?”

蘇懷仁順手就拿起來了,沉甸甸的,好奇地開啟看。

竟然滿滿一盒金瓜子,晃得他眼睛都冒了亮光,

“苡安啊,這是哪裡來的?”

蘇苡安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鎮北王送我的。”

蘇懷仁心下呢喃:

她臉都毀了,鎮北王怎麼還會送她金瓜子?大概,是一別兩寬的了斷費吧。

蘇懷仁眼中的貪婪之色藏不住,

“苡安啊,府中正鬧賊呢,爹爹替你保管吧?”

他說著話,就懷裡揣,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語氣,僅僅是打個招呼而已。

蘇苡安心裡默默給這個生物爹翻了個白眼,一把奪過來,做出憨憨狀,

“才不要呢,這金瓜子是鎮北王給人家打水漂玩的,我要扔進湖裡聽響響~”

蘇苡安搬出了鎮北王,瞬間壓住了蘇懷仁眼中的貪婪,嘴角一抽,

“那,那你就扔府中的湖裡,可別在外面扔啊~”

“嗯嗯!”

蘇苡安乖巧地點點頭,有心戲弄生物爹,

“爹爹方才說庫房失竊了,既然是楚王府送來的聘禮,那肯定是給我的。

我出閣之日,是要盡數帶走的。

爹爹趕緊報官,把東西找回來吧。

要不然,我到時候兩手空空地嫁過去,楚王府可是要議論孃家剋扣我嫁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