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從來都是一個沉重的話題,無論魂師還是普通人。

所以林中的五個黑衣人,還有千劫三人只能沉默,勸嗎?現在說什麼都有些無力,不是當事人談什麼都好像是在說風涼話。

更別說千劫三人其實是坐視這一切發生的,沒立場談論什麼。

霍雨霖也沒說什麼。

她從千劫背上下來之後,就那麼默默地注視著那具彷彿正在熟睡的軀體。

在西德到達樹林時她其實已經醒來了,或許是對陌生人的警惕,或許是不願意面對悲慘的現實,她一直睡著。

但她總要面對,或早或晚而已。

沒哭,也沒鬧,就那麼生根似的站著,若不是還有風吹動她的裙襬,恐怕會讓人認為那是個瓷器做的人兒或者木偶。

這種狀態持續了好久好久,持續到天邊有雷聲傳來。

大概不是什麼神王的怒火,烏雲在天上掛了那麼久,應該是真的要下雨了。

也或許真的還有怒火,本應收入囊中的目標被搶已經成為定局,畢竟從出生到神王,只有他搶別人的,被別人搶還是第一次,怒氣大點可以理解。

天邊傳來的雷聲也終於讓林中三人回了神。

“節哀。”西德語氣乾巴巴的,這麼待下去不是回事,總要有人說話。

霍雨霖像早已經腐朽的機械般,僵硬的轉了過頭,眸子裡往日的靈動不在,只有灰敗和壓抑,臉上盡是茫然,或者說木然。

西德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躲閃著女孩兒的目光。

緊接著他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重新向前一步。

見鬼,他一個魂鬥羅八級魂導師,面對一個魂環都沒獲取的女孩後退了。

但他又後退了。

無關實力,壓抑的悲傷實在過於沉重,沉重得他喘不過氣。

千劫伸出手,攔住了想說什麼的魔皇,以及霍雲兒的侍衛們,他緩步走到了霍雨霖身前,擋住了霍雨霖看向霍雲兒的視線,直勾勾的看著她。

同樣是十歲,但霍雨霖卻比他矮半個頭。

霍雨霖也轉過了頭,愣愣的看著他,又似什麼都沒看,眼中全無焦點。

千劫沒有說什麼,直接剝開一顆糖塞霍雨霖嘴裡,這種情況下有個熟人總是好些的。

“壞人?”她終於似乎有了些許精神,試探著問。

千劫點了點頭,也鬆了口氣,不是原著中名為智慧實則智障的生物就好,一顆糖她已經辨認出了是誰。

“原來你長得還挺好看的。”她眼中終於有了一絲不一樣的色彩,是見到熟人的驚喜,是滿心的委屈無處訴說終於找到了個宣洩口。

“嗯。”千劫再次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跑出來那麼遠了,媽媽也沒叫我回去。”她輕聲說著,努力的探出頭,想越過千劫的遮擋,將視線投向地上睡著的人。

“嗯,她死了,你該長大了。”千劫的語氣沒有什麼起伏波動,彷彿陳訴事實一般。

他說的就是事實。

“媽媽死了?”她聲音中充滿了茫然的意味,語調在輕輕的發顫。

本就黑色的夜更黑了。

有人遮住了她的眼睛。

“你可以哭了。”遮住眼睛的手有些熟悉,過往七天這隻手老是敲她的額頭。

一絲絲壓抑的,痛苦的啜泣聲,彷彿是自靈魂深處一絲絲地抽出來,散佈在林中,織出一副昏暗的悲傷。

有什麼東西著溼了千劫的手。

下雨了。

……

公爵夫人許家麗輕輕坐在椅子上,向皇宮方向看了一眼,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聽著外面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喊殺聲,她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和一個魂師家族談感情是一件傷感情的事。

她可以因為家族利益把遠在邊境七八年沒回家的丈夫賣了,她的哥哥也可以因為家族利益把她賣了。

就如同明明知道戴浩在男女方面是個什麼德行的人,她還是嫁入了公爵府。

戴家可以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還繼續當名義上的公爵,實際上的皇位爭奪者,甚至永遠當下去。許家不能退,退了就真沒了,許家萬年前可沒神飛昇。

所以戴家是必須要削弱乃至掌控的,再不濟也要把那些天天嚷嚷著迴歸白虎榮耀的死剩種們清理一遍,不然許家屁股下面那張位置保障不了。

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時機了,作為一個頂級魂師家族的戴家這十幾年間不會有封號強者;死裡逃生有著莫大聲望制衡許家的戴浩,聲望也即將清空;戴家內部也因為種種原因,有了許家的一部分勢力,甚至擁有帶著許家血脈的繼承人。

真的,數千年間特殊的,難得的好時機。

可事情完了之後,總需要一個交代,這個交代就是她許家麗。

倒不是要讓她背鍋什麼的,她死了幾百年後依舊可以是公爵夫人,許家也不會讓這個宣稱權消失。

主要是她一死,有些嘴就說不出話來了,有些話就說得出口了。

“我許家也死人了,還死得相當重要,你戴家或者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逼逼個啥?”

大致就是這麼回事。

“夫人……”侍女驚慌的神色將公爵夫人拉回了現實。

“怎麼了?”真死到臨頭了,公爵夫人卻陷入了一種平靜,她有一定的實力,但在最大倚靠都想她死的情況下,那點實力等於沒有。

“我護衛著您逃出去。”見到公爵夫人臉上鎮定的表情,侍女也勉強恢復了平靜。

書房外陸續有慘叫聲響起,是公爵夫人的護衛們正在拼殺。

“逃,能逃哪裡去啊?”公爵夫人開啟了一本厚厚的書,精裝本送出去了,她現在手中只是一本普通的書。

不是《史萊克七怪》,書封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個星冠的紋樣。

“你趕緊逃吧,作為我的貼身侍女,星羅城內不會為難你的。

“然後給我的皇兄傳個信兒,死,本宮可以死。但如果真想永遠把戴家壓下去,本宮的兩個兒子可以改姓。”

窗外有光芒照耀在她臉上,是武魂及魂技釋放的光芒。

“夫人,您在說什麼傻話!”侍女衝到了她的面前,匆忙抓住了許家麗的臂膀。

紋絲不動。

“走吧,本宮已經服毒了。

“霍雲兒可以為了自己的孩子撐七八年,本宮大概撐不了那麼久,但死還是敢死的。”光芒照耀下,侍女才發現,公爵夫人口鼻中已經流出了血。

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