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說破

唐城突然帶了個女人回來，身為長輩的張江和自然很是好奇，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可從來沒有聽說唐城跟什麼女人有過糾葛。看到有醫生在住所裡出沒的時候，張江和這才知道，敢情唐城帶回來的這個女人，還是個受了傷的。上海灘不但有燈紅酒綠的繁華，亦同樣有著形形**的各色人等，琢磨了一整夜的張江和得知唐城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已經甦醒之後，便急吼吼的找了來。

唐城和周紅妝所在的房間沒有鎖門，張江和只是擰動門把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坐在床邊的唐城聞聲回頭，正好對上張江和那雙滿是探究的眼眸，唐城隨即微微愣了一下，便馬上反應過來。“叔，你坐，咱們坐下說。”唐城隨即起身，為張江和搬來一把椅子。

閉眼躺在床上裝睡的周紅妝此刻心中已經緊張到了極致，過了年才20歲的她雖說年輕，可她卻已經幹了三年地下工作。雖然在她加入上海地下黨組織之後，一直負責的都是傳遞訊息或是外圍放哨這種小事情，但她跟同齡人相比，卻多了幾分堅毅和警醒。

看到唐城的第一眼，同樣臉嫩的周紅妝驚訝於唐城的年輕，雖說唐城說的那些話，周紅妝每一個字都仔細記在腦海中，可是在內心深處，周紅妝卻是不敢輕易相信唐城。尤其看唐城的打扮和穿戴，儼然是一幅富家子弟的嘴臉，在周紅妝已經三個年頭的地下黨生涯中，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同志。

張江和沒有出現之前，一直假裝昏迷的周紅妝，正在心中暗自思索。她腦海中最後的記憶，便是自己用一隻皮鞋假裝手**嚇唬院子外面的那些黑衣人，結果被對方識破並且衝進院子裡來，然後自己的視線中滿是血紅色。難道是他救下了自己？周紅妝想到的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唐城。

只是唐城的年齡和打扮太過有欺騙性，早已經疏忽自己年齡的周紅妝，此刻只是把唐城當成是個小屁孩一樣的存在。直到獨臂的張江和推門進來，趁著唐城回身偷偷張開眼睛的周紅妝，只是掃了一眼張江和，便馬上感覺到這個獨臂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戾氣。

唐城自然知道周紅妝是在裝暈，而且他也知道周紅妝的地下黨身份，只是他並沒有馬上告知給張江和。板著臉的張江和，並沒有拒絕唐城為自己搬過來的椅子，只是在坐下來之前，張江和冷著臉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周紅妝。

和唐城一樣，張江和看到周紅妝第一眼的時候，先注意到的，並不是周紅妝的容貌，而是周紅妝那雙英氣十足的眉毛。張江和是個成年人，雖說早已經結婚生子，可他的人生閱歷，卻是唐城這樣的年輕人無法比擬的。長的漂亮的女性，張江和見過不少，可是有周紅妝這樣一雙劍眉的女人，張江和卻還從未見過。

看了一眼周紅妝，張江和這才在唐城搬過來的椅子裡坐下來，然後一言不發，顯然是在等著唐城先開口說話。唐城下意識回身看了一眼繼續裝暈的周紅妝，隨即輕咳兩下，這才向張江和開口言道。“上次買回來的燒鵝，我瞧著叔你吃的不錯，原本是準備去買燒鵝的。沒想到走到半路，就突然聽到槍聲和爆炸聲，這個姑娘就是我半路上遇到給救回來的。”

唐城這番話自然是半真半假，人是他救回來的沒錯，可他卻隱去了自己出手相助的過程。唐城能如此淡定的說出這番話，張江和並沒有覺著意外，畢竟唐城在南京的時候，就已經獨立指揮一支特別調查隊了。只是張江和也沒有完全相信唐城的解釋，天下間哪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為什麼你只是出門去買個燒鵝就能救回來一個年輕女人來。

唐城動了一下身子，故意偏過身子，好讓床上裝暈的周紅妝能看到自己接下來要比劃出的手勢。“叔，那些打傷她的人雖說全都是普通人打扮，可我瞧著裡面似乎有日本人。日本人的勢力在上海越來越大，租界工部局那些人顯然是壓不住日本人的，要不然他們昨天也不會光天化日的就開槍殺人。”

唐城一邊說話，一邊留意張江和的表情和反應，眼見著張江和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周紅妝，心中暗自發笑的唐城隨即伸手衝張江和比劃起來。“叔，你說她會不會是這個？”唐城故意壓低了聲音，卻恰好又能被床上裝暈的周紅妝聽到，而且他此刻對著張江和做出的手勢，也因為偏著身體能被周紅妝看到。

