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們圍剿極樂館時只抓捕到猛鬼眾成員幾十名,那裡既沒有保安也沒有賭客,其他人都撤離了……我感覺那些人都只是被拋下的棄子。」源稚生說。

「聽起來簡直就像是他們事先知道我會在那天去攻打極樂館一樣……老爹你有什麼看法麼?」

「……」橘政宗沉默了一會,「是的,這件事的確從頭到尾都透露著詭異。」

「嗯。」源稚生接著說,「因為我們是當天決定當天行動的,本該是一次閃電般的突襲戰。」

「哪怕敵人在半路得到了我們進攻的訊息也不該撤退得如此迅速,結果卻好像早就做足了準備一樣。」

「我只能想到唯一一個合理的解釋……」

「家族裡出了內應。」橘政宗接過源稚生未說完的話,「或者說……叛徒。」

「老爹你說的沒錯,雖然我也不願意相信,但以客觀事實來看,家族出了內鬼的可能性很大。」源稚生說,「這次對極樂館的進攻,收穫到的有用的資訊也很有限。」

「對於王將和龍王我們依舊一無所知,甚至都無法確定這兩個角色是否是真實存在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龍馬這個角色確有其人。」

「是櫻井孝三郎的女兒對麼?」橘政宗微微思考了一會,「我打過電話給他,櫻井孝三郎說他很慚愧櫻井家生出了這樣的女兒,他很想對櫻井小暮親自執行死刑,但他很遺憾自己……」

「這種話不必說了,成為鬼也不是他們的錯。」源稚生打斷道。

「稚生,我知道你對那些鬼懷有同情之心,但是……」

「嗯,我知道的老爹,不會留情的……對所有的‘鬼……不論他此前是誰。」

源稚生語氣幽幽的,他的腦海裡劃過了一道久遠的身影。

倒是有點好笑了,連親弟弟都能下得去手,這個世上怎麼會還有自己下不去手的鬼呢……他自嘲地笑笑。

「我會從龍馬這個線索入手,全力搜尋櫻井小暮的下落,從她的身上挖出王將和龍王的訊息。」源稚生對橘政宗說。

「不要忘了,我們最終的目標是‘神。」橘政宗沉聲道,「不過稚生你也不用太緊張,猛鬼眾的大本營已經被你摧毀了,剩下的孤魂野鬼遊蕩不了太久……」

「既然家族的擔子落在了我的肩上,我能做的也只有全力以赴。」源稚生面無表情地向大門走去。

橘政宗嘆了口氣,朝著與源稚生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這間檔案室。

路明非的偷聽也就到此結束,他左看右看,搬起幾箱檔案跟上源稚生。

電梯門開啟,焚燒香料的氣息撲面而來。

漆黑中只有一條微微發亮的通道,通道兩側點著紅色的杯蠟。

楚子航驚訝地發覺自己到了一個類似佛寺的空間,通道從一座三四米高的鳥居下經過,鳥居上的朱漆都斑駁了,露出暗紅色的木原色。

這東西顯然是歷史悠久的古物,原本建造在風吹雨打的露天環境中,室內設計師把它拆卸之後搬進源氏重工裡再按原樣搭好。

一片寂靜.全然沒有人聲,楚子航在風衣裡調整了一下刀柄的位置,方便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拔出來。

他快速地把這些檔案箱都搬出電梯外,然後他抱起其中一個緩步前行。

黑暗中矗立著高大的木雕,木雕前懸掛著紗幕,隱約是金剛或者惡鬼的立像,身上纏著紙編的白繩。

楚子航穿過一層又一層帷幕,直到一盞長明燈照亮了他的眼睛。

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影壁。

「有很多呼吸聲,但是很平

緩,就像睡著了一樣。」愷撒收回「鐮鼬」,「這很奇怪。」

「被人打暈了,全部。」楚子航已經看到了在地上躺著的橫七豎八的軀體,「你能從現場能看出什麼嗎?」

「很快,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鐘,但從開始到結束,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把槍掏出來。」

