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八章:冰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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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辭沒功夫搭理世界觀徹底崩塌的姬鈺。
七尾形態的她雖然身體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論戰鬥力而言,遠不及六尾形態。
但展開七尾的她對於體內的妖力與業障氣息消耗卻是能夠做到最小化。
她試圖從死水中拔動自己的身體。
雖依舊無法將自己的雙腿完全從那詭異的水中拔出來,但也不似像方才那般在水裡寸步難行。
這片水域對人體的限制似乎也與個人的修為息息相關。
修為靈力卻強大,這死水反而越是能夠將以剋制。
她換做七尾較弱的形態,反而還能夠在水中勉強划動前行。
水底下聚集著巨大的陰影,將百里安吞噬進去的巨大屍體堆裡。
只能看見他一隻手臂露在外面,那隻手臂的衣衫袖子已經被盡數吞噬腐蝕。
可以將手臂上的深一塊,淺一塊的屍斑看得清清楚楚。
更恐怖的是,那屍堆肉塊在吞噬完百里安的身體後,竟開始吞噬這片水域。
那片瘋狂生長的不規則屍堆肉塊開始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而來。
原本生長在那些屍塊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也轉不動了。
眼睛珠子被撐擠得充血赤紅,然後被那肉芽刺破擠爆,復而被蠕動的肉瘤也吞噬陷入其中消失不見。
不多時,那屍堆之下,就凹陷下去了一個數十米的大坑。
坑下淵不見底,也不知連線到了何方世界裡。
詭異的是,那屍堆見什麼就吞噬什麼,就連這水域都不放過。
可姬鈺發現自己周身的水線非但不退,還越長越快。
四周水面上出現了無數個小型漩渦,捲動著碎冰與寒霧。
姬鈺能夠感受到那漩渦之中不屬於這片空間的奇異氣息,他神色變化許久。
“眼下根本沒有辦法找到神闕,只能賭一把了。
這些漩渦看似兇險,但觀其中湧出來的地氣,似乎連線人間的現實世界。”
“我們與其在這等死,不如賭一賭。”
蜀辭沒答話,冷峭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她一言不發地艱難划動雙腿,竟是主動朝著那屍堆迎上去。
看著蜀辭不要命還想往那群蠕動的肉塊堆裡湊近過去,姬鈺表情裂開地抓過她的手臂,急聲道:
“你瘋了!還過去做什麼,那小子都被吞噬得沒個人樣了,已經沒救了!”
“真的沒救了嗎?”蜀辭沒掙開他的手,一對豎瞳死死地盯著暴露在肉塊外的那隻逐漸枯瘦的手臂。
儘管她心中清楚,無論是誰,被這麼多數量的寒屍吞噬,連腦子都屍化了,再無任何挽回的餘地。
可那屍堆吞噬萬物,就連這片死域之水也能全然吞噬。
為何卻無法完全將百里安的身體吞噬殆盡,還留有一隻手臂久久暴露在肉塊之外?
蠕動的屍山肉塊高高隆起。
隆起的一團肉塊如被大雨沖刷下來的泥漿般,融化蛻現出了鬼仙歲遊的身體。
他被蜀辭魔兵切斷的腦袋在飛快的癒合著。
原本醜陋的五官此刻在不斷變幻出千般面孔。
老人,小孩,少年,幼童,女子,農夫……
那千般變化的喜怒哀樂的情緒,最後定格在了宛若遭受到背叛的極致憤怒之上。
他狠狠盯著她,盯得兩眼染上了一層血腥恐怖的潮紅色。
呼吸也越發的沉重急促,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森森然:
“你別告訴我,如今你這般不堪的形容,才是伱的真身?”
他所迷戀痴狂的那個魔河蜀辭,那個曾讓他不惜放棄仙人身份,尊高信仰的存在,竟不是同他一樣的永遠也長不大?
