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嘔出一大口鮮血,撲摔再地,正要掙扎起身,一隻腳壓在他受傷斷裂的背脊之上,將他重新踩了回去。

他驚恐胡亂掙扎著,嘴上大呼大叫:“我乃澤國皇室王孫!你不可殺我!你不可殺……”

噗!

百里安並無二話,收起刀落,再度收割一顆人頭。

宮裡出來的老公公目眥欲裂:“殿下!!!”

眼前頭顱飛甩過來,老公公抖著手含著淚捧著自家殿下的腦袋,還未嗚咽兩聲,百里安手中的狹刀穩定如山的連同著他懷中的頭顱一同將他身體貫穿。

人狠話不多的殺人方式可是嚇壞了眾人。

實在想不明白自己與此人無冤無仇,為何會忽然引來他發瘋至此,見人就砍!

不,不對!

細心之人發現,此人倒也不是亂殺一氣。

死在他刀下的亡魂,多半皆是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參加了競拍妖物的拍賣者。

這分明是在為妖洩憤報仇!

可笑至極!竟然為妖出頭殺人!

今夜死在他手裡頭的人不少,而且皆出身去權貴,他這一刀刀地要命瘋砍,可是實打實地將不少勢力給得罪死死的了。

被百里安買下的一千五百隻妖物也從地牢裡衝了出來,一個個猩紅戾怒著眼,正想大開殺戒,以報屈辱之仇。

誰曾想這一衝出來,見到的卻是一副頭顱亂滾的瘋狂畫面,一下子呆傻住了。

“瘋了瘋了!你這同伴是瘋了不成!”

嵐嫣嚇得小臉煞白,忙用力推搡葉書,說道:“快叫他停下來!這樣殺下去,我澤國朝堂之上,豈不是空臣無人了!”

葉書不為所動,目光入醞火光,炯炯明亮地看著百里安提刀殺人的場景。

一時間瞧得心中滾燙,多年壓抑在心中的陰鬱情緒滾燙如火燒。

一種莫名的意味一路熨燙到心底最深處。

“嫣兒!救我嫣兒!”一名中年華服男子狼狽不堪地跌撞跑來,竟是朝著嵐嫣開始求救。

葉書眸光冰冷,認出了那人的身份,他是長霆桓意,嵐嫣郡主的三叔公,亦是在第一輪拍賣中叫價最歡者之一。

似是預料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葉書腰間靈劍悍然出竅。

劍光抹過,長霆桓意猝不及防,沒想到自己侄女身邊看似護衛的存在竟會對他下手。

脖頸涼切,視線顛轉裡,地上又多了一顆滾滾頭顱。

“啊————————”嵐嫣厲聲尖叫:“你殺了我叔公!你殺了我叔公!”

“叔公?”葉書冷笑,言語極盡殘酷:“一個想要將你買到自己床上肆意玩弄的男人,這聲叔公也虧得你喊得出口,往日怎麼不知澤國嵐嫣郡主,性子竟生得這般的賤!”

“你!”嵐嫣眼睛瞪圓,面上漲紅。

葉書本就不是什麼懷柔之人,那飛濺的鮮血,滾動的頭顱,正瘋狂刺激著他的視覺感官。

他此刻頭腦雖是冷靜的,但不可否認,百里安在戰場上揮舞鐮刀收割人頭的氣意,也激起了他的殺意與熱血。

嵐嫣被他那滾燙的目光一觸,心下陡然一寒,忍不住連退兩步,後背卻撞上了一個人。

還未等她轉身去看,只見葉書面色豁然大變,忽然橫劍格擋,然而是無用之舉,他手中的劍寸寸炸裂,斷劍碎片倒扎入他的身體之中。

他噗地一聲,口中狂噴鮮血,重重摔飛了出去。

嵐嫣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雌雄莫辯,顯然是以靈法修飾了音色的:“怎麼?想救人?”

嵐嫣身體僵硬,不敢轉身。

那人接著笑著說道:“那我不妨給你個機會,你可仔細聽好了,暗城位居於雲中南城護河,南城以南,便是輕水西海,嵐嫣小郡主若想救人,應該知曉怎麼做才是。”

嵐嫣手掌忽然滑進一個冷物,她抬手一看,竟是她被拐賣之時被搜身奪走的元水杵。

長霆氏族,世代守護澤國雲中南城,以元水杵為陣眼,居護河,可以此杵喚天止驚天陣,用以殺敵護國。

長姐嫁入皇宮為一國之母,身為長霆家的嫡系子孫,這元水杵自然也就傳到了她的手中。

除她以外,無人能夠使用。

嵐嫣聽身後那人自報暗城地理位置,瞬間醒悟此人必正是這暗城坊主,背後的罪魁禍首!

