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非的殷勤讓賢太妃很是感動,抬手拍了拍的榮非的手背道。

「我在這世上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孃家人了,無論是為了你娘,還是為了我的顏面,你的親事都絕不能含糊。你剛說的那些我能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似我這等年紀的老人,唯一的期盼不就是能親眼看著兒女開枝散葉,子孫滿堂嘛。」

「小姨,怪我沒說清楚,讓你老誤會了,該打。」

榮非在自己臉上輕輕打了一下,陪著笑解釋道。

「成親畢竟是人生大事,該辦還是要辦的,只不過因為這次情況特殊,所以就取個巧。我和柔姐先把生米煮成熟飯,等我從麟州回來後,再按照剛剛皇后嫂子說的那些流程重新補辦。您老覺得如何?」

「這…」

賢太妃聞言覺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原本堅定的態度不禁有些鬆動。

「而且有了牽掛,我也會更謹慎、更惜命,不會隨意胡來了不是。」

榮非繼續巧舌如簧。

「可是…」

「再說了,靖遠候要去南境剿匪,雖然戰神出馬,一個頂兩,大勝而歸是肯定的。但戰場之上總是會有些折損的,總不好兵士們在前線流血拼殺,我在京都大辦婚宴,這多不好啊。所以還是等靖遠候得勝歸來之後,再辦親事更合適一些。也算是雙喜臨門,您說是吧,小姨。」

「哎,真是服了你這張嘴。行了,就按你說的辦吧。」

聽到榮非提起常高遠來,賢太妃的眼角閃過一絲異色,沉吟半晌嘆了一聲道。

「嘿嘿嘿,小姨英明。」

榮非頓時捏的更加起勁了。

「悠兒。」

賢太妃朝屋外叫了一聲。

「母親。」

唐悠兒掀開門簾進來,喚了一聲後看向賢太妃,滿眼都是詢問的意思。

「叫人準備一桌好點的酒菜,咱們一家人先給這對小兩口慶賀一番。」

「母親!」

唐悠兒聽懂了賢太妃話裡的意思,頓時有些急了,跺著腳又喚了一聲。

「唉,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由得他們去吧。」

「什麼?成親!今天?」

聽完賢太妃派來的小內侍報訊,朱月瑤臉唰的一下就白了,雙目失神,身形也微微搖晃,似乎就要暈倒的架勢。

「公主您…」

「滾開,別碰我。」

小內侍見狀趕忙就要上前攙扶,卻是被朱月瑤突然歇斯底里大叫給嚇退。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

剛剛的一聲大叫似乎抽空了朱月瑤全身的力氣,搖搖晃晃的癱坐在了床榻上。

自己是公主,是不可能給人做妾的。

今天過後,紀柔兒正妻的身份就會確定下來,那自己豈不是連半點機會都沒有了?

「成親?今天?胡鬧!」

「太妃已經應允了,著老奴請陛下去暖風閣吃喜宴呢。」

「母親她…唉,朕知道了。」

朱晟本想說賢太妃糊塗,但身為兒子哪有批評母親的道理,所以話到嘴邊就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無奈的嘆息一聲,朝前來報信的暖風閣內侍總管侯三擺了擺手。

「老奴告退。」

侯三躬身離去,朱晟站在御案前皺眉沉思了許久,這才喚來內侍為其更衣準備前往暖風閣赴宴。

賢太妃素來簡樸,所謂好一點的酒菜,也不過就是四葷四素外加兩碗湯,此外還有賢太妃自釀的米酒和鮮榨的瓜果汁,菜式還不如民間的豪富人家豐盛。

朱晟、唐悠兒、朱允一家三口,賢

太妃、朱樂瑤母女二人,榮非和紀柔兒這對新人,再加上一個齊王朱琰,一共八人如同平常人家一般圍坐在圓桌四周,邊吃邊聊,其樂融融。

與其說是喜宴,倒不如說是一場家宴。

席間朱晟一點都沒有皇帝的架子,時不時跟榮非交頭接耳的低聲交談,發出會心的笑聲。

「你們兄弟兩個再聊什麼那麼開心,說出來讓大傢伙都聽聽嘛。」

皇后唐悠兒好奇的問道。

「男人之間的話題,女子和小孩子不方便聽。」

朱晟搖頭,說罷還朝榮非遞去一個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

「孩兒聽到了,父親在告訴小叔怎樣才能生兒子。」

朱允來不及把嘴裡的飯菜嚥下去,邊嚼邊囫圇口齒不清的揭發道。

「不正經!」

唐悠兒聞言啐了一口,沒好氣的輕輕拍了一下朱晟。

「哈哈哈,娶妻生子,家業傳承,乃是人生頭等大事,哪裡來的不正經。表弟未來成就不可限量,早一些生出兒子,確立嫡長,我這個當大伯的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送上一份大禮了,還有允兒和老八也能多一個玩伴不是。」

