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馗低眉看向羊皮紙,緩聲道:

“那麼,現在的我得到你承認了嗎?”

卷面毫無動靜。

過了一會,黑色筆跡緩緩勾勒文字:“一半一半。”

李馗嘴角微微翹起。

這生死簿還挺傲嬌的。

緊接著,

他眼咕嚕一轉,笑道:“你有辦法讓壺天空間內的惡鬼保持不死嗎?就像冥車一樣。”

但見卷面寫道:“簡單。”

見此李馗不由滿意的笑容,這樣就從一次性廢品,變成可回收垃圾,反覆利用。

操作的空間也變得更大。

而後。

李馗收起羊皮紙,些許思緒斂下。

看了眼車窗外,時值傍晚,周圍古樹遮天蔽日,偶見幾只烏鴉亂叫飛過。

只是當他注意到不遠處樹下的人影時,唇角笑意漸斂。

稍後,收起冥車,徑直走了過去。

距離拉近。

那人渾身呈透明色,瘦骨嶙峋,是個普通百姓打扮。

此時見到李馗過來,面容呈明顯的詫異和懼怕,嘴唇張闔間,卻無丁點聲音發出。

李馗同樣無言。

只是指尖滾出一絲風聲,吹開雪堆,露出底下呈青紫色而沒有人皮的屍體,沉默著將其妥善安葬。

那人瞪大眼睛,直直看著李馗,鄭重躬身一禮。

隨即,他指著山巔某處,眸底不由浮出濃郁的恐懼,用力擺了擺手,提醒李馗千萬不要去那裡。

身子便沉入地下,進入陰間。

而後。

“呼。”

李馗點燃根菸,鼻腔躍出兩條白龍,邁步走向山巔。

一身本領,不鏟一鏟,說不過去。

……

……

夜已深。

荒山野嶺,坐落一間宅院。

門口兩盞燈籠搖晃間,映出明亮的燭火。

倏然。

門前拉出幾道纖瘦交錯的影子,面黃肌瘦的人臉顯了出來。

他們衣不裹體,雙手抱住臂膀,瑟瑟發抖,只見裸露的面板被凍得青紫。面面相覷間,由當中一人扣響了大門。

叩叩叩……

蕭瑟的寒風猶如鬼哭狼嚎。

不多時。

“嘎吱。”有些牙酸的開門聲,一張半明半暗的臉龐探了出來,是個年輕人。

“是你們啊,進來吧。”

緊隨著,大門敞開,正當眾人魚貫而入時。

“等一等,等一等。”

驀地,清脆而爽朗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一名英氣女子著青色勁裝,龍行虎步地從黑暗深處出來,眉宇間落落大方夾雜著些許野性。

“這位小兄弟,荒山野嶺找個落腳處不容易,可否方便一二。”

女子上前拱手道。

年輕人審視著她,嘴唇略微翹起,隻手一招:“請進。”

“多謝!”

砰!

門扉又重新關上。

……

大堂裡。

兩側牆壁有石雕猛獸張開獠牙,舌腔內燃起一朵明火,映得敞亮。

“這是我家主人招待你們的,你們先吃,我去後院請主人過來。”

“好,謝謝六子。”

“謝謝你六子。”

腳步聲漸遠。

“唔……好吃,好吃。”

“你快嚐嚐這個。”

“這個也好吃,還有肉!”

狼吞虎嚥的聲音響起。

案桌上,五名衣裳襤褸的難民抓起器皿裡的肉食拼命往嘴裡塞。即便腮幫子鼓得滿漲,也仍未停止饕鬄般的暴食舉動。

臉上泛起詭異的潮紅。

對面女子只是細嚼慢嚥。

過了一會。

幾人暫且填飽肚子,免不了交頭接耳。

“先前我就聽人說,六子在貴人家謀了個好差事,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看起來確實非富即貴。”

“只是為何將府邸建在如此偏僻的深山老林。”

“不建在這兒,建在哪?外頭兵荒馬亂的。”

“也是。”

“對了,你們發現沒有,這座宅院好像沒什麼人。”

“不如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留下來做工,與六子互相有個照應。”

就在這時。

宅院大門突地被敲響。

不多時,但見一僕人領著俏美娘子與面相憨傻的男子走了進來。

隨後,夫妻二人坐在了另一側椅子上。

僕人徑直離去。

俏美娘子看了眼難民們,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

“娘呢?”身旁的男子似有些怕生,微垂著腦袋,輕聲道:“這裡怎麼變樣了?”

“再等等,不要著急。”

俏美娘子拍了拍自家相公的手背。

說著,屏風後倏然傳來腳步聲,隨即便見一個僕役打扮的男子走了出來,後面是身寬體胖,作員外打扮的中年男人,大拇指套著個玉扳指。

“這是我家主人,石員外。”

幾名難民連忙站起身子,侷促地擦拭掉手上的油膩,恭敬一禮。

“吃飽了嗎?”

石員外坐在上首位置,端起茶碗。先是看了眼英氣女子,又瞥向夫妻兩人,隨即捏起茶蓋,吹了吹冒出的熱氣。

“吃飽了,吃飽了,謝謝石員外救濟我們。”

一人忙不迭地點頭說道。

“無需客氣,世道難,隨手之勞亦是善舉。”石員外笑呵呵道。

幾人對視一眼。

由膽子大的那人頂著圓滾的肚皮向前一步,搓揉著手掌,諂笑道:“不知石員外宅院裡可還缺少護衛、僕役,我們幾人想在您這討個差事,一天兩,一餐就行!”

短暫的沉默。

就在幾人忐忑不安時。

“這事倒也不難,就是想在我府下做事,可不容易。”

燈影交錯間,石員外那張臉或明或暗,顯得有些詭異。

話音方落。

“我們不怕吃苦,什麼事都能做。”

一人當即說道,剩下四人連忙附和。

這時俏美娘子突地開口說道:

“石員外,東西我帶來了,我孃親呢?”

聞言,石員外嘴角一翹,正欲開口說話。

叩叩叩……

大門敲響。

“去看看。”

石員外微垂眼簾,輕聲對身旁僕人吩咐道。

過了一會,只見三個男人走了進來。

竟是錦衣衛!

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右手戴著一副鋼鐵手套,腰間掛著小袋,

行走間,伸手拍掉肩上的積雪。

見到大堂內竟有這麼多人,三人眸底皆有些詫異。更令人好奇的是,三撥人,涇渭分明。

難民、女子、夫妻。

“哎喲,竟是幾位官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石員外當即起身上前,拱手施禮。

“石員外,叨擾了,我們兄弟三人想在這暫住一宿。”其中一名錦衣衛道。

“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石員外滿面笑容,吩咐下人:“讓廚房再做點吃食送過來,再帶壺酒。”

“多謝了。”

錦衣衛一拱手,目光巡視間,眾人臉上各異的神情映入眼中,沉聲問道:“這幾位是?”

“逃難的難民,這兩位是我的侄子和他媳婦。”石員外解釋道。

說話的錦衣衛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隨即,三人落座。

再看時。

竟已是人滿為患。

……

畫面一轉。

……

大堂內已是推杯換盞,好生熱鬧。

五名難民滿面笑容,以後再也不用挨凍受餓;

夫妻兩人竊竊私語,頻頻看向上首的石員外;

錦衣衛兩人大口喝酒吃肉。

另一人直勾勾看著那名英氣女子,緊擰眉頭,悄聲對身旁的同伴耳語幾句。

女子則是暗暗嘆了口氣。

上座的石員外笑得像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