看著那出挑曼妙的身材,長腿細腰,說不出的妍姿豔質,千秋魅惑。
即便她什麼也不做,那自骨相里透露出來的顛倒眾生的成熟風情,也絕非少女所能夠擁有的。
她不再擁有著純潔清稚的可愛面容,青澀散盡。
除了那郁郁青青的黑眼圈,從頭到尾都再也看不到半點昔日的魔河影子。
精靈般的小臉沒有了。
分明強大無雙卻極致反差的楚楚無害的嬌軟身材也沒有了。
那足以令他暗中心生催殘齷蹉慾望的含苞待放之意也毀得一乾二淨。
他心心念念最喜歡的人,此刻竟長成了他最厭惡的模樣。
那成熟魅惑的氣質,那妖韻出挑的身材,是他極其厭惡能夠在外表上全然壓制他的氣質。
他所信仰愛慕的蜀辭,怎麼可以墮落成這副膚淺下流的模樣。
此刻,鬼仙歲遊內心的崩塌感比起姬鈺,只強不弱。
看著這樣的蜀辭,他只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就像是一場笑話。
他就像是一個獨角戲的小丑般,被人人人愚弄耍玩。
鬼仙歲遊強行壓制這自己暴盛的情緒,看著蜀辭,寒聲道:
“你最好告訴我,你只是為了故意激怒我,所以才故意施以幻術,變作這副俗媚不良的樣子。
這絕不是你的真身,對不對?”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在說服蜀辭,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他好像找到了一個寬慰自己的理由,神情稍緩,語氣又放輕了些:
“若這是你的本體,你怎會千萬年來,從未在人前顯身過。
你是絕俗出世之人,眼光自是不可能同那些俗人一樣貪慕於這種豔俗的皮囊。
你一定也很厭惡這種模樣,更喜歡從前的你對吧?”
蜀辭當然不喜歡這副模樣,胸前晃盪著兩團沉甸甸的累贅之物壓得肩膀痠痛不說,身體也遠不似從前那般靈巧好使。
只是事實歸事實,自己嫌棄這不中看的身子倒也罷了。
怎麼今日接二連三,繼姬鈺之後,又來了個鬼仙歲遊。
蜀辭從不接受別人對她的愛慕與崇拜,但也不意味著她能夠欣然接受別人的嫌棄與詆譭。
她雖說不怎麼喜歡自己現在的身體,往日天天黏在那小東西身邊的時候。
那小東西雖嘴上嫌棄,但蜀辭在他眼中卻是瞧不出半點討厭她的情緒來。
儘管白天他不喜歡她黏著他,也多有驅趕避嫌之意。
可那段時間在村子裡受傷的時候,他晚上還是願意同她一起睏覺暖被窩貼腳腳的。
而且在他躺下冥想失去防備的時候,她喜歡用尾巴纏他腰身,探探他的這塊心頭肉有沒有在她的伺候下長胖些更好入口。
而他被她的尾巴纏得沒了性子,意識模糊放鬆下來的時候,也總是喜歡用腦袋蹭她的胸。
蹭也就算了,還喜歡尋找溫度似的將那涼冰冰的臉埋進去,像小獸般聞她身上的味道。
搞得蜀辭生出了自己這副模樣還是很香很吸引人的自戀錯覺來。
好傢伙,如今倒是將好不容易從百里安那養起來的自信心打回原形,碎了一地。
鬼仙歲遊是個厲害人物。
蜀辭活了這麼多年,以前矮個子的時候,活得是稱王稱霸,耀武揚威,從來不知自卑是何物。
如今在姬鈺和他這麼大的反應之下,搞得她還真覺得自己這副模樣上不了檯面,理應人憎狗嫌。
自尊心小小受挫的蜀辭表面上當然不能展示出來自己此刻憋悶的情緒。
她面上崩得八風不動,毫不留情地打破鬼仙歲遊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
“愚蠢之徒,吾輩九位一體,樣樣皆是正體魔身,何來幻象!”
說完,蜀辭還很有智商地不忘威懾對方一番,神情端得冷漠傲然:
“吾輩不開七尾,只因七尾的破壞之力遠在六尾之上。
一旦開啟,殺性難消,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若不淋漓盡致的嗜血一場,誰也難消吾輩一身殺劫!”
這一番說辭,鬼仙歲遊信沒信她不知道。
反正姬鈺是信了,他神情駭然,道:“孃的,你這副模樣原來這般兇的嗎?!”
那鬼仙歲遊一看就是殺不死的怪物,他是抵消不了她的殺性。
這算來算去,還不是得他倒黴祭旗?!
還未等來蜀辭的答話,立在屍堆之上的鬼仙歲遊喉中擠出一聲憤怒至極的嘶啞咆哮。
他似泣似怒,身下的屍塊宛若受到了他激盪狂暴的情緒所感染,竟是能夠看到一些肉芽自屍塊間冰冷張開,宛若某種魚類的鰭般劇烈抖動著。
他自屍堆之上暴怒躍下,身體與屍塊看似驟然分離,卻在雙腳之處,有著一縷淡淡的黑霧之氣連線著他與那龐大的屍塊。
蜀辭神情一凜,她位於死水之中,水面已經沒入她的腰胸之處。
加之七尾形態的她,身體敏銳速度根本就比不上六尾的形態。
身下死水黏著,就連雙腿雙臂划動的動作都十分沉重遲緩。
而鬼仙歲遊的身法極快,在他暴動的瞬間,便已經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
蜀辭無可奈何,只能雙臂疊十架於身前。
可防禦的姿勢還未擺好,她眼前便出現了一隻破空而來的死白枯瘦的拳頭。
那拳頭毫不留情地轟在她的頭顱之上。
蜀辭眼前頓時一黑,後背的水面之上暴開的氣機竟是炸裂數百米之遠。
她的身體貼於紊亂暴動的水面,重重倒飛了出去,在一片激流裡,畫曳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姬鈺看著乾淨利落倒飛出去的蜀辭,心中一聲哎喲我去!