她將唇抿成一線,用力握緊元水杵,寒聲道:“他救了我,你卻讓我殺了他?”

身後那人又笑了笑,道:“今日場間這群人,若是死絕,澤國必然大亂,宮廷動盪,長霆家的根基必受不穩,小郡主覺得你家姐姐還能坐穩這帝后之位嗎?”

“是你一人恩義重要,還是這大大小小的澤國官員世家子的性命重要?那人買下一千多隻妖,卻不加以束縛,若是就此放歸,帶著恨意的妖物們又會如何報復皇城,這個問題郡主可有想過?”

身後的蠱惑之語,宛若重石一般,敲打在嵐嫣的心中。

她眼中糾結掙扎,又看了一眼刀光血影裡穿梭不絕的百里安,嵐嫣抿緊的唇終究一點點的鬆開來。

她喃喃輕聲道:“我不想的……可我畢竟是長霆家的兒女。”

“對不起……”

愧疚自恥的淚水從她眼角緩緩滑落,她橫杵於胸,出於責任還有使命,她終究還是選擇保下這群人。

眾人可負她,她卻不可**國。

嵐嫣手掌一抹元水杵,杵身上的銘文驟然大亮,她口中默唸召喚念決,舌尖吐咒。

偌大的空間裡,頓起大海潮音,她手中碧藍的元水杵化為流光不知射向何方。

被黑暗所籠的暗城世界彷彿在這一瞬間失了顏色,這是嵐嫣第一次使用元水杵的召喚之力。

她的臉龐開始爬上一層層淺色魚鱗一般的紋路,十指之間,也生出一層層薄透的淺膜。

她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面色駭然,但目光之中守護的神色也變得愈發堅定。

狂暴的虛空開始切割大地,以百里安為中心,將他周身大地切成四方一線,冰藍色的流光海水自地縫之中狂湧而起,其中裹挾的能量足以將半座城市夷為平地!

四方一線的結界裡,有柔和的流水將正在被追殺的拍賣者們包裹保護,更有流光冰晶化成的無數尖銳冰矛,宛若海神的三叉戟,朝著百里安與那一千妖眾臨頭落下!

無形且無可抵禦的陣法力量自水幕大海中垂下,百里安身體瞬間結凝出厚厚重霜,他手中的長刀被凍結成冰晶鐵塵,掛著累累霜意沉重墜地。

百里安只覺身體一重,竟是再難動彈。

他舉起手臂,召出御妖環。

那群不知所措的妖物們見狀,便知他是有心相護,大難臨頭,不敢有絲毫耽擱,紛紛化為一片妖雲主動被收入環中。

百里安被收妖的功夫這麼一耽擱,一根冰晶長矛斜斜落來,貫穿他的肩背。

晶瑩剔透的冰矛很快蔓延出一片晶紅血色,這冰,竟是在吸噬他的精血!

噗噗噗!!!

在這片結節裡,百里安的動作變得異常遲緩,又是三道冰矛落下,分別貫穿他的胸膛,腹部與大腿。

被元水結界保護得完好無損的人們見到形勢眨眼間逆轉過來,紛紛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目光,在水球之中對百里安痛罵不止!

蘇、尹二人豁然起身,冷眸凝視著嵐嫣,素日裡只覺這嵐嫣郡主跋扈驕傲,卻不知竟還能夠做出這等子恩將仇報的蠢事來!

元水結界一旦被開啟,唯有徹底殺死界中目標,不然結界絕不可能中斷停止。

外界之人也難入結界。

若在以往,不論是蘇觀海還是尹渡風,都有著強破結界進入救人的能力。

可此刻他們的精血元氣早已被那邪屍吃去大半,短時間內難以恢復,實力十不存三。

“賤人!”葉書從地上爬起,甚至來不及拔出身體裡的鐵劍碎片,陰沉著眉目,恨不得就要衝上去將嵐嫣碎屍萬段!

他欺身掐住嵐嫣的脖子,將她狠狠壓在地上,厲聲道:“給我停下!”

