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他胸口上,睜著一雙紅通通的圓眼睛,眨都不眨地一下死死盯著百里安。

小爪子握著的胡蘿蔔默默提了起來,如執劍一般地抵在了百里安的唇上。

那冷冰冰的小眼神彷彿在說:你確定要將我再扔一次出去?

那小模樣,冰冷又幽怨,卻又說不出的委屈,氣得趴撅著屁股上的那一坨尾巴抖啊抖。

百里安心道小兔子鬧脾氣了,得哄。

咔嚓一口,將那胡蘿蔔咬下來一口。

此刻他並未顯露獠牙,倒也不擔心屍毒傳染。

他將咬下來的那一塊胡蘿蔔送到兔子的三瓣嘴邊:“不扔不扔,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百里安的錯覺,兔子的低頭看著他指間的那一口胡蘿蔔,紅眼睛的色澤深了一瞬。

它銜住那一口蘿蔔,咔嚓咔嚓地吃了,然後心滿意足地窩在他懷裡繼續睡覺。

“這位小哥是……”柴燁忍不住問道。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夠這般自然地與這位豪橫大小姐打成一片的。

百里安看了那人一眼,溫聲道:“我名司塵,是方姑娘此番競選城主之位的客卿修士之一。”

四名客卿修士,渾身一僵,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

……

月色高懸,霜殺百草之夜。

方歌漁將馬車獨角獸收入百寶御獸囊中,便帶著一行人準備入城。

說是入城,卻也不過是仙陵附庸邊城。

考核大比,三個月後才正式開啟,主城之門自然不會這麼快對外開啟。

四人雖然修為皆是不俗的拓海境,但畢竟並非真正的繼承人參試者。

若無方歌漁的身份指引,四人強則強矣,但若是想要踏足仙陵城的境土,卻是無資格的。

故而,四人雖然得令早早趕到仙陵城外,卻也只能夠老老實實地吹著夜風等待方歌漁的到來。

跨越那道象徵著非凡意義的古界大碑,大碑兩側威嚴佇立著兩名盔甲巨人。

鎧甲覆雪,厚重頭盔之下垂著面罩,窺視不得巨人真容。

他們手中分別各自握著兩把鏽跡斑駁的巨劍,缺口頗多。

兩尊巨人宛若天地間的一處風景雕像,沒有半分活人的氣息。

可是當眾人走近,巨人鎧甲上的厚雪簌簌而落,冷冷的甲冑光澤在月光映照下,亮的幾乎灼人眼睛。

巨人的手臂緩緩抬起,就像是兩隻遠古巨靈從古來的歲月中甦醒過來。

兩股恐怖磅礴的威壓如大日傾塌,煌煌不可言喻也。

那兩把如天地戰斧一般生鏽巨劍隨著手臂抬起間升了起來。

城下眾人在那拔長如颶風的劍意之下,幾乎身體都要被抽離地面。

四名拓海境的客卿修士在這樣恐怖威壓下,面色蒼白難看,只覺下一瞬就要死在這兩柄巨劍的氣勢碾壓下。

他們心中震撼絕倫,早就聽聞仙陵城威名在外,卻不曾想,光是四方界碑的守城巨靈將就已經強大恐怖到了這種地步。

仙陵城巨靈將,守護四方一界,界碑之後,便是仙陵外圍八尊邊城。

仙陵城落於人間凡塵,以山脈為基,青絲為鑄。

古仙中落之城,以三十二邊城陣列而圍。

三個月後,城主繼承人考核才正式開始,縱使擁有資格參加考核者,在大試並未開啟之前,卻也只能立足於外城修養。

來自天歌城的客卿修士顫聲道:“還請小姐血示,不然我等皆要死於巨靈劍下。”

方歌漁淡淡瞥了那幾人一眼,唯有四人之首柴燁面色雖然蒼白震撼,卻也不至於那三人事態惶恐。

她心中頓時瞭然,想來是城中之人也清楚知曉,此番考核人大賽,那城主之位註定與她無緣,不過是走個過場,便派了這幾名貨色前來。

心中無聲冷笑。

也罷,比起這仙陵城城主之位,她更想要的,還是那山境之主的身份啊。

咬破指尖,血珠逆風而起,灑在那尊古碑之上。

古碑刻有蒼遒有力,渾然天成的四字:天上天下,惟餘莽莽!

字勢如鋒如嶽,崢嶸巍峨,大有與天地歲月爭鋒相鬥的乾坤大意,傲骨氣象。

鮮血為墨,如點染蒼生浮屠。

古老滄桑的碑面上亦留有古痕血跡,那是在方歌漁入城之前,有人點燃鮮血,入城的證明。

殘紅血跡尚未被大碑之意吸收,依稀可見,那刻痕字跡間,染紅字型者,多數為一筆之力。

縱有仙血天賦絕佳者,也不過堪堪引燃一個‘天’字。

在蒼茫夜色月華下,那道‘天’字光輝如星辰閃爍,美麗不可方物。

方歌漁指尖一滴鮮血,如水墜入大海之中,湛然一聲,新血覆舊血,筆勢渾成流暢,簡簡單單便將‘天上’二字勾勒圓融,光芒大放。

五名客卿修士目光呆滯,震驚非常。

他們早就知曉,這位方歌漁小姐完美的繼承了母親的仙人血脈之力。

今日一見,卻是能夠點燃仙陵城古碑仙奧乾坤二字。

一日前,城中有訊,十方城那兩位少爺先入城內。

過碑之時,皆成功點燃一字之靈,讓城主大人好生寬慰,贊十方城後繼有人,仙脈不熄。

可今日一看,光論血脈之力,這三小姐甚至都隱隱能夠穩壓她那兩位哥哥一頭。

未來這城主之位,終究還是女者為尊。

舉起的劍並未就此落下,而是橫劍於胸,兩尊巨人口中,同時發出顫動山脈的嗡嗡之音:“放——”

聲音連綿千里而不散,草原積覆的厚雪被這巨音震顫成微塵顆粒,露出新嫩綠草。

外山三十二邊城,無數修行者聽到著巨靈守城將的啟夜之音,無不露出驚駭之色。

巨靈守城將守護仙陵城已有千載,自劍下放行入城者,雖可細數,卻也絕不佔少數。

卻是未曾有過開口成音之日。

今夜入城者,究竟是何來頭。

人們心中紛紛揣測。

月光明燈下,冷泉微蕩,古琴幽幽。

婢女正取了些許乾淨素雪,以玉爐銀碳煮沸,後落以銀尖毛雪。

仙靈自生長成的上品仙茶,輕沾飽水銀葉尖,只取那一點素淨靈華入茶,便即刻取出,便將這些千山難尋一片的茶葉棄至一旁。

只取一盞清液靈茶,小心託展,送至冷石古琴一側。

她看著立在鋪天蓋地光影中的女子,恭敬虔誠道:“娘娘請用茶。”

恰逢,遙遠餘音震散這漫天不夜之光。

斑駁浮游的光斑下,彷彿將蒼穹碎裂,明滅剎那的光影之中,映出了女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