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希拿著聽診器聽了下心跳,又觀察了一下瞳孔,直起身告訴勉力忍著哭聲怕影響搶救的主人。

“貓貓已經走了。”

診療室裡忽然安靜下來,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穆懷年站在門邊上,目睹著一切。

不久前,她好像也是這樣冷靜地宣佈了鐺鐺的死訊。

就連這兩隻貓,在穆懷年看起來,長得都一樣。

“醫生,能不能再想想辦法?”中年男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而他的妻子也滿臉都是淚水地仰頭,祈求地看著蘇曉希。

蘇曉希搖搖頭,語氣很平地重複,“它已經走了。”

任何治療手段都沒有辦法逾越生死。

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但又很難接受。

“那,讓我抱它回家吧。”

中年男人沉默了幾秒鐘,一隻手摟著妻子。妻子還捧著貓咪的手掌,感受著它的體溫一點點逝去,哭得已經站不穩。

“好,我幫它清理一下。”蘇曉希把貓咪瀕死前失禁的大小便處理乾淨,才把它交給那對夫妻。

他們還沒走出去,就又來了一家三口。

一對年輕夫妻帶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抱著只吉娃娃。

“醫生,麻煩您給看看這狗怎麼了?又拉又吐,味道特別臭!”

其實不用他們說,這隻狗一被帶進來,就能聞到一股很明顯又特殊的腥臭味兒。

蘇曉希簡單問診,做了相關檢查,印證了初步判斷。

“是犬瘟合併細小病毒,治療費用可能相對比較高。”

那個孩子一直滿臉緊張,聽到這裡,緊緊抿唇,哀求地看著父母。

年輕夫妻衣著樸素,看起來就是普通的打工人。

夫妻倆對視一眼,母親摸摸兒子的腦袋,丈夫嘆了口氣對蘇曉希說:“行,醫生,既然養了它,總歸是一條命,您給看看怎麼治,費用我們出。”

蘇曉希點點頭,走到一邊開始給狗進行下一步治療。

而夫妻倆,也把自己的孩子帶到了門口。

“爸爸之前就跟你說過,雖然你覺得一百塊買一條狗不貴,但是你沒有考慮過,養它並不是買回來就夠了。”

孩子媽媽也溫聲道:“我知道,你有每天按時餵它,陪他玩兒,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給它。但養一隻小狗,不是這樣就夠了。”

“那還要做什麼?”男孩子抽抽噎噎。

“負責。”孩子爸爸語氣嚴厲,聲音卻很溫和,“對一個生命負責,可能你現在還不明白,但你要記住這件事。這次,我和媽媽會幫你,但是以後,你要明白,什麼是自己能對一個生命完全負責。”

穆懷年一直就站在診療室邊兒上,垂眸聽著他們的話。

等蘇曉希一通忙碌下來,還沒來得及緩口氣,顧景抱著個箱子走了出來。

“蘇醫生,你看,七隻呢。今天晚上先放保溫箱吧。”

蘇曉希點點頭,“待會兒大貓那邊處理好之後,可以試著喂一下奶。”

兩人商量了幾句,顧景才帶著剛出生的貓崽兒去安頓。

穆懷年見蘇曉希眼下沒什麼事兒了,趁著她喝水的功夫,慢慢走過去問:“累不累?”

“還行。”蘇曉希扭了下腰,“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也不覺得。”

穆懷年又問:“那你要通宵在這裡嗎?”

蘇曉希搖搖頭,“那倒是不用,不過你不要在這裡等了,已經好晚了。”

她有點歉意,“我都沒留意,你還在這兒等著。”

穆懷年也沒介意,示意她和自己到外面去。

蘇曉希就把水杯放下,跟著走了出去。

本來還以為他準備離開,叫自己來送他,蘇曉希卻發現他很隨意地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

蘇曉希也坐在他邊兒上。

夏季都市的夜晚悶熱無風,一放鬆下來,蘇曉希就覺得有點累了,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我剛才聽到幾句話,你聽見沒有?”

穆懷年問她。

見蘇曉希搖頭,穆懷年就把最後那對兒夫妻和兒子的談話慢慢地講給蘇曉希聽。

蘇曉希手杵在自己膝蓋上,託著臉微微側頭看著他,聽得很認真,然後也慢慢地說:“你想說什麼?”

穆懷年曲一條腿,把另外一條腿伸直,仰頭看向夜空。

“我在想,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有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他,除了成績之外,還有很多很多的道理是需要這一輩子都要認認真真去學,去懂去遵守的。”

蘇曉希垂眸,苦笑一聲兒,“是啊。言傳身教,有的孩子,卻沒機會從父母身上學到什麼有用的。”

“比如我和你。”

穆懷年無比自然地把話接過來,“就像你所說,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能單純地說自己運氣不好。起碼,單輪經濟,穆家蘇家,已經能令太多人仰望。”

他頓了頓說:“但是你和我,都沒有這樣的機會,被自己的父母教導,就像你說的,書本里沒有標準答案,學校也沒教過,哪怕是最基本的東西。比如……”

他低頭,看向蘇曉曉,“怎麼認認真真愛一個人。”

要完。

一瞬間,蘇曉希腦子裡就這一個念頭。

夜色中,他的神色太過認真,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句話,卻像是有千鈞重,瞬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過,我想,也不算太遭。”穆懷年挪開目光,又看向夜空,“只要意識到問題在哪裡,總歸是有機會去改變的。”

“你怎麼,忽然說這些……”

蘇曉希乾巴巴地笑。

“沒什麼,就是看你工作救那些貓貓狗狗的時候,還挺認真的。有點兒感慨。”

蘇曉希笑道:“那說明你還是個很善良的人,見到了這些小動物的生死,也會有感悟嘛!”

穆懷年的語氣帶著幾分輕快似的,“蘇曉希,你對自己的工作滿意嗎?”

蘇曉希毫不猶豫點頭,“當然了。”

其實不用問,穆懷年自己也看得出。

蘇曉希自己可能都沒發現,她對著那些小動物的時候,整個人都柔和了好多。連帶對寵主都和顏悅色的。

穆懷年想起來蘇曉希總是說見的狗多了,就越討厭人,合理懷疑,這些寵主都是跟著沾光的!

不過,能想到這一層的顯然不止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