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夜風獵獵起,遍野孤鴻飛。林滿六與寧珂尋到一處村落外圍的寺廟,打算今夜便再次留宿,原本想趁著天幕之上點綴的繁星閃爍,以此繼續行路,但是被寧珂拒絕了,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已經快到了更應該好好修整才是。

短衫少年也不倔,便依了寧珂的想法。兩人將馬匹牽至寺廟外的廊柱拴好,就一同進入了這破舊寺廟之中,少年進入其中,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尊古樸的佛像,佛像上的金箔不知是脫落了還是被人偷盜走了,如今顯得有些破敗不堪。

窮酸書生隨意打量著屋內的陳設,打算尋一處好地方歇息,短衫少年則是走到佛像面前,雙手合十朝其拜了三拜。

寧珂見狀深感無趣,找到一個蒲團拾起來拍了拍,打去上面的灰塵,讓蒲團儘可能乾淨些便於歇腳。

“林兄信佛嗎?”寧珂動手的同時朝林滿六發問道。

“若說信,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自幼爹孃說多鬼神之說,如今寄人籬下還是得向其拜拜,求個心安...”林滿六沒有第一時間回覆寧珂的言語,一直等到他動作做完之後,才言語出聲說道。

“林滿六,這般故作深沉的模樣,是為了騙別人還是騙自己啊,一小屁孩就不該如此!”寧珂坐在蒲團之上,靠著一處還算乾淨的牆壁悠閒說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短衫少年的年歲尚小,可其言語總是這般老成,寧珂心中感嘆,這般年紀本不該行這些事啊...

“我...我十六了!不是寧兄說的什麼小屁孩了...”每當提及自己年紀的時候,林滿六總是不由自主的開始支支吾吾,但也會每每想起,那個說是給自己一次性過兩次生辰的月姑娘。

“十六不也還是...知道了知道了,不嘮這個了”窮酸書生剛想繼續出言嘲諷自己眼前的這短衫少年,只是剛一開口便看到少年在那捏緊衣角的滑稽模樣,惹得她止不住得想要發笑,只得收聲作罷。

“我知寧兄想言什麼,但我如今也橫跨東西走過一遭,先是跟著商隊一同東行赴杭州,又跟著老騙子一同西歸返南疆,山河風光見了許多,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林滿六一掃先前窘態,站在寺廟門前轉身看向了寧珂出聲說道。

寧珂看著這立於門前,月光照耀下的少年,他的身影被光亮拖的極長,灑在少年肩上的月光,煜煜生輝。

她看著少年的面龐,他的嘴角上揚,唇邊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在自信的笑。

寧珂看得有些出神,不過立即搓揉了下自己的臉頰,整個清醒過來對短衫少年出言發問道:“你一路之上總提那老騙子、老騙子的,說的是何許人也?”。

“算是我的半個師父,怎麼稱呼老騙子呢...江南劍客葉當聽!”林滿六沉吟說道,再想如何稱呼老騙子的時候,他記起了師父所說,以後闖蕩江湖自報家門的時候便如此說。

葉當聽...便是那弈劍山莊的二莊主,師伯先前口中言語的當聽...寧珂思索時想到的遠不只是弈劍山莊當中的傳聞,她在師門和學堂閣樓當中,定是見過此人名諱,如今竟是一時想不起來...

“如今他身在何方呢?”寧珂繼續發問道。林滿六此時也已經走入寺廟之中,隨意尋了一處地方坐下,見寧珂感興趣,便也就說於其聽一聽,於他信得過寧珂。

“如今跟師父在南疆,應該已經和莊主會合了,先前擔憂便就是怕他們遭逢屠惡門...”林滿六看著門外緩緩出聲說道。

隨後兩人言談,便就是些瑣碎事,有談及葉當聽為何被少年說是老騙子,又或是林滿六家裡是做什麼的,不過兩人都極為默契地沒有問到兩個問題,林滿六的師父以及葉當聽目的為何,以及弈劍山莊為什麼西行,因為這些都不是瑣事。

