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江南未曾見,今年方始見嚴凝。自弈劍山莊對外封莊開始,一晃便是一月有餘,已快到了立冬時節。

直至今日,葉當聽安排的事宜,好像還未做完...此時的山莊主殿之中,獨獨點上了一盞細微的燭火,將緊閉門窗的殿內,照出些許光亮。

桌案前坐著兩人,分別是葉當聽與十一。黃衫身影像是才講完話,微微咳嗽了兩聲,而那襲黑衣似乎有些生氣,不願理會眼前男子。

突然!主殿的屋門被人開啟。殿內的兩人便看向屋門方向,只見崇嬰站在了門檻位置,先是一手扶著屋門,另一手無處安放,只得撓起腦袋。

“呃...我來得不是時候?”粉衣少年感覺自己做錯了事,急忙笑言出聲。

“無妨,是有何事?”葉當聽出聲說道。見著這黃衫老騙子不生氣,崇嬰便雙手在身前作掌一拍,滿臉驚喜:“葉哥!外頭下雪了!下的可大了,往年都沒近年雪大!”不過粉衣少年才說完後,便又想起方才開門時的情景,立即收聲不再言語。

先前才開門的時候,光亮映在十一師姐臉上,她好像有些傷感?是兩人有事情爭吵嘛...沒道理啊,像老騙子這般人,怎麼會和十一師姐叫板。

葉當聽先是沒有如何動作,可身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黃衫身影只得繼續朝前方走去,走到主殿院門位置,與崇嬰並肩而立,看向屋外的景色。

映入葉當聽眼簾的,是那茫茫白雪,纖塵不染。黃衫身影注視著空中飄起的雪花,向前再走了幾步,他的步伐有些慢。

一步一頓的緩步走下石階,慢慢地,他走到了主殿前的廣場上。此時飄散於地面的皚皚白雪,以及快要高過鞋底,每一腳踩在上面,都發出一聲細微的響動。

林滿六也來到了主殿外圍他獨自,先前崇嬰便是先去後院找到了他,然後不見老騙子,才會來到主殿尋葉當聽。

崇嬰剛剛跑的太快,林滿六還在廊橋中行步時,崇嬰已經在主殿面前推門而入了。

短衫少年站在廊道里,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那獨立風雪之中的黃衫身影,不知為何,只覺此時的葉當聽有些蕭索?

“話說葉哥!今日為何你與十一師姐會早早的便在主殿議事啊...可是陸哥那邊傳來了些訊息!”崇嬰言語的同時,快步走下石階衝著那襲黃衫身側跑去。

葉當聽身體微微發顫,但沒有回頭,只是急忙應了一聲:“啊...對,是有風白的訊息傳回...再過些時日,估計便能南歸了!”

“太好了!等到陸哥回來,你倆雙劍合璧,馬上就能出去玩咯!”粉衣少年跑著葉當聽身前,驚喜地蹦跳出聲。

葉當聽像是被身旁的崇嬰情緒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再次抬頭看向空中的漫天飛雪時,已是滿眼的得意和自信。

林滿六沒有摻和其中,只是走向了主殿位置,看向殿內燭光前的黑衣女子。

“師父?”短衫少年輕喚出聲。黃衫老騙子有心事!此時詢問葉當聽本人,他定然不會說的,只得向師父詢問了。

聽見少年的聲音,注視著眼前火燭的十一,微微側頭看向了殿前駐足的林滿六。

剛想言語什麼,可是欲言又止,微微搖晃了下腦袋,以此告知少年無事。

藉著燭光映襯,林滿六看見師父的眼眶微紅,不知是何原因...十一也意識到了少年的疑惑,立即抽泣一聲,側過了腦袋,不再看向少年。

“當真無事...”十一輕言出聲。如此一來,林滿六隻得應聲行禮,向外退去。

短衫少年向後退了幾步,才一轉頭便被葉當聽叫喚道:“小騙子!”

“喊你爹幹嘛!”林滿六心中自是煩悶,兩人都不願意說,這老騙子還在這裡裝。

葉當聽打趣出聲:“喲...剛才聽著崇嬰說,這些時日天天往校場跑,怎麼是劍沒練好,練了一身臭脾氣是也不是!”

“老騙子...你!”短衫少年呼喊出聲。葉當聽隨地啐了一口唾沫,看著石階上的少年,一陣咂嘴後言語出聲:“瞅你那半瓶晃盪的樣,出去還不得讓人捏死...”

