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五曜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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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秋風裡裹挾著濃烈的鮮血屍香,全場寂然裡,時而響起朽壞的樓宇的坍塌之音。
被孟子非護得完好無損的陳小蘭探出腦袋來,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臺上百里安的背影。
她不由自主地拽了拽孟子非的衣服,道:“師父師父……”
你有沒有覺得那個人好像司塵公子?
孟子非低下眉目,神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待到陳小蘭看著師父臉上帶著的面具,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又強行嚥了下去。
“沒什麼師父,就是見你衣服亂了,我給你理一理。”
孟子非垂眸笑了笑:“怎麼一點小事也大驚小怪的。”
沈機白一襲素衣寬頻,姿態清雅地坐在一片廢墟殘樓裡,他忽然抬起手臂,清瘦的手指在半空中興致闌珊地打了一個手勢。
嬴袖只覺眼前一花,兩道身影自他前方瞬閃而過,沈機白靜坐輪椅的背影后,陡然間無端出現了兩名女子。
這兩名女子衣裳顏色一黑一紅,模樣普通至極,身上也並無其他配飾。
這身段長相乃至氣度,便是抵一般二流仙門世家裡的女弟子都比不得。
或許旁人不知沈機白身邊為何會留下這樣兩名普普通通的侍女在身邊侍奉伺候。
可在嬴袖的記憶裡,他卻知曉這二女是在沈機白幼年時分,從貧民窟裡的死人堆裡撿回來的。
不論是筋骨,還是天資,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可如今,這兩位看起來十分平凡普通的兩個女人,竟叫嬴袖絲毫感受不到她們的存在氣息。
顯然,這兩個女人的修為境界,都在他之上。
這在尋常仙人眼中都可謂稱得上是一個天大的奇蹟,而在沈機白這,卻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他在仙界本就有著奇蹟之子的盛名。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沈機白可不僅僅受的是那長生,他所受的是連仙人都夢寐以求的妙品靈根,聖者大道。
沈機白的強大之處不在於他能夠在修行之路上走得很遠,因身體天生孱弱的緣故,他此生都無金仙之緣,可正是他那一雙孱弱的手,卻是能夠創下無數奇蹟。
仙尊曾預言,若此子能夠活過五百年歲月,仙界必定會迎來金仙遍地走的盛世景象。
本該是天道三子之一、授以仙尊點亮星盤的嬴袖當初聽了此番讚譽之言,還頗然不以為意,只道是仙界有意吹捧古吟國。
如今見到那兩名本應屈服與平凡之下的侍女,此刻修為實力竟穩壓他一頭。
嬴袖這才意識到,當年仙尊之言,竟不是虛言!
見此一幕,他胸膛因為憤怒而微微起伏不定。
“公子。”身著黑裙的沛白見沈機白衣袖間染了幾縷惡鬼的汙血,神色痛惜,忙俯下身子,為他擦拭衣袖。
莊蘭則快速取出一張貂絨毛毯,悉心地披在沈機白的腿間,柔聲道:“公子要獨自一人參與這暗城拍賣會也不知好生照料自己,奴婢都不知說了多少回了,您這腿受不得一點風寒的。”
她們二人又是添衣披毯,又是送手爐碳火,無微不至,全然將這位沈七公子當不聽話的小孩兒來照顧了。
“走吧,我乏了。”
沈機白神情雖仍自清冷,對二女態度並無半分溫情可言,舉止之間卻也十分聽話乖巧地任由她們二人擺弄著。
沛白詫異道:“公子不要那棺了?”
沈機白捧著手爐,裹著雪絨大氅,神情倦懶得像是一隻快要睡著的貓:“棺裡的那人不是他,要之無用。”
莊蘭道:“公子說不要那便不要吧?咱們早些回去也好,城外車裡我用溫火還煨了一盅羊肉湯,公子好生喝一些暖暖胃才行。”
說著,莊蘭已經轉至沈機白身後,為他推動輪椅。
正行離去時,卻被陰沉著眉目的嬴袖攔住了去路。
“滾開。”沛白眼神冰冷。
嬴袖目光在二女身上冷冷掃過,神情不善:“若我沒有看錯的話,她們二人身上的靈根,也是非凡靈根吧?”