......在千萬裡之外的南疆,此時的天幕上忽有烏雲遮天,會明會暗,隨後烏雲消散,又是那副繁星漫天的情形。

此地密林當中有一隊人馬駐紮,人數約莫有快六十人,像是在休憩,又像是在慶祝,篝火旁不時會傳來一些歡鬧聲。

“莊主先前遇到的那些山匪,當真是一個接一個的不禁打,自打入了這南疆我都快覺得我是武功蓋世的大俠了!”一名漢子舉著酒碗出聲說道。

“哎就你話多,昨兒不是還差點被人砍上一刀,要不是蕭瀟姐出手相助,今天還能在這吃上酒菜?”隨後便有一女聲出言嘲諷道。

被這麼一說,原先豪言壯語的漢子,不知是酒勁引得臉頰泛紅,還是如何,便閉口不再言語只是自顧自在那喝酒。

“你說是吧,蕭瀟姐,是吧,莊主!”見那漢子不言語那女聲便朝身後的篝火位置出聲問道。

“呃...”。

“額...”。而得到的反應似是一致,女聲哼了一聲便就繼續轉頭回去了。

“風白此行雖是安穩,可如今這般大張旗鼓,未免有些太過了...”蕭瀟低聲說道。

“無妨!一路上兄弟們都沒多少放鬆的機會,如今難得閒適,都好好的鬧騰一番,都是年歲正好的好兒郎,曾能整日整日的苦楚呢!”陸風白像是根本沒想跟蕭瀟商量的樣子,說著便直接起身朝所有人舉杯喊道。

“額...”蕭瀟無言以對。而周圍的所有人都因為自己莊主的言語,一同舉杯暢飲了起來。

這六十人的隊伍,不正是西行的弈劍山莊嗎。此地駐紮的歡鬧景象又過了半個時辰,快到子時,陸風白臉上已然遍佈了紅暈,他搓揉著臉頰走出人群,朝一處幽靜位置走去,蕭瀟見其行路方向,原本只是歪頭一看,不料卻被身旁的周粥湊立案過來。

“蕭瀟姐,先前駐紮此地的時候,那個方向的密林是不是有一處幽潭?”周粥出言說道。

“你是說?”蕭瀟姐眉眼一挑,繼續看向了陸風白行去的身影。

“莊主他莫不是要去?”周粥不知為何突然驚喜出聲。兩人背後突然想起一聲嚴肅的聲響:“去看看?”。

是陸辭善!兩人沒有回頭一同出聲說道:“辭善好這口?”。不等陸辭善出言解釋,蕭瀟便繼續出聲說道:“早就聽季汀說過,你們倆大老爺們在揚風谷之時,便有些不對勁...”。

“去或者不去?”陸辭善依舊是先前那般嚴肅聲響。三人沉思片刻,一同點頭言語了一句:“去!”說完的三人趁著莊內其他弟子還在暢聊吃酒時,便循著陸風白先前的身影,走入了那密林當中。

密林之中一處橫斷的山崖面前,有一潭幽靜的山泉,從山崖間隙當中不時湧出泉水落入潭中。

率先到達此地的陸風白,先是脫去的鞋襪,雙腳伸入了冷冽的潭水之中,只是雙腳剛剛沒入其中,瞬間給陸風白打了一個激靈。

“爽!”他豪言道,似是還未酒醒。緊隨其後的三人躲藏在樹叢當中,看著那在潭邊泡腳的陸風白。

“是不是我們想太多了,蕭瀟姐平日裡定是沒有少看一些閒書!”周粥細聲出言說道。

“早著呢,這才剛開始呢!”蕭瀟同樣細聲說道,說著還拍了拍周粥的腦袋,示意她不要出聲。

兩人身旁的陸辭善隨即嗯了一聲,繼續看向了潭邊景色。蕭瀟、周粥看著陸辭善反應,自愧不如。

就在三人言語之間,潭邊的陸風白又有了動作,他搖晃著身形開始起身走入潭水之中,在走進其中的同時,解下了身上的衣袍,隨後一拋便丟擲在了岸上。

看其模樣,醉意依舊。三人互相推攮了下彼此,互相提醒,要開始了!

但這一動作不免得引起樹叢之中,傳來一些響動。已經走入幽潭正中的陸風白側頭看向了某處,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周粥率先緊張了起來,不會被莊主發現了吧!

