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說的很坦蕩,不像藏著什麼秘密。”

“但是……”愷撒話鋒一轉,“果然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蛇岐八家光鮮亮麗的前任大家長,竟然在源氏重工的底部開設了一間骯髒的研究所……不,這比地獄更令人絕望。”

“是啊,比地獄更骯髒更絕望的東西,就藏在源氏重工的最深處。”源稚女感慨道,“路君和我說,他是最好的演員。”

“路君……之前就聽你提過,你和路明非是什麼關係?”楚子航忽然問。

“我和路君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源稚女淺淺一笑。

“說回正題,basaraKing老師猜的沒錯,橘政宗和列寧號有關係,或者說列寧號就是他的計劃。”

“你是說,橘政宗就是幕後黑手?”楚子航有些驚訝,“可如果他的目的是喚醒神,那他為什麼要派我們帶著核彈去高天原?”

“很簡單,他是想確認神已經甦醒,並提前離開了高天原。”源稚女說。

“……”楚子航沉默了一會,“你有嘗試過殺死他麼?你的力量很強大,要暗殺他似乎不難。”

“對啊,你為什麼不嘗試直接殺死他?這樣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愷撒也附和道。

“殺不死的。”源稚女搖搖頭,“他自始至終都沒以真身行動,我也不知道他的真身藏在何處,殺他必須等他主動暴露。”

“真身?”

“我不是沒試過殺死他,但每次殺死他,第二天他又會重新出現。”源稚女幽幽道。

“橘政宗有很多傀儡,平時他就操縱著這些傀儡在各個舞臺上扮演不同的角色,誰也不確定他的真身藏在何處。”

“那如何才能確定他的真正藏身位置?”

“他一切的所為都是為了得到白王的骨血,等真正要瓜分‘神’的寶藏那一刻……”

“無論他隱藏的有多深,他都會露面來親自獲取神的力量。”源稚女冷冷地說,“那時候,就是我們出手殺死他的時刻。”

“在那之前,我們都要按兵不動?”愷撒皺眉道。

“不用擔心,路君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好吧,聽起來確實像路明非那傢伙的風格。”愷撒聳聳肩。

“我想贈送各位的第一件大禮,就是對蛇岐八家裡那些壁畫的解讀。”源稚女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烏木嵌銀的細長煙袋,往裡面填入生菸絲。

“最後一副壁畫是你拿走的?”

聽到這裡時,源稚生抬了抬眼皮子,問道。

“是我,或者說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那副壁畫。”

“這麼說來,你以前就看過那副壁畫咯?”愷撒好奇地拿起生菸絲看了一眼,“我還真沒抽過這種老式菸斗。”

“當然看過,我是源家的次子,內三家為數不多的後裔,在我被判定為鬼之前,我也有幸看過那些壁畫,並且聽過神官講解。”

“伱們記得那幅用黃金描繪的大畫吧。骷髏和人類組成了雙魚的形狀,骷髏將一塊骨骼交到了人類手中。”

“記得。那幅畫很特別,看過的人不可能沒有印象。”楚子航說。

“那就從那幅畫開始吧,我們進入遙遠的日本古代……”

“骷髏代表著死去的白王,在日本神話中,它的名字是伊邪那美,偉大的母神,而人類代表白王血裔的始祖伊邪那岐。”

“白王從自己身上拆下一塊骨骸交給伊邪那岐,在蛇岐八家中那塊骨骸被稱作‘聖骸’。”源稚女點燃菸袋深吸一口,吐出嫋嫋的白煙。

菸袋這種東西本該是老頭子玩的,可他這樣清秀的男人抽起來倒也有種意外的美感,散漫中透著妖嬈。

煙霧四下瀰漫,凝聚不散,彷彿白色的帷幕包裹了他們。

“你們一定很好奇沉睡在高天原中的神是什麼東西?這個世界上當然不存在真正的神,所謂的神與魔都是人類不能理解的東西。”

“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被奉為神,而高天原裡的神只是一塊沉睡的枯骨,白王的枯骨。”源稚女幽幽地說。

