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難過了好一會,賢太妃的情緒才穩定下來,用絲帕擦去眼角殘餘的淚痕。

“兩個可憐的娃,吃太多苦嘍!”

榮非微微一怔,因為賢太妃這句話是用惇州方言說出來的。

老人家竟然還在試探。

八歲以前的事情想不起來,深刻在骨子裡的家鄉話總不會也忘記了吧。

榮非沒有繼承這幅身體原主人的記憶,自然也不會惇州方言。但身邊卻是有紀柔兒這個正宗的惇州本地人啊。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是傻子也能學得差不離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榮非同樣用地道標準的惇州方言回應道。

這回反倒是讓賢太妃愣了好半晌。

這個世界雖然也有儒學,卻是沒有儒家五聖,自然也沒人知曉孟子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賢太妃翻閱過儒家的先賢著作、諸子經典,與負責教導太子及諸位皇子、公主的大儒也多有接觸,儒學修為說不上精深,卻強過一般士子。

賢太妃遍翻記憶,確認自己從未看過或聽過此段話語。而榮非又太過年輕,也未以儒學見長,應該也不是出於他手。

等過後找機會請教下某位大儒,詢問這段話到底是出自與那位聖人的著作,定要好好品閱一番。

榮非感覺身上越來越癢,趁著賢太妃有些失神的工夫,隔著衣衫抓撓了幾下。

“好小子,沒給咱們惇州人丟臉,是個好苗子。”

暫且將無關之事拋到一邊,賢太妃笑著對榮非誇讚道。

過不多時,一名內侍敲門告知廚下已經做好酒菜,賢太妃毫不避諱的拉起榮非並肩而行。

來到院子裡,皇后和紀柔兒也正好出來。

皇后看到賢太妃拉著榮非滿臉笑意,心裡不由得感到疑惑。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母親並沒有察覺到蹊蹺?

朱樂瑤的心裡則是另一番感想。

看來母親對榮非很滿意啊!

朱樂瑤的面孔再次羞紅,感覺到面孔發燙連忙低下頭去,眼睛都不敢朝榮非多看一眼。

紀柔兒則是朝著榮非微微一笑,微微頷首,表示我相信你。

剛剛皇后也不過是旁敲側擊的詢問些有關榮非,還有兩人在汾城生活時的事情,而沒有直接點明想召榮非為駙馬。

賢太妃自然也不會直接明言。

榮非曾經說過,地位越高的人,說話辦事就越是拐彎抹角,這樣即便事有不妥,也留有轉圜的餘地。

不過想來以榮非的聰明才智,一定也已經猜到賢太妃的目的了吧。

沒看到榮非身體時不時的扭動,眼神也有些飄忽,一副不自在的模樣。

賢太妃一臉的慈祥歡喜,皇后一臉的疑惑不解,紀柔兒一臉的自信得意,朱樂瑤即便低著頭也能看到臉上的紅雲,侯三則是一臉的神秘莫測。

幾人截然不同的表情,饒是善於察言觀色榮非也有些看不懂了。

兩小隻好不容易抓到接近榮非的機會,歡呼著跑過來扯著他的衣袖就要聽故事。

皇后臉色一沉就要開口訓斥,卻是被賢太妃制止。

“難得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頓飯,就讓他們兩個放肆一日吧。”

“是,母親。”

皇后無奈,只能躬身應命,可心中的疑惑卻是更深了。

一家人?

難道計劃成功了,榮非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朱樂瑤也對‘一家人’這三個字格外的敏感,聞言頭垂的更低,精巧的下巴眼看著就要碰到胸前的峰巒了。

紀柔兒心中則是冷冷一笑,想著賢太妃這是開始打前哨、埋伏筆了。可惜啊,都是一廂情願罷了。

賢太妃讓廚下準備的是惇州風味的菜餚,在她的提議下,大家也不管那些繁文縟節了,圍坐著一張圓桌邊吃邊聊。

席間賢太妃一直不停的給榮非和紀柔兒夾菜,自己卻是沒吃多少。

皇后看著滿桌惇州風味的菜餚若有所思,朱樂瑤低著頭一聲不吭扒著碗裡的白米飯。

榮非感到身上越來越癢,可當著如此多皇室女眷的面也不好意思抓撓,只能一邊強撐著,一邊在心裡不停祈禱這頓飯快些吃完。

好不容易捱到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榮非迫不及待的以公務繁重為由告辭離去。

賢太妃倒也沒做挽留,叮囑了幾句注意身體,莫要太過操勞,有空多進宮來坐坐後,便放兩人離去。

走出宮門,榮非拉著紀柔兒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一邊抓撓著手臂、前胸,一邊讓紀柔兒幫他撓撓後背。

在汾城時紀柔兒便常會幫榮非撓後背的癢癢。紀柔兒後背癢時,也會讓榮非隔著衣衫幫她抓撓。這等親暱的舉動在二人間本算是平常。

可此時不是在家裡,而是在外面,小巷裡現在雖是無人,沒準一會就有人經過了呢。

紀柔兒面皮薄感到有些羞澀,可看到榮非的表情實在是癢的難受,朝左右張望確認無人經過,趕忙隔著衣衫抓撓了幾下。

“隔著衣衫不爽利,把衣衫掀開撓,快寫快些,刺撓死我了。”

榮非嚷嚷道。

紀柔兒恨恨的掐了榮非腰間的軟肉一下,換來的卻是榮非舒爽的叫聲。

登徒子!