可看陸風白側頭位置,並不是三人方向,並且只是稍微的側頭一看,陸風白便就繼續走入了潭水之中。

月光的映襯下,將陸風白身上的幾處傷痕被映照得極為顯眼,此時的陸風白已經走到潭水正中,他的衣袍和漆夜刀都擺放在了岸邊,身邊空無一物。

他從水中捧起一汪潭水,打在了臉上,用潭水開始擦拭臉頰上的紅暈。

沒過多久天幕之上的烏雲緩緩移動,將那明月遮住,這一方潭水便也開始變得幽靜起來。

就在此時密林之中的另一個方向,有人聲傳出:“如此悠閒,是自知沒有多少安定日子了?”。

陸風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根本沒有理會那人言語,依舊在那自顧自的洗漱起來。

林中人見陸風白沒有反應,隨後那處樹林震動,原本停在枝頭歇息的鳥雀立即四散開來。

一人黑影從林中探出,手中不知是從那裡撿拾到的木棍,便衝向了潭中正在擦拭面龐的陸風白。

就當木棍快要揮打至陸風白身側之時,原本身處另一側的蕭瀟想要起身相助,卻被陸辭善攔阻而下。

“靜觀其變即可”陸辭善言語說道。只見陸風白打著哈欠,像是伸懶腰一般舒展自己的身形,一手便迎向了那節木棍。

木棍與陸風白小臂接觸瞬間,木棍怦然炸裂開來。而陸風白自己沒有半點損傷,他站立在潭中,而先前的那道黑影已經倒掠飛至潭邊。

“已經好些時日未見了,怎麼不進反退?到底還是應了那句溫柔鄉是英雄冢啊...”陸風白背對那道黑影,帶著些許醉意出聲說道。

“虛晃試探罷了,再來!”那道黑影出聲說道。黑影言語完畢,整個人又一提步衝向了潭水正中。

陸風白搖晃著腦袋,雙眼像是因為醉意未醒,依舊保持著閉目的模樣,身形擺出一個拳架,便要迎向襲來的那道黑影。

黑影身形在潭水之上飛掠,幾次拳腳遞出,勁道極大,但全數被陸風白那看似綿軟無力的拳架卸去勁道或是直接攔阻而下,更有幾次對拳之時,那道黑影差點便被陸風白拖入水中。

兩人出拳遞腳之間,原本山崖下寧靜的小潭,變得躁動起來,不時有水花濺起,發出一陣陣浪花激盪的聲響。

不過那黑影身形詭異,纏鬥之時沒有勝算,他便會立即倒掠而退,根本不讓原地不動的陸風白有任何可乘之機。

“我於潭中不動而立,而你幾次身形迴轉,都不曾撼動我之分毫,如何?”陸風白此時因為先前的對招驚起的浪花,此時全身已然浸溼,身上唯一的衣飾也已經溼透。

“如今一見,曾會如此聒噪,再來!”黑影言語的同時,身形在岸邊一步踏出,像是在蓄勢一般。

潭中的陸風白依舊如先前模樣,搖晃著身子擺出那副拳架,隨時準備對敵。

黑影猛然暴起,這一次不再是在潭水之上快步前掠,而是整個人凌空一躍,只是一步便要跨越到了陸風白身前,他雙拳同時遞出。

一拳揮向陸風白麵門,一拳揮向陸風白左臂。陸風白身形就如那醉酒的漢子一般,看上去根本沒有能力接下這道黑影的雙拳遞出。

可那雙拳就在要觸及到陸風白麵門和左臂的瞬間,陸風白竟然詭異地動了起來。

他的身形開始變得虛幻起來,黑影的雙拳瞬間擊空,隨後陸風白的整個身影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黑影的身後,他振臂一揮,黑影被直接打入了潭水之中。

“咳咳...不玩了!你使詐!咳咳...拳腳對敵你怎麼還能用...”黑影從潭中起身後立即叫嚷著出聲,期間還不時咳嗽,顯然被打入潭中時定是吃了不少水。

不等黑影言語完畢,陸風白便出言說道:“可打探清楚了?”此時的言語的陸風白,那裡還有先前那般醉漢模樣,整個人的醉意早已蕩然無存。

“我與十一已將參星觀內上下探查完畢,不過如今屠惡門已經進入南疆,畢竟已有內應安插在鳳城周圍了”黑影止住了咳嗽,也便立即彙報了起來。

兩人言語間,先前遮蔽月光的烏雲散去,黑影的模樣終於看得清了,正是弈劍山莊的二莊主——葉當聽。

“辛苦了...”陸風白沉吟出聲。

“得此南疆久居,比江南更為閒適,在這溫柔鄉那有辛苦一說!”葉當聽笑言說道,說著便轉身朝岸邊走去。

“辭善你們三人還要看多久?”陸風白也一同向岸邊走去,他忽然出聲說道。

在林間隱匿的三人心中大驚,糟糕,被發現了!只能一同從樹叢之中走出,就在三人低頭之際,陸風白已經穿戴好了自己的衣袍和鞋襪。

葉當聽站在陸風白身側,將漆夜刀遞給了他。接過漆夜的陸風白看著會明會暗的夜空,出聲言語道:“何處?”。

葉當聽應聲說道:“十里外,虯蛇谷”。陸風白負刀在身後,穿過四人之時出聲喝道:“當戰!”。

葉當聽、陸辭善、蕭瀟、周粥四人齊聲應道:“得令!”隨後一行五人一同返回弈劍山莊營地。

夜林風蕭蕭,眾人御馬馳,子時至,弈劍山莊所屬奔襲虯蛇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