沈機白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道:“嗯,是五曜靈根,有什麼問題嗎?”
聽到五曜靈根,嬴袖驚得渾身大震。
非凡靈根又稱異靈根,共分五種:兩儀靈根、四方靈根、五曜靈根、七星靈根以及九脈靈根。
其中品階以兩儀靈根最次,九脈靈根最強。
芸芸眾生裡,能夠尋得的非凡靈根,雙掌之數便數得過來,可見其珍!
百年前,沈機白的秘術室中研究人工的四方靈根,震動三界,藉此穩坐於太子之位,打敗了無數修為天資強大的哥哥。
而五曜靈根,還從未有人聽聞過沈機白研製出來的訊息,原來竟是不聲不響地,給了自己身邊的兩名侍女。
聽到這裡,嬴袖怒火更甚:“沈知遇,你這言而無信的偽君子!”
“你說什麼!”沛白、莊蘭二人勃然大怒。
沈機白卻笑了,他擺手制止了二女,唇邊笑容譏諷:“怎麼?難不成你還覺得這靈根還應該屬於你不成?”
嬴袖讀懂了他眼底的嘲諷,惱怒道:“哪個稀罕你的靈根!”
他只是覺得不甘心!
他與沈知遇結緣於幼年,那時候的他還不是高高在上的古吟國太子,只不過是個被流放在秦國王族裡的外室子。
藉著那一點點的仙緣血脈,這才有幸為秦國長公主撫養,上白駝山求學。
幼年時分,棄人暗殺父親未果,潛入白駝山同時抓住了他們二人為人質。
在被抓淪為人質的那一段時間裡,若非是身為天璽少主的他在路上對他這個病秧子百般照拂,他哪裡有此好命去當他的太子爺。
沈知遇曾因恩而起誓,說要用盡這一生的心血創造出一個在這世間絕無僅有的非凡靈根給他。
可如今,他煉製出了兩枚五曜靈根,寧可給那兩個身份地位的平庸侍女也不願給他。
這與背信棄義有何分別!
沈機白如何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嗤笑道:“前人種下的樹蔭,後人總是想來乘涼,在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出於身份,嬴袖總不至於行那強盜之舉,去強取豪奪。
論實力,他又不是那二女的對手,只能任由沈機白揚長而去。
邪屍已死,虞樓已毀。
背後謀劃一切的暗城坊主始終未能現身。
觀戰許久的拍賣者們見百里安一身血汙,戾氣騰騰,也不敢隨意欺身上前去撿落在他周身四圍的棺木碎片。
蘇觀海與尹渡風二人盤膝打坐片刻,灰敗的臉色隱有邪文流竄,雖修為靈力一時之間難以恢復,但終究沒有了成為廢人之虞。
尹渡風輕咳一聲,感受到了百里安周身為散的殺氣,不由好心提點道:“這位兄臺,雖不知今夜你因何緣故出手救我二人,但此情我尹渡風承了,你殺了暗城的韓執事,可是惹了不小的麻煩,今夜還是快些離去為妙。”
在寂寂吹拂的屍塵裡,百里安來到他們二人面前,蹲下身子,目光在他們臉上掃了掃,輕聲道:“天道三宗,便是如此的了不起嗎?”
怎麼好端端地還嘲諷起人來了。
畢竟百里安方才救了他們二人,也不好因這種小事與人計較。
蘇觀海笑道:“兄臺此話何意?”
百里安手指環指眾人,道:“天璽劍宗山門即將開放徵收四方弟子,盛世仙門吸收新鮮血液本該是一件好事,可是我不明白,既然是一件好事,為何要讓這人間陷入這樣一場屠戮的交易。”
蘇觀海何等聰慧,驚疑道:“這位兄臺是妖族出身?”
百里安沒有回答,只是反問:“蘇宗主扶道降妖,敢問扶的是什麼道,又是降的什麼妖?”