“到底是怎麼了!”看著雪地裡的那襲黃衫,越是這樣,林滿六越是不解。

葉當聽看著情緒有些不穩的少年,少年也看著他,兩人雙目對視了許久。

誰都沒有再言語出聲...崇嬰看著兩個人對話,明顯不是在開玩笑,正想出聲勸阻。

可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山莊正門方向傳來。是季汀匆忙地穿過院門,跑入了雪地之中,眼前兩人對峙的情形,也是讓她微微一驚。

但事出緊急,已由不得她有時間出言詢問了,此時不論發生何事,只得等她將要稟報的事情處理後,才可商議其他...

“當聽!有弟子探尋到有風雪大觀樓之人,潛入杭州城中!”季汀出言說道。

葉當聽心中默唸兩字,來了...雪地中的那襲黃衫,聞聲後便不再看向林滿六。

“通知莊內弟子,隨時準備迎戰風雪大觀樓!”葉當聽呼喊一聲,隨後便朝山莊正門走去。

“是!”季汀應聲一句,便也朝山莊後院走去。林滿六看著離去的二人,心中暗自想到,是老騙子先前便料到風雪大觀樓會趁機偷襲弈劍山莊?

但他為何又是那般模樣!如今的風雪大觀樓,曾會有虯蛇谷面前的柳梅恐怖?

“滿六,我們也走!”崇嬰叫喊一聲。

“嗯!一起去看看!”林滿六應聲說道。兩名少年就此朝山莊正門跑去,等到主殿之前的所有人走後,十一才從殿內緩步走出。

黑衣身影獨自行在風雪中,隨著她伸出一手,一片雪花便落在了掌心上。

可能是才剛至大雪的緣故,掌心中的雪花很快便消融了。不過還不等先前的這片雪花消逝,又有一片雪花飄落掌間。

飛雪連天,人事未了...孤客獨行,劍道終途...黑衣女子在雪中獨立,她似乎感受不到周遭的寒冷,就任憑雪花落在髮間和麵龐之上。

不論是雪落之初,還是白雪沒城郭時,都不是寒意最深的時候。要一直等到化雪的時候,那才是最冷的時節...到了那時,才能感受到最濃的寒意,在最冷冽的寒風之中獨行,踩在最為泥濘的道路上,感受那化雪帶來的孤寂感。

......弈劍山莊正門後的院落裡半柱香的功夫,便與聚集了大半的弈劍山莊弟子。

在季汀的簡要說明下,基本都知曉了此時是何情況,風雪大觀樓有意來犯弈劍山莊!

季汀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即看向葉當聽。

“先前有訊息,前幾日那齊軒帶著屠惡門之人,朝揚州而去...不知目的為何,與今日風雪大觀樓入杭一事,不知二者之間,有沒有關聯...”可回應季汀的,只有四字?

“嗯,知道了...”知道了?自弈劍山莊閉莊之後,葉當聽便也是深居簡出,平日裡都是呆在他的小院之中。

只有幾次季汀帶來些近日情報,才會出現在主殿之中,而後又重新返回其小院裡。

就更不要說是,葉當聽自己出走山莊了,他自行定下的封莊一事,斷然不會自己違反。

季汀一臉疑惑地看著眼前黃衫,葉當聽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圖。

“先前有弟子有傳遞訊息給我...”黃衫身影聳了聳肩,隨意出聲說道。

季汀只得點了點頭,不再過問葉當聽,而後兩人便等待莊內弟子聚集完畢。

與此同時,杭州城主道之上。出現一批江湖客,所有人皆是身著灰袍,手中再環抱起一柄長劍,明眼人便看得出是風雪大觀樓之人!

看著其行路聲勢,快要有近乎百人...先前約莫只有十六、七個人的時候,道路上的行人便就開始在街巷兩側迴避。

可隨著他們走街串巷的步伐,越行越遠。從道路兩側和一些不見出口的深巷之中,慢慢地走出了許多人,不論是衣飾還是抱劍姿勢,都是如出一轍。

自他們從西城門入口開始,一直走到城東過橋,已然快要有百人的規模!

風雪大觀樓是向弈劍山莊報仇來了...南疆虯蛇谷一戰的恥辱,像是今日便要有個了斷。

等到這些灰袍抱劍客遠去之後,便就有些市井百姓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你們說這風雪大觀樓,如今來犯弈劍山莊,不是以卵擊石嘛!”

