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

隨著朱第離去,場中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朱瞻基看了眼朱高熙,眸光內斂,轉身回到座位,不由冷哼了聲:“得意忘形。”

“怎麼了。”

李馗抿了口酒,微微頷首。

確實要比普通官員桌上的順口許多。

朱瞻基憤憤不平道:“天底下誰不知道漢王奪嫡之心,這一回可真讓他漲了威風。”

不難聽出言語中的惱恨。

朱高燧及朱高煦兩人多年來聯手策劃了一次又一次的陰謀,若不是以楊士奇為首的太子府官員多次救場,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放心,太子應付得過來。”

李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朱高赤。

這位太子可沒有外表看過去那麼簡單,雖然兩人交流甚少,但觀其言行,絕對不容小覷。

緊接著,他調侃道:

“倒是兩位王爺十多年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倒也頗讓人敬佩。”

朱瞻基一愣,嘴角翹起,忍不住拍著大腿大笑,“當浮一大白!”

陰謀擺在檯面上,謀得人盡皆知,還叫陰謀嗎?

早有防備了。

“對了。”

李馗嘴裡嚼著小菜,想起件事。“我倒是有個人才想要介紹給你。”

“人才?!”

朱瞻基一挑眉頭,饒有興趣道:“何人竟然能入你李副千戶的眼。”

“辛丑科進士,于謙。”

李馗說道。

“于謙?”

朱瞻基唸叨兩聲,一道清瘦的人影浮上腦海,恍然大悟道:“哦,我記得這傢伙。”

朱高赤就是專門負責科舉一事,辛丑科但凡有點真才實學的人物,他都瞭然於胸。

“嗯,我剛才在外頭與他聊了一會。”

李馗拿起酒杯淺抿一口,“此人性格剛強,有大才,你可以安排到你手下歷練歷練。”

“好。”

朱瞻基自然信得過李馗的眼光,不免對於謙有了幾分興趣。

倏然。

幾道語調頗高的聲音將二人的注意吸引過去。

……

……

朱高煦提起酒杯,漫步到朱高赤面前,“大哥,咱們可有好長時間沒見了吧。”

“是啊。”

朱高赤手撐著桌子站起來,笑得眼睛微眯。

“算一算也有小半年了,二弟這次可真是揚大明國威。”

“哈哈哈哈。”

聞聽此言,朱高熙自得意滿地大笑起來,話鋒卻陡然一轉:“我在倭國的時候,聽說大哥又在朝堂上哭訴各項支出花銷太大?”

提起這件事,朱高赤頓時滿臉愁容。

他監國多年,沒人比他更瞭解明帝國的財政狀況,大明軍隊在各地開戰,如若不是以戰養戰的方式增添補給,絕對能把帝國給拖垮。

更別說修運河等一系列工程,哪一項不要錢?

“要我說,那些不聽話的番邦直接滅了便是。”

朱高煦狼眸裡閃爍著暴戾。

他算是從這種滅國戰爭裡嚐到甜頭,輕輕鬆鬆就能拉一百萬石糧食回來救濟大明的災民。

“二弟,你這個想法不對。”

朱高赤大皺眉頭,“滅倭國只是個別例子,殘暴的殺戮容易失去民心,百姓需要的是休養生息,而不是幾十年的戰爭。”

“呵呵。”

朱高煦皮笑肉不笑,眼神開始變味。

“我覺得二哥言之有理。”

這時,朱高燧施施然走了過來,“就是不知道咱們太子爺有何高見。”

“是呀,太子爺有何高見!”

朱高熙居高臨下地蔑視朱高赤,語氣不陰不陽。

他本來就瞧不起自己這位大哥,身材肥腫,走路都要人扶著。再看自己高大威猛,能征善戰,尤其是靖難的時候,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難道就因為這傢伙生的比自己早?!

“哪有什麼高見。”

朱高赤擺了擺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戰爭、暴力無法帶來長治久安。”

話語聲頓了頓。

他言語不免帶上幾分複雜:“你們倆人輕而易舉說出的戰爭,死掉的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喲,大聖人呀!”

朱高熙當即冷笑起來。

“想不到,咱老朱家還出了位大聖人,真難得。”

“太子爺,以咱大軍的實力,一旦開戰,那死的都是敵人。”

朱高燧夾槍帶棒道:“怎麼,您這是心疼他國子民的生命了?”

陡然。

“倭國不過是彈丸小國,自取死路罷了。”

朱瞻基龍行虎步而來,扶著父親的手臂,笑道:“孩兒領著五萬鐵騎,滅了瓦剌十萬精兵,這鼻子也沒朝天長啊,不像某些人得志猖狂!”

“誒。”

朱高赤拍了拍朱瞻基的手背。

“小子,你說什麼呢。”

朱高煦狼眸眯起,高大的身子上前一步。

氣氛登時劍拔弩張起來。

“漢王這是何故?”

朱瞻基狀似不解,笑嘻嘻道:“我也沒說什麼啊。”

“你!“

”好了,二弟三弟,我們先回宮了。”

朱高赤連忙出來打圓場,拉著朱瞻基就要離去。

“李副千戶,走吧。”

朱瞻基哪能容忍這兩人如此欺負父親,手在鼻翼前扇了扇,“這裡的空氣,有點臭啊!”

一旁。

李馗嘴角憋著笑,點頭應是,“殿下,來了。”

沒想到,朱瞻基的嘴遁還真厲害。

“你呀,少說一句。”

朱高赤無奈搖頭,拉著兒子走下臺階,不成想腳突然崴了一下差點摔倒,幸虧朱瞻基手臂發力,拉了一把。

“前人失跌,後人知警。”

見這一幕,朱高煦領著心腹走到身旁,譏笑道。

意思是小心你的儲君位置,摔倒了,可有我盯著。

怎料。

朱瞻基盯著朱高煦,立即言道:“更有後人知警。”

皇帝輪不到你坐,我在更後頭盯著呢!

“哼……”

朱高熙臉色一變,揮起袖袍,徑直離去。

“太孫,伶牙俐齒啊。”

朱高燧負著手,瞥了一眼朱瞻基,冷笑離去。

就在這時。

無人注意到,李馗髮間鑽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紙人,乘著風,悄然飄到朱高熙的後頸。

“爹,咱們走吧。”

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朱瞻基臉上掛起笑容。

毫無疑問,他又給朱高赤扳回一城。

“李馗,我派人送你出宮吧。”

朱高赤轉身對李馗說道。

看來父子倆有私話要講。

李馗心如明鏡,拱手道:“麻煩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