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衍蹙眉。

近些日子來,也不知她是怎的了,事事都要挑他的錯處,處處使小性子。

換做平日,也就罷了,可如今大哥剛辦完喪事,便來針對新寡的大嫂。

還將這些親眷都叫來靈堂,這不是存心讓人看笑話麼?

蘇虞意等了片刻,見他一直沉默,內心失望不已。

他既一心要向著沈秀蘭,自己再問下去,反倒是自欺欺人。

再待下去已然無意義,她轉身先行離去。

一旁的李氏,見兩人鬧彆扭,忙對謝時衍道:“時衍,你先去哄哄你媳婦,我去問問秀蘭,看看是怎麼回事。”

謝時衍點點頭。

說完那些話後,他心中,其實是懊悔的。

兩人私底下怎麼說都可以,卻不該在眾人面前,去駁了她的面子。

謝時衍想著,便預備去追蘇虞意。

卻在這時,沈秀蘭喊住了他。

“時衍。”

謝時衍微微側目,眉心蹙得更緊,“大嫂有事?”

沈秀蘭不卑不亢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雖家世卑微,不及弟妹的將軍府出身,可也不能這般輕易就叫人給作踐了去,今日之事,還望弟妹能給我一個解釋。”

說著便紅了眼眶,眼中泛著點點淚光,看上去十分嬌弱可憐。

謝時衍沉默一瞬,“我自會問清楚阿意,給大嫂一個交代。”

等謝時衍回來時,蘇虞意已經讓拾春,摘夏開始收拾包袱。

謝時衍面色一沉,“這是做什麼?”

拾春、摘夏動作一頓,為難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謝時衍。

顯然,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蘇虞意喝了口熱茶,冷聲道:“大哥的喪事已畢,我自然是要收拾東西準備回京城,莫非還要在這裡待上一世不成?”

“你既要回去,也當同我商量一番,難道還打算獨行麼?”

“就算是獨行,又有何不可?”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的,雖然聲量都不大,空氣中卻隱約可見橫飛的火星子。

謝時衍也憋了一肚子氣,直言道:“就算要回去,也該去給大嫂一個說法,總不能不明不白就這麼走了。”

蘇虞意眸子一熱,怒道:“怎麼?莫非你還要去向她道歉不成?”

這兩人欺瞞她,揹著她苟合,都沒有半句歉意,到頭來反倒要她向沈秀蘭道歉,天底下竟有這般沒道理的話!

這下換做謝時衍納悶了。

她好端端的將人綁去靈堂,又讓如風扮鬼將人恐嚇一番,怎麼到頭來,反倒像是她了委屈似的?

“今日大嫂被嚇得不輕,總該給人家一個交代。”謝時衍仔細斟酌,想到沈秀蘭說的那句家世卑微,又忍不住道:“否則,人家該說我們是仗勢欺人了。”

蘇虞意怒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到底是我仗勢欺人,還是你心疼她?”

謝時衍愈發感到不解。

沈秀蘭不過是他名義上的嫂子,現今兄長已去,日後會不會經常來往都是未知數,他為何要心疼她?

他的沉默,看在蘇虞意眼中,卻只當是預設了。

蘇虞意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罷了,我乏了,你先回去,我不想再同你爭,不管好也罷壞也罷,我不想再聽你辯解。”

繼而便不再搭理他,背過身去不看謝時衍。

拾春過來送客,“姑爺,小姐今日心情不爽利,不如讓她早些休息吧。”

謝時衍看了一眼蘇虞意,還是走了出去。

剛到院子,就看到如風在那探頭探腦的,也不知在望些什麼。

謝時衍微微皺眉。

卻不料,如風看到了他後,頓時一個飛撲過來,跪倒在他跟前。

“爺,我知錯了,您要罰便罰,我絕沒有半句怨言。”

今日在靈堂中,謝時衍沒有過分追究,已是給他寬待。

可如風跟隨他多年,深深明白謝時衍的性情。

若是自己主動些,這事倒也就算了,可要是回頭被謝時衍秋後算賬,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讓人意料的是,謝時衍並沒有過多追究,他看著如風沉思半晌後,道:“去把我的東西收拾了,明日準備啟程回京。”

如風連聲道是,見謝時衍並沒有回房,而是朝著前院過去,不由驚訝問道:“這麼晚了,爺是要去哪兒?”

謝時衍步履匆匆,根本無暇搭理他。

他一直到了父親謝常海與母親李氏居住的正院。

兩人還在為妯娌二人的事不得其法,這會並沒有睡下。

聽完謝時衍的辭別之意,兩老不約而同紅了眼睛,“怎的走得如此突然?京城路程遙遠,你難得回家一趟,再多住些日子豈不更好?”

兩人已經失去一個兒子,自是希望謝時衍能多留兩日,有他陪伴在身側,心中也不那麼苦痛。

李氏小心翼翼問了一句,“可是,阿意住不慣這裡?”

二兒媳出生世家,自小吃穿用度一併都是最好,養出那一身細皮嫩肉,自然是金貴得很。

說起來,這還是蘇虞意第一次到謝家呢。

早在她來之前,二老也做好了這般打算的。

如果確實是住不習慣,回去也罷。

謝時衍搖搖頭,“京城公務繁忙,且告假時間本已延了兩日,就算殿下念及兄長寬容於我,我也不能一再破了例子。”

人死不能復生,相比起思子之情,自然是兒子的仕途更為重要。

謝常海和李氏這才不再挽留。

此外,謝時衍又說了些讓二老保重身體的話,才一步三回頭退出房門,讓他們早些休息。

殊不知,在他剛轉身離去的那一瞬,牆角處走出了個暗黑的影子。

這影子並不是旁人,正是在牆根下蹲了半天的沈秀蘭。

沈秀蘭想起方才聽見的那些話,手心緊握成拳,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而方才在靈堂時的可憐與驚慌,早已不知所蹤。

確定再看不見謝時衍的蹤影,沈秀蘭才慢慢恢復了以往神態,將嬌弱之色掛於面中,緩緩敲開二老房門。

二老還以為是謝時衍去而復返,連忙開了房門,見門外站著的是沈秀蘭,不免驚訝。

“秀蘭,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歇下?”

沈秀蘭卻垂下眸子,倏地跪了下去。

“爹,娘,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