在心裡悄悄罵了一句,紀柔兒只能無奈的將榮非的衣衫往下扯了扯,露出肩膀和半個後背。

“呀!怎麼會許多疹子?”

扯下衣衫,卻見榮非後背和肩膀上佈滿了許多粉紅色的疹子,腋窩附近尤其嚴重,密密麻麻的看著有些瘮人。

“啊,起疹子了嗎,我說怎麼刺撓的這般難受。帶藥了嗎,快給我擦一擦。”

榮非難受的嚷道。

“誰到宮裡赴宴會特意帶著祛疹子的藥膏。”

紀柔兒輕輕拍了榮非一下說道。

“還挺舒服,再打幾下,使點勁。”

榮非扭著身軀道。

“哎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一名穿著儒衫的老者從巷口經過,餘光瞥到榮非和紀柔兒,頓時氣的指著二人喝罵道。

榮非畢竟也是要臉的人,見醜態被人撞見,不好意思在做停留,穿好衣衫拉著紀柔兒一溜煙跑遠。

“咯咯咯…咯咯咯…”

紀柔兒反倒甚是開心,一路笑個不停。

“笑,使勁笑,一會就下蛋了。咯咯咯…”

榮非邊跑邊學著老母雞下蛋的聲音叫道。

“好好好,不笑了。說正經的,你試試將靈力遍佈全身,或許能緩解一些。”

紀柔兒提議道。

榮非聞言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怎麼忘記自己現在也是修士了,是有靈力在身的人,竟是白白刺撓了這麼久的時間,於是連忙運轉起靈力。

隨著靈力的執行,清涼舒爽的感覺傳遍全身,遍佈全身的疹子也迅速消退不見。

榮非舒暢的忍不住叫出聲來。

“啊~爽!”

“呸,登徒子,不出發出那種聲音。”

紀柔兒紅著臉啐罵道,隨即又想起了什麼。

“你吃木薯粉了?”

“啊,沒有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對那玩意過敏,怎麼會…哎呀,好你個賢太妃,竟是被你給設計了。好厲害的老太婆,試探的手段竟是明暗夾雜,防不勝防啊。”

榮非拍了一下腦袋,恍然大悟的嚷道。

紀柔兒聞言目露思索之色,片刻後開口道。

“難怪剛剛賢太妃一直給咱們兩個夾菜,可她自己卻是一口未動,原來是在菜里加了木薯粉。可是她如何知道你一吃木薯粉就會起疹子,她不吃菜難道是她也跟你一樣?這就更奇怪了,賢太妃為何要這樣做?這又與招駙馬有何關係?”

“招駙馬?什麼招駙馬?”

榮非疑惑的問道。

“哼!裝傻是吧,別說你沒看出賢太妃和皇后打的什麼主意。還是說,你動心了?”

紀柔兒眯起眼睛,揚起拳頭陰陽怪氣的質問道。

面對紀柔兒的恐嚇,榮非眨了眨眼睛腦筋急速運轉。

“哦!哦哦哦…”

榮非忽然一臉怪笑的指著紀柔兒,見紀柔兒橫眉怒目的擼起袖子,連忙收回手指訕笑道。

“雖然本公子玉樹臨風、才高八斗,但也沒到讓公主倒貼的地步,柔姐你想多了。其實賢太妃今日找我進宮是因為…”

隨即榮非將晏帝朱晟的計劃全盤托出,告知了紀柔兒。

“菜餚中新增的木薯粉肯定不會太多,不然我一定能嚐出來。按理說經過靈力淬鍊,你的身體要比以往強健許多,少量的木薯粉不會使你起如此嚴重的疹子。”

紀柔兒分析道。

“先前在賢太妃屋子裡,我還吃了許多點心。”

榮非回憶道。

“嗯,這就合理了。你吃木薯粉會起疹子這件事,整個天下只有你師父、我師父和我知曉,賢太妃是絕對不可能知曉的。可她偏偏就拿木薯粉來測試你,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賢太妃包括她的親人都和你是一樣的體質。”

“應該就是這樣了。”

聽過紀柔兒的分析,榮非點頭標識認可。

“所以,你真是賢太妃的外甥?”

“怎麼可能,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你姓榮,又和賢太妃家人有一樣的體質,證據確鑿還要否認。這樣一來你和那位公主殿下就是表兄妹的關係,若再招為駙馬,豈不是親上加親,喜上加喜。”

“柔姐是在吃醋嗎?要不然咱倆今晚就把生米做成熟飯,不給某些居心叵測之人留半點機會。”

“我可是一直不曾鎖門的,只是某些人沒膽子罷了。”

紀柔兒神態突然一變,媚眼如絲的嬌聲道。

榮非的氣勢頓時一洩,退後了一步有些慌張的說道。

“我跟齊郎中保證過,在你年滿二十之前絕不動歪心思,否則…否則…”

“否則什麼,明明自己有心無膽,還偏偏把一切都怪罪在師傅頭上。”

“你說誰無膽!”

榮非氣急敗壞的吼道。

“倒是證明給我看吶。”

“你你你…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