「少說有三十個安保,而且這些人都帶著槍,我很好奇到底是誰能在一瞬間把他們全部打暈。」愷撒饒有興趣地說。

楚子航抹掉了美瞳,黃金瞳在黑暗中驟然亮起。

他把檔案箱扔在地上,拔出長刀,言靈·君焰的領域擴張,長刀在高溫中變得熾熱,發出介乎紅色和黑色的光。

「下手的人還在這個地方嗎?」楚子航問。

「不在,沒有特別突出的呼吸聲,估計那個人已經走了。」愷撒回答。

「先不管他們,剛好給我們創造機會了。」楚子航望著那面影壁,「路明非說這層樓有藏著日本混血種的東西,我們要抓緊時間留下證據。」

「啥玩意?」愷撒也湊過來。

如此高大的影壁卻絕無僅有,它大約有四米高,直通樓頂,頂部鎏金,寬度超過十米。

在這面巨型影壁上,畫師大膽地運用鐵鏽紅和靛藍兩種色彩作畫,半人半蛇的巨人們彼此擁抱,長尾纏繞在一起。

男性巨人威武猙獰,女性巨人端莊慈柔,口本神話中的諸種妖魔圍繞著他們,巨人們的背後生出無數的手臂,持著不同的武器和妖魔戰鬥。

「你能看出什麼東西嗎?」愷撒問。

「不能。」

「那你看個啥勁兒呢。」

楚子航無語,轉而從風衣裡拿出照相機來。

愷撒一愣,「你從哪兒弄來的照相機?」

「秋葉原電器街,打八折還送相機套,本來是想用來拍輝夜姬的核心。」

「你連日語都不會說還敢一個人上街買東西?」

「沒關係,那邊都是買電器的中國人,店員很高興地跟我說,他是東北人,還問我是哪兒的。」

拍完影壁的照片後,楚子航走到一尊燭臺前,用刀尖挑起一團黑色的「泥巴」,靠近鼻尖嗅了嗅。

「傳說裡的‘人魚油,古籍裡記載,人魚油可以長燃一千年而不滅。」

「有這麼神乎?」愷撒聳聳肩,「給我電筒。」

說話間,兩人踏入了這一層的最深處,按照神道和影壁的先後次序,他們現在踏進了供奉棺槨的陰殿。

愷撒擰亮電筒之後高舉過頂,貼著牆壁行走,猙獰絢爛的壁面被照亮了,彷彿一部歷史長卷在他們面前展開。

跟影壁一樣,牆上鋪滿了赭紅和靛青色的古畫,人身蛇尾的古代生物組成一眼看不到頭的祭祀隊伍,有的高舉火把,有的手持長杖,還有些駕馭著背生雙翼的龍。

祭祀隊伍圍繞著巨大的地洞舞蹈,地洞中躺著巨大的骨骸。

畫師用熔化的真金繪畫那具枯骨,它的左眼是太陽而右眼是月亮。

楚子航站在壁畫下方仰望,久久地說不出話。

「這裡什麼都沒有,就是這些東西。這座空蕩蕩的大殿就是用來陳列這些壁畫的,他們需要足夠大的牆壁,所以把整層樓都空出來了。」愷撒說。

楚子航不說話,接過愷撒手裡的電筒,緩步前進,一幅接一幅地看著壁畫。

「看出什麼沒有?」。愷撒在楚子航屁股後面跟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發問。

加圖索家的少爺屈尊降貴當宿敵的跟屁蟲,通常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愷撒心裡承認楚子航在知識積累這方面

遠遠勝於他,他又對這些壁畫太過好奇,所以才不恥下問。

「他們在隱藏什麼……」楚子航喃喃自語,「但我不理解,就算這段石壁是記述歷史的本生畫也不應該被蛇歧八家如此慎重對待,甚至單獨地空出一層樓來放它……」

「不,我知道了!」他眼睛一亮,「他們想要隱藏的應該不是石壁本身,而是埋藏在畫裡的一段過往,或者說……一個真相。」

「我想這就是蛇岐八家心中的……真實歷史!」楚子航舉高電筒,照亮了整幅壁畫。

蒼茫的大海中龍蛇夭矯,大地上矗立著巍峨的城市,縱橫的道路跨越大海,黑色和白色的龍並肩懸浮在天空裡,各伸一隻手,握住同一柄黃金權杖。

「黑王……和白王!「愷撒沉默了很久,輕輕地吐出了這幾個字,氣若游絲。

愷撒和楚子航在死寂的神道中前行著,腳步聲迴盪,燭火將他們扭曲的影子映照在一副副如山巒般的巨畫上。

地圖往後,畫面漸漸變得荒誕起來,有猙獰的怪獸,八條長頸八個頭顱圍繞它的身軀,長頸像繩子一樣打結……..