蘇觀海正色道:“吾守兩儀遵道,降的是為禍蒼生的妖。”
百里安道:“今夜拍賣會上的妖,未必就是禍端,卻因人的慾望私心而被迫聚於一堂。
仙尊有令法:人、妖當以共存成大道。
妖食人,當授以天誅,人殺妖卻能夠相安無事,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蘇觀海皺起眉頭,覺得他言語過於激進了些,耐心勸說道:
“天有法度,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仙尊雖有和平之令,可這天下並非人人皆有聖賢之心,有光的地方必然會有影子存在,人為利而聚散,而瘋狂。
天地之廣,並非每個地方都是法度能夠普照及得的,清濁幷包,善惡相容,才是御世之道。”
“不對。”百里安站起身來:“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居上位者,若不能做到法立如山,公如青山,那要法度有何用!”
他目光掃視,忽然振袖卷狂風。
本只是看戲的圍觀者們,臉上面具驟然被襲落,露出一張張惶恐不已的臉來。
他們身為列國子民,正道修士,卻對尊首大人見死不救,更是在這暗城之中進行黑暗的買賣交易,這張臉皮,可是暴露不得的。
嵐嫣看清檯下那一張張面孔,不由驚呼一聲。
葉書問道:“怎麼了?”
嵐嫣震驚、憤怒、惶恐、駭然,那些個拍賣者們,其中好些個人,竟是她長霆世家的叔輩兄長。
她記得在她被拍賣之時,這些叔輩兄長們競拍得格外興奮,目光所藏的慾望格外貪婪!
誰能想象得到,這些披著狼皮野獸皮囊下,竟是素日裡對她疼愛有加,相知相熟之人。
在場間曾瘋狂撿拾棺材碎片的,參加妖物競拍的人們,脫下那張面具,無一不是身份顯赫,正義凜然的官家世子,俠士君子。
“水則不決不流,不積不深。火則不鑽不生,不扇不熾。”百里安回眸看了蘇、尹二人一眼。
“我知曉這些人罪不至死,不好殺,也不必殺,二位身為人間尊首,不亂下殺刑,可二位不知,這些不至死的小罪因貪而聚,終可決堤。”
“正因人人都覺得販賣妖族是不必計較的小事,暗城牽連甚廣,動一線而牽天下,故此人人都不願動手去動這地下毒瘤,以冷眼視之,以至於蟲蠅聚羶,蚣蟻兢血,是非蜂起,以影藏汙!”
“既然人人都不願意有所作為,這些不該殺之人由我來殺!這片不該動的地由我來動!”
百里安自裂地殘樓中抽出一柄遺刀,舉刀劈斬,正手忙腳亂擋臉的拍賣者們哪裡會預測得到殺機驟然降臨。
氣勁橫生,刀風亂舞裡,五顆人頭滾滾而落。
鴉鴉人群陡然混亂驚吼:“這個瘋子!竟胡亂殺人!”
就連從刀口舔血的日子裡走過來的尹渡風見他一言不合,連殺五人,也是不由瞪大了眼睛珠子。
在一旁打坐的蘇觀海默默起身,拉了拉他的袖子,道:“走。”
尹渡風怔楞道:“咋?你還怕他興頭起了一刀把你也給砍了?”
蘇觀海踢了他一腳:“走一邊兒去打坐調息,別在這擾人雅興?”
尹渡風目瞪口呆:“殺人算勞什子雅興哦!那可是你澤國的官家子弟,分支修士。”
蘇觀海神情凝重:“身上若生瘡腐肉,不及時挖根割除,遲早傷骨,這小子的意思我明白,若無這些人瘋狂至極出高額價格去買那些有失人性的商品,暗城怎會壯大至此?”
人性的貪念,一旦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終歸是要用一場鮮血來洗禮一番的。
這些官家子弟養尊處優慣了,雖有野心卻缺乏刻苦修行之心,偏又急功近利,愛尋捷徑。
為妖者本無錯,若因人類的私心這樣濫殺下去,物極必反,這盛世的太平,終究會迎來一場可怕的妖亂。
見到蘇觀海與尹渡風二人離了場,這群人瞬間意識到自身的處境。
他們看著提刀走來的百里安,只覺自己此刻像是同野獸關進了一個籠子裡,駭然四散。
那樣一隻千年邪屍在百里安的手裡頭都毫無還手之力,更莫說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了。
不久前在拍賣會上還與百里安做那意氣之爭的寒王孫早已沒了皇家兒郎的氣度,也隨著眾人轟散而逃。
還未等他逃出幾里地,後背驟然劇痛,被一根巨大的樑柱破風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