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馬車便停穩在了謝家門口。

蘇虞意收拾妥當,誰知剛踏出門檻,便瞧見了不得的一幕。

只見身子單薄的沈秀蘭,緊緊拉著禮哥兒的手,怯怯立於馬車一側。

她本就長得清瘦,此時一身白色孝服,更加顯得身段纖細。黑髮間插著一朵搖搖欲墜的白花,便是還沒抬頭,都能讓人感到惋惜可憐。

這場景,同上一世絲毫不差!

蘇虞意心尖一抖!

怎會如此?

她明明已提前兩日啟程,這沈秀蘭便這般厚臉皮……非要賴著她不成?

便在這時,謝時衍帶著如風出來了。

他並不知事情起因,看到沈秀蘭和禮哥兒站於馬車一側,亦是十分驚訝。

“這是?”

見到他出來,蘇虞意心間愈發不好難受,“你出來做什麼?”

謝時衍摸摸鼻子,答得理所當然,“自然是同你一道回去。”

蘇虞意麵色微變。

怪不得,沈秀蘭一早便帶著謝書禮等候在這!

原來是他們早就串通好的!

他們既要苟且私會,等自己走了,過兩日再同行便是,為何非要與她一道?

莫非是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對她挑釁麼?

蘇虞意眸色一沉。

就在這時,婆母公公抱著大小包袱,急急忙忙趕了出來。

二老身後,還跟著兩個提筐的婆子。

包袱裡裝的並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是一些尋常的糕點小吃,還有自家母雞下的蛋。

而籮筐裡裝的,則是一些自家種的瓜果蔬菜,似是剛從地裡摘下的,菜葉還掛著層透明的霧珠。

“阿意,時衍,你們這說走就走,實在是太匆忙,我跟你爹爹也沒什麼好東西,就在自家地裡摘了些菜,你們拿回去嚐個鮮。”

依然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話。

在鬼門關走回一遭後,從耳邊將這些話再過一遍,卻是不一樣的感受。

蘇虞意心中五味雜陳,垂眸道:“有勞爹孃費心。”

這時,沈秀蘭迎著稀薄的冷風,忽而牽緊謝書禮的手走了過來。

先是見過爹孃,繼而到謝時衍跟前,蹲下身盈盈一拜,語帶哽咽。

“時衍,往後禮哥兒就拜託你了,這孩子不懂事,希望你能多擔待些。”

這是刻意將蘇虞意給忽略了。

蘇虞意心中微沉,掃了一眼謝時衍,餘光又陸續掃過沈秀蘭及二老。

雖已知道了答案,卻仍淡淡出聲問道:“這是何意?”

謝時衍也十分不解。

大嫂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說起這話?

他想到一個可能性,忍不住問道:“莫非……大嫂是想將禮哥兒過繼給我和阿意?”

聽聞此言,沈秀蘭微微變了臉。

謝時衍卻因此更加篤定。

如今大哥已去,大嫂還年輕,若是日後想要改嫁,帶著個娃娃,免不得遭婆家非議。

他沉思片刻。

“事關重大,若是倉促決定未免也太唐突了,我得和阿意再商量商量,再做決定。”

謝時衍說出這話,倒是出乎蘇虞意意料之外。

豈料下面一句,便又讓她的心冷了下去。

“至於禮哥兒,他是我們謝家的後代,就算不寄養到我和阿意的名下,只要我在世一天,便也不會不管他,大嫂不必為無力撫養禮哥兒擔憂。”

他倒是會說體面話!

謝書禮本就流著他身上的血脈,若是他直言要管,定會讓旁人起疑,如今兜著個圈子,又是當著她的面說出這話,豈不相當於給沈秀蘭吃下一顆定心丸?

蘇虞意月白的小臉,冷意愈發加重。

籠著寒光的眸子,只恨不得將兩人生吞了去!

李氏看出蘇虞意麵色不好,莫名打了個冷噤。

謝常海怕蘇虞意誤會,趕緊解釋:“你們誤會了,秀蘭是想讓禮哥兒跟著你們一併去京城,並非是要過繼給你們。京城中的先生有學問,若禮哥兒能得名師教誨,時禹在九泉下也能走得安心。”

“這事本來昨日就想去找你們商量的,可實在太晚了,我們怕擾到你跟時衍歇息,便自作主張先應了下來。”

謝常海輕輕嘆了口氣,將禮哥兒從沈秀蘭手中牽過來,看了看謝時衍,又看向蘇虞意。

謝時衍略一猶豫,也做出同樣的反應,看向蘇虞意,尋求她的意見。

蘇虞意只當做沒看見,幽幽道:“外面風大,爹孃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被吹壞了身子。”

謝常海和李氏對望一眼,面色有些尷尬。

兩人平常本就老實良善,被沈秀蘭教著說出那番話,已經豁出老臉。

若是謝時衍和蘇虞意實在不願,兩人也不能再說什麼。

最終,還是謝時衍在蘇虞意耳旁輕輕開了口,“阿意,依你看……”

蘇虞意巧妙往邊側一閃,似乎還嫌被他碰過的地方汙穢,撫了撫肩膀。

“拾春,摘夏,這風吹得我頭疼得緊,扶我上馬車避一避。”

拾春,摘夏哎了一聲,小心將蘇虞意攙了上去。

謝時衍沉默片刻,便也預備跟上蘇虞意。

卻不想,謝書禮在後面拽住他衣袍,輕輕搖了搖。

“叔父……”

他吸著鼻涕,小身板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一陣冷風吹來,謝書禮還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謝時衍有些不忍,將他抱了起來,往馬車上放,“你先去馬車上,同你嬸母避避吧。”

這便是同意了。

蘇虞意並不見怪,上輩子,他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謝常海和李氏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謝書禮十分拘束的坐在馬車另一側,小小的身體緊繃著,絲毫不見放鬆。

時不時,還會偷看一眼對面的蘇虞意,可一旦與她對視,又會心虛別過眼。

蘇虞意平靜理了理裙襬,面色淡然。

這時,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沈秀蘭來到了馬車前,捂著唇,發出細碎的哭泣聲。

蘇虞意微微翹唇。

這是又演上了。

她暗示拾春將簾子掀開半邊,正要奚落兩句,謝時衍卻搶在了之前。

“大嫂這是怎麼了?”

“禮哥兒太小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他。”

沈秀嵐以袖掩了掩唇,眼尾泛紅,像一朵被風雨澆淋過的素雅小花。

“娘若不去京城,那我也不去!”

本就坐立不安的謝書禮,這時恰當好處鬧騰起來,一把抓著沈氏的衣裳,哭得稀里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