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有些微妙變化。

三名錦衣衛交頭接耳間,一人從懷裡掏出摺疊的畫紙,攤開來一瞧,畫像上是一名女子。

目光再看。

竟與那名英氣女子有八分相像。

這下子,另外兩人再無喝酒吃肉的閒心,面色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手掌已悄然握住刀柄,蠢蠢欲動。

然而,就在這時!

叩叩叩……

大門再次被敲響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當即一滯。

‘有完沒完了!’

這時候,石員外一壓眉頭,心情不耐,眸底不由浮起狠色,悄聲對僕人耳語幾句。

被稱為六子的年輕人低著頭,小跑著離去。

……

……

與此同時,宅院門口。

李馗丟掉菸頭,眸底幽邃漣漪斂下,神情似笑非笑。

“嘎吱。”

面前的大門開啟一條縫隙,光影交錯間,尤為陰鬱的眸子觀察起李馗。

“你是?”

“雪太大,迷路了,不知能否在這裡借宿一晚。”

“進來吧。”

李馗微微頷首。

沒想到還挺乾脆,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啪。”

門扉掩上。

僕人走在李馗後頭,微垂著頭顱,面容慘白,兩抹幽綠色的火焰倒映在瞳孔。

“像嗎?”

耳邊倏地傳來那人聲音。

他抬起頭,臉上露出猙獰惡意。

下一秒,僕人眼中的綠火突然一僵,神色顯得不可置信。

只因那人的臉竟與自己一模一樣。

驀地,筋骨分明的大手泛起金光,直直朝他臉上蓋來,難以形容的風聲如重錘般拍打麵皮。

瞬息間,獵人與獵物登時反轉。

再看時。

僕人跪倒在地,顱骨被捏得嘎吱作響,些許白煙飄起,劇烈的疼痛淹沒神經。

‘區區倀鬼。’

李馗手腕稍微用勁,直接扯下頭顱扔進壺天空間,緊接著,一腳踹飛無頭屍身。

飛過院牆,不知去向。

隨即,他催動法術改變裝束,徑直走向前方燈火通明的大堂。

隱隱有吵鬧的聲響傳來。

……

……

“有意思,人還真不少。”

李馗一進來就看見大堂內人滿為患。

放眼瞧去,人、妖、鬼齊聚一堂,真可謂熱鬧。

他先是看向上座員外打扮的中年男人,心思電轉,立即知道這位是正主,目光對上,微微頷首示意。隨即走到身旁站定,卻是起了看戲的心。

這時,三名錦衣衛已然按捺不住。

抽出繡春刀,瀲灩的刀身泛起寒光,齊齊逼近英氣女子,厲聲暴喝:“唐賽兒,你果真沒死,想不到你還敢在青州一帶逗留!”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有些震驚。

要說這唐賽兒何許人也。

那可真是了不得。

她是東山林三之妻,而林三此人乃明教中人,早亡!

據傳,自丈夫死後,唐賽兒在掃墓歸途中偶得一石匣,內藏有寶劍兵書,經日夜學習,通曉諸術,遂削髮為尼,自稱佛母,宣稱能知生前死後成敗事;又能剪紙人紙馬互相爭鬥;如需衣食財貨等物,用法術即可得。

傳教於東山各地,貧苦農民爭先信奉!

就在今年二月十一,唐賽兒以紅白旗為號發動起義,聲威大震,附近各地等數十支隊伍紛起響應,眾至數萬。

勢甚猖獗。

雖說這場起義不到十天就被鎮壓,唐賽兒也下落不明。

但她的事蹟卻成了東山一帶百姓們的飯後話題。

這場起義之後,朱第大為震怒,處死了很多官吏,且為了防止唐賽兒出家為尼,混入道姑行列,抓了一萬多名尼姑、道姑到京南詰問,而唐賽兒仍是不知所蹤。

想不到竟在這深山老林裡遇上!

……

……

暴喝過後。

三名錦衣衛亮起寒刀,飛身撲上,刀尖直指各處要害。

“哎,淨會添麻煩。”

唐賽兒束起的長髮中,鑽出一個紙人,當空躍起,迎風暴漲,手持紙刀與其對戰起來。

“妖女!”

一名錦衣衛當即催動蒸汽,手套上符籙亮起,下一秒,熊熊烈焰奔湧而出。

唐賽兒身形一動,快如閃電,只瞬間便脫離攻擊範圍。

也即是此刻,冰冷的刀鋒悄然砍向唐賽兒脖頸,卻是另一人抓住機會,暴起襲殺!

“鐺。”

金鐵交鳴之聲乍現。

唐賽兒手中突地出現一把青鋒,劍身擋住刀尖,隨即猛地鞭腿甩在此人的太陽穴上,硬生生將其踹向奔過來的錦衣衛。

一連串攻勢行雲流水,可見不凡。

“虧得你們還是錦衣衛,直到現在還沒發現這裡的異常。”

唐賽兒眉毛豎起,像極了銳利的劍鋒,“簡直愚蠢不堪!”

“妖女還敢在這裡妖言惑眾!”

一名錦衣衛怒聲喝道。

對此,唐賽兒兩指間出現一道紙符,當即往身前虛空扔去。

立聞滋啦一聲脆響。

周圍的景象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恍惚間,富麗堂皇的居所已然變成破敗不堪的宅院,蛛網、灰塵密佈,明黃的燭火也化作幽綠,映得周圍人臉愈發詭異。

“幻術?”

一名錦衣衛睜大眼睛,立即從腰間小袋裡拿出符紙往眼睛上抹去,燦漫毫光閃過,只是眼前仍然毫無變化。

寂靜當中,三人不由看向上首的石員外。

“幾位官爺為何看我?繼續打呀!”

石員外坐在太師椅上,笑眯眯的。

只是原本看過去和善的表情,倏地變得陰森寒冷,直令人手腳發涼。

話音方落。

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響起,房梁、門口,突地鑽出面色慘白的倀鬼,也有如壁虎般在牆上攀爬的惡鬼,赫然已將在場眾人包圍。

“鬼,鬼,鬼!”

幾名難民在角落裡擠成一團。

而就在他們頭頂,一個慘白的人臉倒懸在跟前,直把他們嚇得心肝欲裂。

說著,幾人面容愈發扭曲,竟紛紛俯身乾嘔起來,只見暗灰色的塊狀泥土從喉嚨裡接連不斷地吐出來。

他們五人剛才狼吞虎嚥半天,吃得全是土!

“哎,世道難呀。”

石員外似狀苦惱道:“以往還會抓點蛆蟲糊弄下,可現在哪有這些,有個樹皮啃就不錯了。”

隨即,他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剛才答應你們的事,還是算數的,做人可沒有做鬼舒服!”

只是這幾名難民已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氣若游絲。

他們本就飢餓,又一口氣吃下那麼多泥土,哪怕惡鬼不出手害命,他們的身體也已經支撐不住。

與此同時,唐賽兒幽幽嘆了口氣,身子一縱,來到難民身邊,掌心出現五粒丹藥,暫且吊住他們的性命。

“石員外,你先把我孃親放了。”一直默不作聲的俏美娘子突然出聲。

“不著急。“

石員外搖了搖頭,”我要的東西呢?“

“相公。”俏美娘子喚了聲。

但見憨傻男子,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泥塑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