感情方才她都是在狐假虎威,空口說大話啊!
雖有心解救,可這片死水之域對姬鈺那仙人的境界修為有著強烈的限制與壓制作用,他在水中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只好抬掌化出一縷輕風,試圖去接住蜀辭。
可鬼仙歲遊似乎沒有打算要放過蜀辭的意思,殘影掠過,速度竟比風還快。
他一拳轟碎姬鈺化出來的風,神情陰鷙冷漠地立於水面之上。
他目光冰冷而殘暴地看著慢慢從水中浮起的蜀辭。
鬼仙歲遊的眼睛在昏定的黑暗裡泛出貓一樣的詭異的綠光。
他渾身著發抖,眼底閃著鬼魅的光,那張薄而畸形的嘴巴也如獸類般齜裂開了一個月牙的形狀。
兩排牙齒在森森然的猙獰笑著。
蜀辭那張妖妍如花的臉剛從水面中浮起來。
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極端厭惡的東西。
飛快彎腰下去,兩隻手齊齊探出,死死扼在她的脖頸間,表情猙獰地將她重新壓回死水之中。
蜀辭還未來得及吸入一口新鮮的空氣。
冰冷的死水又開始瘋狂湧入口鼻之中,強烈的溺斃窒息感鋪天蓋地的朝她淹沒而來。
眼前昏黑,透過水底那扭曲的光線,蜀辭能夠看見鬼仙歲遊那張寫滿了憎惡的扭曲醜陋臉龐。
他清楚知曉,即便蜀辭再弱,他也無法將她真正殺死。
所以他選擇用這種溺亡的痛苦方式來狠狠折磨她,發洩心中的不滿與怨恨。
如若說一開始他對蜀辭有多麼崇拜愛慕,此刻就對她又多麼的恨!
“你竟然愚弄我!你竟然愚弄了我整整數千年!從來還沒有誰敢這麼對待我!”
“你該死!你該死!!”
“哦對了!差點忘記了,你根本就死不了!好!很好!死不了也好!
我要讓你求死不得!日日夜夜都在無盡漫長的痛苦與絕望中渡過!你休想活得安寧,死得奢望!”
劇烈憤恨動盪的情緒讓鬼仙歲遊開始語無倫次。
他兩隻手改為一隻手掐住蜀辭的脖子,另一隻手化為利爪,發狠地抓撓劃破她的臉頰與脖頸。
暗沉沉的水底蔓延開出一朵朵猩紅的水花,模糊了她的面容。
水中的惡寒陰冷之氣直抵五臟六腑,猶如尖針,砭扎著她的喉嚨與胸肺。
那熟悉的溺亡感讓蜀辭心口一陣窒息的疼,她無法呼吸。
好似一下墜入深不見底的冰冷黑暗世界之中。
湍流的疾水湧入耳中,在那光怪陸離的扭曲水光裡,蜀辭耳邊響起了熙攘之音。
似狂歌的漩渦,似食屍鷲的戾鳴。
又似那遙遠崑崙之巔上的呼嘯風雪之音,浮生幻夢的盤流著。
她就撐著遙遠記憶裡那支離破碎的身體,如天地間一粒塵沙,在無盡瓊色的大雪之中煢煢獨行。
寒冷徹骨的回憶猶如湍流瀑布般喧囂不斷。
她只覺自己陡然失重般,墜入冰河湍急裡,寒冰刺骨的河水朝她無情淹沒而來。
河中的碎冰如刀,身體在那冰冷的碎刀之下被撕裂,被分解,然後因為那不死的詛咒,在漫長的時光洪流裡再度拼湊完整。
冷!好冷!
她宛若又回到了崑崙雪域之下的那座萬里冰河裡。
那徹骨的河水似是生了牙齒,噬心咬肌,淵蒙的混沌裡,沒日沒夜的劇疼如彌天大網罩來。
(本章完)