又有赤裸的女人被封凍在巨大的冰塊中,一條蛇從冰塊的縫隙中鑽出去,跟冰塊上方的人說話……

各種匪夷所思的畫面,象徵意義非常濃郁,但是晦澀難懂。

「原來如此,我們在海底見到的原來是她,我們毀滅的是她的城市……」楚子航盯著那隻白色的巨龍。

「蛇歧八家最大的秘密……是白王?」愷撒愣了一下,問道。

「這座鳥居,還有壁畫中的城市,甚至是白王的雕像,我們都見過,就在不久前,在極淵,高天原,在那座失落的海底城市裡。」

「還有,你看這個人。」楚子航指著一個用金色勾邊的血色人形,「這個人形代表了一個非常特別的含義,他是這幅壁畫上所有人形裡唯一一個用黃金勾邊的。」

「而且他戴著高高的羽冠,手持一根棍子,棍子在佔代壁畫中通常只有武器和權杖兩種意思,這裡應該解讀為權杖,他是這些人中的領袖。」

「就是大家長一類的人咯?」愷撒聳聳肩。

「不,他們稱這人為‘皇,或者我們可以稱他為……超級混血種!」楚子航一字一頓。

「感覺還沒你牛逼……我聽夏彌說,你是那個什麼,叫什麼混血君主吧。」愷撒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混血君主是不是比超級混血種厲害多了?」

「……」楚子航扶額,「說正事的時候不要打岔。」

「你就說是不是吧。」

「是……」

「那不就得了。」愷撒撇撇嘴。

「這個不重要,我們要搞懂‘超級混血種的含義。」楚子航嘆了口氣,「根據這些壁畫,日本存在能夠踏過臨界血限的混血種,他們擁有匹敵龍王的潛力,生來就是蛇岐八家的領袖。」

「你從一個勾金邊的小人身上能看出這麼多東西?」愷撒滿臉的不相信。

「「從畫面上確實看不出來,但篆字註解裡寫滿了對皇的讚美,皇集人類的全部美德於一身,擁有和神抗爭的偉大力量……」

楚子航扭頭看著愷撒,「你沒有想到某個人麼?」

「這種耶穌基督級別的存在我怎麼會認識?」愷撒瞪眼。

「皇是生來註定的,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在家族內部已經有了很高的地位,即便長輩也得聽命於他,他是家族……年輕的主人。」說到最後五個字的時候楚子航加重了語氣。

巨大的驚悸在愷撒腦海中炸開,他竟然微微打了個寒戰,「是象龜?」

源稚生

走過一個拐角,忽然停下腳步。

「你已經跟了我很久吧,不去搬檔案,是要跟我說什麼嗎?」

他對著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說。

路明非見狀,也不躲著了,直接走出來,對源稚生豎起個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等等,你是……!」源稚生猛地拔刀,「路明非!你還敢來這裡!」

然而路明非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就輕鬆把蜘蛛切擋在了一面看不見的屏障後。

「我為什麼不敢來這裡?」他反問道,「難道說你們蛇岐八家給了我一口屎,我還不能反抗,得恭恭敬敬得吃下去?」

「你們把我搞得這麼慘,我偷偷溜到源氏重工裡搞點報復,也是應該的吧?」

「……」源稚生不說話了。

「更何況我沒搞破壞,是想給你看點東西……話說你能不能先把你的寶貝刀給收起來,豎在這中間也怪嚇人的。」路明非翻了個白眼。

「什麼東西?」源稚生問,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蜘蛛切收回去了。

「一個……能讓你老爹顏面盡失的東西。」路明非嘿嘿一笑,「先別問那麼多,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