誰知,在拍賣會上哭得梨花帶雨的郡主此刻竟是傲骨錚生,雖眼含愧意,但異常堅定:“你們罵我恩將仇報也好,賤骨頭也罷,我是澤國的長霆氏,我亦有我自己的使命,你們可以憑藉一己熱血意氣大殺四方,可我卻不能不顧家國天下!”

她艱難地轉動目光,看著百里安:“他的確救了我,心性甚至與常人不同,可他也是個瘋子!元水陣已經開啟,我沒有回頭路,他!必死無疑!”

“你找死!”葉書鼻樑皺起!怒極之下,正要一把捏碎她的骨頭。

轟!!!

身後勁風大作,宛若暴雨傾盆橫洗,葉書耳邊忽然強襲一記沉重至極的鼓音。

大雨如珠飛濺,打溼了所有人的衣衫頭髮。

他驚愕轉身,看著潰散結界之中拎著人頭走來的百里安,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如雷的鼓音,竟是從他胸膛裡傳出來的。

百里安脖頸下,滑出一顆寶石珠子,鮮紅泣血,宛若在一顆巨大的心臟,在隨著他的呼吸而共鳴脈動。

他身後的流水成龍,圍繞著他周身盤踞飛翱,光是這一手控水之力,竟是足以完全壓制住那護國法器元水杵了!

嵐嫣郡主亦是渾身溼透,她臉色蒼白至極,淒厲大喊:“不————”

崩潰的海水流光裡,一具具血染溼紅的屍體被沖刷流淌了出來。

宛若死透的魚,睜著翻白的眼,在水中載沉載浮,淒涼至極。

百里安身上四個血洞鮮血狂流,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又從廢墟中抽出一把刀來,扔給了葉書一把,邀請道:“一起?”

這怕不是殺瘋了!

嵐嫣面色慘淡:“怪物……你這個怪物……”

葉書握著冰冷的刀柄,心緒竟無端同步著百里安的殺機也跟著冷靜了下來,他掃了一眼全場,參與競拍的人基本已經給他一人殺光了。

他的邀請,接下來要殺的,自然也就是這暗城中的內部之人。

葉書看著百里安鮮紅的眼瞳,心中竟是有種前所未有的激烈情感。

如果……如果當初他也擁有這樣的力量!

他的人生,是否會大不一樣!

“啪……”

一聲脆指響,不知從何處傳來,化作廢墟的虞樓竟是在一時之間,宛若光陰逆轉一般,開始回溯重修。

破裂的梁宇,華美的玉石地板,問君臺,瓊樓屋閣,竟是神奇地修復如初。

燈火輝煌裡,問君臺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渾身籠罩著木甲,觀不清性別,看不見容貌。

葉書眸色一沉,卻道出了此人的身份:“暗城,坊主!”

百里安眼瞳殺機昂然!

“別這麼緊張。”坊主宛若閒聊一般,他推出一口箱子,語氣含笑道:“三小姐在臨走之時,託我送給這位客人一個禮物,唔……方才看戲看得太入迷,竟是給忘了,想來現下送給這位客人,也是不遲的。”

百里安眯起眼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箱子,寒聲道:“三小姐?她何時離開暗城的。”

坊主十指交疊,擺出一個懶散舒適的閒談姿勢:“就在蘇宗主與尹宮主鬥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三小姐對太玄宗與蒼梧宮的事情也不感興趣,客人,來看看她留給你的禮物吧,你會喜歡的。”

那語調實在是微妙,百里安凝眉上前,卻被葉書一把攔下:“小心有詐!”

“無妨。”

百里安氣息微顯紊亂,因為他在那口箱子裡,感受到了一種格外熟悉的妖力。

他無從多想這其中是否有詐,片刻都不想耽擱,快步走上去,手指壓著激動與緊張,撐開箱面。

四四方方的箱子裡,躺著的竟是一名少女?!

少女額前生著一對稚嫩的幼角,肌膚盛雪素白,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裙,精緻漂亮的小臉蛋上生著淡淡的雀斑,眉宇間透著森林獨有的秀美靈氣。

她沉靜地闔著雙目,睡得正是安寧。

百里安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眼瞳裡的鮮紅色澤宛若潮水般退去,他輕輕碰了碰少女的臉頰,是溫軟的,也是鮮活的。

雖然模樣變了,但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這就是他的小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