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禮輕輕笑了笑。

她並不在意羅維的一口回絕,不如說,正是因為被局勢弄得有些心煩意亂,所以才故意轉換一下話題。

只要那名少女仍是祈願教會的神官,就不擔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派不上用場。

“你對這場局勢有什麼看法?”

按照目前的進度,守下這波獸潮已是順理成章,但她很好奇暗中計劃了那麼多事件的羅維,會怎麼看待現在的局勢。

羅維收回看向遠處山脈的視線,並不介意給她一些提醒:

“或許城鎮裡的狀況可能比戰場上更重要。”

洛芙禮早有所料的笑了笑,“不用擔心,我留了足夠的力量在城裡,如果他們真的敢來,迎接的將是精心設計的埋伏。”

埋伏。

羅維在內心嘆了口氣。

這場戰爭根本就不存在對錯,身為主導者,她被推上的是關乎一個種族存亡的浪口。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洛芙禮能表現得不那麼聰明。

因為壓迫得越狠,受到的反噬也越重啊。

……

同一時間,白港鎮。

「劍風」卡斯斬倒一名獸人族戰士,將剩下的突襲者堵在了城牆邊。

“可惡的人類……”

這些從西南方向盆地進攻白港鎮的獸人族潛伏了數十天,當人類在正面戰場上抗擊獸潮,他們突進城裡,準確無誤找到了挾藏獸人族奴隸的商隊。

然而,就在他們救出地牢裡飽受虐待的同伴時,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埋伏。

“放棄抵抗吧,等待著你們的將是漫長的監禁,”卡斯單手將大劍指向對方,“沒有必要做無謂的流血。”

“無謂?”用身體護住族人的狼人少年嘲諷地笑了笑,“你真的知道他們對我們都做了什麼嗎!”

龜縮在牆邊的獸人族們有的瞎了眼睛,有的殘缺了手腳,有的獸類特徵被硬生生削下來,長久不見天日讓他們分外畏光,蜷在一起不敢直視圍堵的騎士們。

卡斯當然看出來了。

這些都是人類的手筆。

“所以我才說,沒有必要繼續抵抗下去,為了你的族人也好,放下武器吧!”

獸人族是不享受人權的,除了將他們抓起來,卡斯也答應不了他們更多的東西。

突突突。

幾支弩箭從身後射出,狼人少年和他的夥伴倒了下去。

卡斯驚愕轉過身,卻看見騎兵隊長捂著左眼,惡狠狠地走了上來。

“媽的!這群該死的畜牲!”

他拔出劍,毫不猶豫砍在奄奄一息的狼人少年身上,同時吩咐手下繼續上弦。

“等等……”

卡斯的話沒能快過弩箭,身後的騎士團紛紛按下機括,縮在一團的獸人們頓時被弩矢穿透,抱在一起,身下溢開了血泊。

“地牢裡肯定還有他們的同夥,跟我走!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他們殺個精光!”

卡斯原本想要攔住箭矢的大劍緩緩放了下來。

在戰場上互為敵人,立場上的考量讓他猶豫了一瞬。

就算在這裡救了他們,與騎士團爭執,這些獸人的處境也不會有任何變化,等待他們的依舊是被奴役的命運,甚至在逃離過一次後愈發變本加厲。

最後看了眼依舊蜷在一起的屍堆,隱隱有什麼細碎的聲音傳了出來:

“救救我們,阿忒塔娜……”

類似的狀況發生在城鎮各處。

獸人族的進攻全部都被算到,寂靜的街道上時不時就能看見滿身是血的獸人蹣跚走過。

“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從別的地方被綁來的……這裡的事情和我沒關係……”

“媽媽,媽媽在哪……”

“嗷嗷……”

迎接他們的,是居民們擲來的石頭,砸在他們腿上額頭上,令原本就奄奄一息的他們倒在了地上,爬出滿地的血痕。

沒有人伸出援手。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王女正在平原上和獸人交戰。

……

正面戰場逐漸進入了打掃階段。

人類似乎證明了,以創生造物構成的獸潮衝擊,完全無法撼動有魔導戰艦的防守線。

除了莎耶外,下方計程車氣異常亢奮,有了這一次的勝利,繼續將獸潮抗擊在外也並非什麼難事。

羅維向洛芙禮請了假,在臨時駐紮的帳篷裡找到了薇彌爾。

“羅維你在上面看到了嗎?祭司們竟然願意讓我來主禱儀式,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機會!”

這傢伙也很亢奮,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證明自己的表現。

“看到了,”羅維輕描淡寫說道,“所以你很可能已經被魔神盯上了。”

“??”

“理所當然的事情,這麼厲害的魔法,對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你說是吧?”

薇彌爾張大了嘴巴。

這……

她怎麼也沒能想到,表現得太好也會帶來負擔?

“……那我該怎麼辦?”

羅維搖頭笑了笑。

實際上,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對方不會因為一個聯合施展的儀式魔法而改變策略,但如果再這樣下去,就不好說了。

所以他有必要讓薇彌爾看到真相。

“跟我去一趟城裡你就明白了。”

帶著薇彌爾捏碎傳送水晶,兩人抵達了白港鎮的街道。

這裡,地面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清理。

“城市被攻擊了?”聞到空氣裡充斥的濃重血腥味,薇彌爾睜大了眼睛,“那是……”

不遠處,一名騎士抓著一個獸人族的腿,像拖貨物一樣把他往裝屍體的馬車那邊拽。

薇彌爾下意識就迎了上去。

“等等,那個人還活著!”

騎士聽言轉過了目光,看到薇彌爾身穿教會神官服,又盯著自己拽著的獸人,於是點了點頭,麻利的掏出長劍刺了下去。

獸人徹底不動了。

“謝謝。”

騎士回了一句。

薇彌爾:“!?”

她回過身,看向慢慢趕上來的羅維。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他……”

“我知道。”羅維點了點頭,“對於獸人族來說,這就是幾百年以來的現狀,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嗎?”

善罷甘休?

薇彌爾思索了片刻,隨後不解地眨了眨眼。

“可是我們不是抵禦了他們的創生魔物……如果獸潮被抗拒在外,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羅維意有所指地說道:“當然是復活神明瞭。”

薇彌爾短時間內並不能理解其中的關係,根據這些天裡各方面的努力,神明的遺體不都大多已經被回收和封印了嗎?

將這個疑惑說出來,羅維卻只是讓她看一看四周。

還在地上爬行的獸人族在石頭的砸擊下漸漸沒了動靜,姿色姣好的翼人被鎖進了籠子裡,與其同行的男性翼人則被一劍砍斷了喉嚨。

“感受到他們的怨恨了嗎,如果你是他們的神明,哪怕沒有軀體,會對這樣的狀況坐視不理嗎?”

薇彌爾沉默了下去。

她也聽說過那些獸人族慘遭虐待的事情,商人們可以不問理由就進攻他們的村子,男性獸人當場殺死或徵為勞役,女性則販賣到奴隸市場上。

但聽說和親眼看見又完全是兩碼事。

走到城牆邊的角落,這裡十多個獸人緊緊蜷在一起,眼睛緊緊閉著,還保持著臨終一刻時的樣子。

但或許是因為見過了太多的絕望,他們臉上並沒有多麼害怕,只是閉著眼睛承受著。

薇彌爾的目光沉了下去,湧起魔力,蹲在那裡靜靜為他們禱告。

周圍的騎士看到,紛紛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她。

時近傍晚,兩輪顏色各異的淺色月亮緩緩露出了蹤跡。

隨後。

天空下起了暗綠色的小雨,像是神明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