“恐怕不是一塊枯骨那麼簡單吧?”楚子航說。

“當然沒那麼簡單。龍類是偉大的生物,白王又是龍類中的皇帝之一,即便它已經死去了上萬年,枯骨中仍舊殘留著它的血脈和基因。”

“機會合適的時候枯骨能形成新的胚胎,白王將重現在這個世界上。”

“是啊,那是究極危險的東西,既是魔鬼之骨,也是神之骨,取決於我們把龍族看成神還是魔鬼。”

“蛇岐八家中代代相傳,白王復活之後將賜自己的血給後裔,幫我們進化為純血龍族。”

“當一條龍多好啊,有長久的生命,即便死亡也能以繭化的方法復活,有超越人類的力量,生來是王者,永恆地享樂和作戰,沒有悲哀。”源稚女幽幽地說。

“那橘政宗的目的……就是想篡奪白王的肉體,成為新的白王?”愷撒恍然大悟,隨後倒吸一口涼氣。

“胃口可真大。”楚子航評價道,“那可是白色的魔王,唯有黑色的魔王能制服它,但黑色的魔王尼德霍格已經死了,如果白王復活,那它就是不可戰勝的。”

源稚生依然沉默不語。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在想些什麼,如果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就怕出現新的變數。”源稚女嘆了口氣。

“好了,我接著說。”

“很幸運我們的祖先伊邪那岐並不這麼想,他是直接和白王接觸過的人類,他知道所謂究極生物有多可怕。”

“所以他將聖骸封印在一口井裡,從自己的後代中挑選了三個最優秀的孩子,授予他們祭司的身份,這就是內三家的起源。”

“源氏對應天照,橘氏對應月讀,上杉氏對應須佐之男。”

“三大家族的繼承者分別號稱天照命、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命’是對祭司們的尊稱。我哥哥就是天照命,太陽一樣君臨世間的男子。”

“那口井在什麼地方?”愷撒問。

“它被稱作藏骸之井,在高天原之外的某個地方,但沒人知道它的準確位置,伊邪那岐並不希望自己的後人找到那口井。”源稚女頓了頓,“但聖骸還是甦醒了。”

“它並離開了高天原,我們無法知道它的形態也不知道它覺醒到什麼地步了,它就像一個巨大的鬼魂在日本大地上游蕩。”

“形勢很嚴峻。”楚子航沉聲說,他說話從來一針見血。

“是的,形勢嚴峻。”源稚女閉著眼睛吐出一口煙,“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我送你們的第二份大禮。”

“還記得你們在高天原遇到的那些屍守麼?”

“麻煩的東西,如果我不在巔峰狀態的話,解決起來恐怕會很費勁。”楚子航說。

“它們又被稱作‘狩’,是因為它們只剩下狩獵的本能,這是由龍類的嗜血基因決定的。”

“那些屍守生前都是蛇岐八家歷代以來的鬼,曾經的蛇岐八家比現在更殘忍,一旦血裔中誕生鬼,就會將鬼丟入夜之食原中。”

“直到近代日本與世界合流遭遇了文化融合後,家族內部產生了分歧,最終這項制度被廢棄,轉而將鬼關押在深山中,雖然都是囚禁,但多少有了活命的機會。”

“夜之食原?”愷撒聽到了新的名詞,“那是什麼?”

“夜之食原就是高天原的反面,鏡中的城市。它遠遠不如高天原有名,但它真實存在。”

“我們日本神話中說,伊邪那岐命天照鎮守高天原,命須佐之男鎮守海疆,賜給月讀管理的地方就是夜之食原,那是夜的國,沒有光的世界。”

“瞭解過這段神話的人都會記得高天原,因為那是諸神的居所,是太陽昇起的地方,但沒人會去關心夜之食原,因為神話中根本沒有提及夜之食原的用途。”

源稚女沉默了一會,“可如果諸神都居住在高天原了,那沒有光的夜之食原裡住著什麼呢?”