“我看未必,你們瞅瞅!這聲勢...這人數...弈劍山莊怕是夠嗆...”

“哎!你定是這幾日沒去聽酒樓裡的李先生的評書!如今這弈劍山莊的二莊主啊,修得神功大成,即便柳梅在世!也不是他的對手了!”此話一出,便有先前聽過那說書先生的人,開始跟著迎合。

“對對對,我先前也聽說了!再者,弈劍山莊還佔著地利,這風雪大觀樓如何跟弈劍山莊爭!”

“如今那風雪大觀樓不過是屠惡門圈養起來的一條瘋狗,那齊軒都沒親自到場,能掀起什麼風浪!”

“是啊,前面聽著說那齊軒自不量力,帶著屠惡門前去襲擊問劍湖,結果都還未登島,便被打跑了!”

“還有這事?唉喲,這人當真是個瘋子吧,就連問劍湖都幹碰!”因為風雪大觀樓之人,已經走遠的緣故,街巷之上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似乎在杭州城的百姓們眼裡,今日突然出現在城中的風雪大觀樓,根本無法對弈劍山莊造成任何影響。

......城東弈劍山莊門前,已然被風雪大觀樓圍困堵死。看著緊閉的院門,已經有一些風雪大觀樓的弟子,開始出言撂狠話,讓弈劍山莊的人出來謝罪、受死。

可那院門,卻不曾有任何開啟的跡象。一名帶隊長老看著此景,依照出行前安排的方法,便從人群之中先前一步走出。

“兩派恩怨既已結下,如今各自休養生息如此之久,葉當聽!今日可敢出門一戰!”那名長老呵斥出聲。

院門依舊沒有開啟...正當那名長老準備呼喊樓內弟子強攻之時,有人言語聲從其中傳了出來。

“來者可都知我葉當聽手段,你們好生估量一番,有誰能勝過葉某!若是有人,葉某自然可出莊一戰!”今日前來的風雪大觀樓弟子,大半都是從南疆返回的,誰會認不出葉當聽的聲音。

就是這道聲音的主人,殺了柳梅,殺了他們樓主...頃刻間,全數風雪大觀樓的弟子都開始叫罵出聲,對葉當聽的口誅筆伐,此起彼伏,久久未能斷絕。

在這些弟子的呼喊聲中,那名長老也冷靜下來,的確能殺柳梅之人,在座的長老、執事都無人可戰葉當聽...

“江湖恩怨江湖了!我們樓主之死,不可如此作罷,葉當聽!那我們各派出三名弟子守擂,最後站於擂臺之上的人,便為勝者!你看如何?”那名長老呼喊出聲。

沒過多久,葉當聽的聲音再次傳出:“若是我們贏了,該如何?”

“從此風雪大觀樓,不再為難弈劍山莊,樓主之死,我們自認自己無能報仇!但如若...我們勝了,還請交還樓主佩劍銜寒梅!”那長老立即應了一聲。

“可以!”葉當聽的聲音從莊內傳出。不過數息之後,弈劍山莊的院門便開啟了,從中走出一名黃衫男子,正是葉當聽!

風雪大觀樓的這些隨行弟子,看著這熟悉的身影,無不咬牙切齒,手中雙拳緊握,恨不得現在便提劍上前,與之拼生死。

但這名叫葉當聽的男子,太強了...無人是他的對手,能夠斬殺他們的樓主的人。

有誰能夠在傷及其性命之前,保證自己還活著呢?

“既兩派弟子仇怨過深,便不請諸位入莊了,擂臺一事...”葉當聽站於石階之上,俯身看向所有風雪大觀樓之人。

“正有此意,擂臺選址...你弈劍山莊門前空地即可!”那長老立即出聲。

對於葉當聽這藐視他們全數人的態度,他在不出言打斷,便是要讓人看不起了。

“好!我弈劍山莊既然為東道主,便由我們先行守擂,崇嬰何在!”葉當聽抬手一揮,便朗聲說道。

“得令!”崇嬰呼喊一聲。身著粉衣的少年,立即向前跨出一步,直直落在弈劍山莊門前空地正中。

崇嬰環視風雪大觀樓眾人一週,用一種極為輕蔑的語氣出聲說道:“請諸位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