唐城衝張江和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個八字來，這個手勢所代表的意思，此刻在這房間裡的三個人全都明白。張江和臉色微變，隨即眉頭一挑，低聲衝唐城言道。“你說她是紅黨的人？有什麼根據嗎？”張江和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不動聲色的扭頭看向唐城。

“你想啊!日本人現在要抓的，除去一直跟他們作對的情報處，那就只剩下地下黨了。在上海，可能也只有這兩種人是特高課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只是江湖恩怨，特高課絕對不會允許有日本人參與進江湖事務。更何況昨天發生槍戰的地方在租界，如果沒有日本人在背後撐腰，那些黑幫分子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動槍。”

張江和聞言緩緩搖頭，“日本人暗中跟租界裡的黑幫有勾結，這事一定是有的，但這些並不能證明她就是紅黨的人。租界黑幫射擊到的，不單單是販賣大煙和軍火，還有賭場妓院、放貸收賬，更有甚者會逼良為娼、綁架勒索。你救回來的這位姑娘看著年輕，我看她不想紅黨的人，倒像是被租界黑幫誤傷的普通人罷了。”

張江和的這番話語中，滿是為周紅妝的開拓之意，心知肚明的唐城自然知道張江和為什麼會這麼說，可他卻偏偏沒有去揭穿張江和。“叔，那可怎麼辦？我以為那些幫會分子是想要追殺這位姑娘，我才出手救下她。可她現在還昏迷不醒，咱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和住址，總不能把她交給巡捕房吧？”

“當然不能交給巡捕房那些人，反正咱們這裡空房間多，就先讓她留下養傷好了。等她醒來，問過她的名字和地址之後，再想辦法聯絡她的家人。”張江和當然不會允許唐城把周紅妝交給租界巡捕房，他剛才如此賣力的為周紅妝開脫，只是不想唐城再懷疑周紅妝是地下黨成員。張江和卻並不知道，早在南京的時候，唐城就已經知道了她的隱藏身份，把周紅妝帶來這裡，唐城是早就知道張江和不會坐視不理。

有了張江和的拍板，還處於“昏迷”之中的周紅妝，便名正言順被留下養傷。張江和的表態，讓唐城也暗自松來一口氣，好歹自己的這番煞費苦心並沒有白費力氣。“行吧，那就讓她留下好了，反正咱們也不差這口吃的。勞拉護士照顧你也算輕鬆，就順帶著也照顧照顧她，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也是放，這還省事了呢!”

假裝昏迷的周紅妝聽著唐城和張江和之間的交談，畢竟她之前大量失血，雖說傷口已經被清理包紮完畢，可她聽了一陣唐城兩人的交談，還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嚯!這姑娘心可真是夠大的，這就睡上了!周紅妝發出的鼾聲不是很大，卻還是被唐城聽到，心中暗自發笑的同時，唐城起身站起，扶著同樣強忍笑意的張江和離開房間。

雖說張江和不完全相信唐城的解釋，但他相信唐城決計不會害自己的，尤其是在他看到周紅妝和唐城年齡相差無幾的時候，心裡的警覺便已經降到了最低點。那位德國醫生從周紅妝身上取出的兩枚子彈頭，唐城絲毫沒有想要避開張江和的想法，只是大刺刺的放在一個瓷碟裡。剛才跟唐城說話的時候，張江和就已經看過那兩枚8毫米口徑的子彈頭。

張江和是軍伍出身，被調入情報處之後，最常用的武器便是手槍。使用8毫米手槍彈的武器，張江和最熟悉的，便是特高課配發手下日裔特務的南部手槍。還有唐城委託勞拉護士幫助換下來的那堆衣物，離著幾米遠，張江和就隱隱聞到了一股硝煙味，種種跡象表表明，唐城救回來的這個年輕女子的確不簡單。

唐城卻不在意這些，張江和想要觀察和試探周紅妝，唐城決計不會從中干涉。相反，唐城還非常希望張江和能確認周紅妝的身份，並主動同對方接觸。張江和是一名和上線失去聯絡的深潛者，後世裡看過無數諜戰小說和影視劇的唐城，深知一名長期潛伏在敵人身邊的深潛者會經歷如何的心理路程。時間會慢慢磨去一個人的稜角，同樣會無聲無息消磨一名潛伏者的鬥志和警覺，唐城不希望張江和被情報處識破身份導致事敗，所以，他給張江和帶來一個可以並肩戰鬥的夥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