“死者的世界……”楚子航皺眉。

在鍊金術的領域,尼伯龍根就是死者世界的代名詞,裡面藏著無盡鍊金術原料。

“是的,所謂夜之食原就是死者的國度,也就是尼伯龍根。”

“而且是白王的尼伯龍根。”源稚女輕聲說,“東京已經在被夜之食原緩緩腐蝕著了,這幾天接連的傾盆大雨就是最好的證明。”

“整個東京……都是夜之食原的覆蓋範圍?”愷撒忽然有些不寒而慄,在秘黨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發現過這麼大的尼伯龍根。

“是的,就在這裡。”源稚女用菸斗指了指地面,“日本最危險也最繁華的地方就在你們的腳下。”

“夜之食原如果被徹底開啟,會有什麼後果。”楚子航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了。

“根據族史記載,一旦夜之食原和人類世界的通道開啟,在沒有月讀命鎮守的情況下,那些渴望著血肉厭惡生命的行屍走肉會如蝗群一樣撲出來,淹沒整個東京。”源稚生終於開口說話了。

“所以我們需要繪梨衣,你們的人到底把我妹妹拐到哪裡去了?!”

“鬼知道。”愷撒聳了聳肩,“我們跟她們也失去了聯絡……靠,不應該說這個的!象龜你給我乖乖閉嘴,否則別怪我給你來上一槍!”

他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為掩飾尷尬,愷撒轉頭打趣楚子航,“話說按照你女朋友的性子,這種時候跑去東京迪士尼爽玩上幾天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吧?”

楚子航本要下意識地否定,可轉念一想,“……確實。”

“沒關係,有路君在,你所謂的妹妹也不是不可或缺的了。”源稚女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

“你這吃的哪門子飛醋。”愷撒嘀咕,“那啥上杉家主和象龜又不是親兄妹,你和他才是親的,這也能吃醋啊?還真是個究極兄控。”

“哈哈。”源稚女乾笑兩聲,“可能吧。”

“然而夜之食原被喚醒並不是最恐怖的事,這隻算是個開始。”

“現在已經不再是喚醒這麼簡單了,它正在被開啟,一旦夜之食原被真正開啟,就證明有人得到了聖骸。”

“也就是說,那隻老狗很有可能已經拿到白王的聖骸了?”

“儘管這對我們來說是壞訊息,但大機率是真的。”源稚女神色森然,“等到夜之食原真正被開啟之日,就是他登基白王王位之時。”

“得趕在那之前阻止他。”

“好了,我們來講第三個故事,不過在聽故事之前,兩位……還有哥哥你,不妨先看看這份檔案。”源稚女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檔案袋遞給三人。

檔案袋中是一份發黃的第三帝國科學院檔案,照片上的人長著典型的俄羅斯人面孔,英俊挺拔。

“這個人名為赫爾佐格,但今時今日他的名字是橘政宗。”源稚女說。

“這雖然是個人類的故事,但驚險程度不遜於日本神話。人類兇殘起來可是不亞於龍的。”源稚女添上新的菸絲,“幾十年前,在西伯利亞的北部,北極圈內,曾有一個只有破冰船能到達的無名港……”

他從容不迫地把聽故事的人帶回1991年的寒冬,北冰洋岸邊、西伯利亞白堊色的雪原上,那座名叫黑天鵝港的孤獨堡壘,龍骨、秘密研究所、孤兒院、照亮半個天空的大火。

開始愷撒和楚子航還打斷他問幾個問題,可漸漸地他們都沉默了,只剩源稚女的聲音婉轉低迴,彷彿親歷那場慘劇的鬼魂,正娓娓地講述自己的前生。

“最後赫爾佐格殺死了邦達列夫,帶著古龍胚胎登上了列寧號,那艘鉅艦向東航行,去向日本,最後沉入了神國。”

“如今日本的危機都開端於二十一年前,自始至終見證這場危機的人就是赫爾佐格,或者說橘政宗。”

源稚女講完了故事,這個故事果然比日本神話更令人驚懼。

伊邪那岐的恐怖屬於久遠的古代,細節含混不清;而黑天鵝港的故事細節清楚,時間地點都可查,那件事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足足一分鐘的時間裡愷撒和楚子航都沒有說話,直到雪茄的灰燼燒到了愷撒的手指,他才猛地從故事中驚醒。

“……”源稚生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