朱晟輕撫兒子的頭頂,哈哈笑道。

「小六說的是,雖然還沒有正式娶親,但你們兩個的名分卻是已經定了下來,是要抓緊些了。生孩子這種事趕早不趕晚,早一日有了孩子,我也能早一日寬慰九泉之下的大姐。」

賢太妃在一旁幫腔道。

「哦哦哦,我要有弟弟了,終於不是最小的一個嘍。以後小叔若是不給我講好聽的故事,我就打弟弟的屁股,哼!」

朱允歡呼道。

「哈哈哈哈,這孩子。」

眾人忍不住鬨堂大笑。

一直未曾說話的朱樂瑤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生硬的表情卻是被唐悠兒看在了眼中。

性子活潑的朱樂瑤今日安靜的有些古怪,而且好像由始至終都未曾睜眼瞧過榮非。

再看看眼神同樣刻意迴避朱樂瑤的榮非,唐悠兒似乎猜到了什麼。

不會吧!

唐悠兒在心裡暗自嘀咕道。

吃過飯後,榮非陪著賢太妃說了一會話,藉口晚上還有幾位好友要招待便告辭離去。

待榮非和紀柔兒離去後,朱晟朝著唐悠兒使了個眼色,唐悠兒立刻會意,叫上魂不守舍的朱樂瑤和正在研究以後如何修理小弟弟的朱允、朱琰一起出去。

「母親,您說榮非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幹不幹什麼的,只要還沒幹,以他今時今日的聲望,就不好說什麼。」

賢太妃也是緊鎖著眉頭嘆道。

「唉!」

朱晟忍不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榮非晉封大儒的事情是朱晟在幕後與黃粱夷等人一起操作,目的就是想要搶奪書山的文氣,確立京都城儒家正統的地位。

如今最初的目的已經達成,可卻是給朱晟造成了更大的困擾。

為何要搶奪書山的文氣?為何急於確立京都城儒教正統的地位?

只因為這是朱晟謀劃中極為關鍵的一環,原本這次晉封大儒的人選另有其人,而且人選還不止一個。

不過那幾個人選或是品行差強人意、或是才學根底不夠深厚,或是相貌過於醜陋有礙觀瞻,所以朱晟和黃粱夷他們就打著靠數量取勝的主意。

一起推出數人,沒準就有一個能成呢。

後來榮非在金風細雨樓詩如雨下,一口氣轟出三十五首絕世詩詞和一篇岳陽樓記,震驚了整個文壇,黃粱夷連夜翻牆入宮與朱晟商議,這才臨時更改了人選。

在朱晟的謀劃中,搶奪書山文氣,確立京都儒教正統地位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靖遠候常高遠南境剿匪。

而南境剿匪其實也不過是第二步的開胃菜,真正的大餐還在後面。

一先一後,一文一武,足可顯露朱晟的野心。

則這,仍舊只是朱晟全盤謀劃的冰山一角。

可現在第一步剛剛順利完成,卻是在第二步出了差錯。

常高遠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原配妻子早些年病故,這些年一直帶兵鎮守玄黃關,便一直沒有續絃,就只有常懷恩這麼一個子嗣。

若是常懷恩有個好歹,對常高遠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常懷恩該死,李文泰該死,但他們兩個卻是不能死。

一個是常高遠的獨子,一個是亡故妻子的親弟弟,任何一個人出事都會影響到常高遠的情緒和狀態,對朱晟下一步的謀劃產生巨大的影響。

可榮非同樣也很重要。

朱晟難吶!

左右為難。

而且現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朱晟知道青州營營妓的事情是常懷恩和李文泰一手主導,常高遠並不知情。

但榮非不知道啊!

榮非透過蛛絲馬跡推測出京都人口失蹤案與青州營有關,而常高遠是青州營總兵,那麼在榮非看來,常高遠必然就是罪魁禍首。

若是如此,那榮非豈不是會對常高遠下手!

想到這裡,朱晟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

所謂知子莫若母,賢太妃一眼便猜出了朱晟的擔憂,拍了拍他的手道。

「放心吧,榮非今日進宮看似什麼都沒說,其實卻也是表明了態度。他有分寸,不會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怎麼說?」

朱晟連忙問道。

「過幾日他榮非會跟乾坤觀和劍閣的那兩個小子去麟州,卻沒說紀柔兒那丫頭會隨行,所以紀柔兒必然是會留在京都的。」

「質子?」

「不是質子,只是問了安你的心。靖遠候畢竟是軍方重臣,能動他的只有皇帝你。現在沒有任何實證證明靖遠候與京都人口失蹤案有關,榮非若是對靖遠候動手,就是不罪而誅,就會成為軍方的敵人,大晏的罪人。介時即便他是你的表弟,即便有大儒的身份,即便有餘慶之護著他,也都沒用。

只要大晏的百萬軍隊容不下他,大晏境內就不會再有他的立足之地,到那時就只有北境魔族或是四絕聖地這幾處可去。若是那樣,他就該想辦法將紀柔兒送出京都才是,而不是急著成親確定關係,將她留在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